東京,犬山家族地,會客廳。
上杉越正襟危坐在桌前,通情達理道:“大師,稚女能跟随你修行是他的緣法和福氣,隻是這樣一來,我們父子以後還有再見的可能嗎?”
如果他不是一副鼻青臉腫的樣子,路明非就真以爲他很通情達理了。
緣空大師終究還是留手了,上杉越臉上的傷勢雖然看着有點吓人,但全部都隻是皮外傷,以他的血統,用不了幾個小時就能恢複如初了。
“阿彌陀佛,上杉施主不必擔心,老僧此脈修行,并不要求必須斬斷紅塵,”緣空大師道,“靜念跟在老僧身邊,但若是思念家人,也可挑選合适的時機團聚一番。”
要不然他也不會連着櫻井小暮一起收爲弟子了,哪怕隻是記名弟子。
“多謝大師。”上杉越合掌道。
……
上杉越、源稚生和源稚女一同走出了會客廳,父子相認,有許多話要說。
“繪梨衣,你也一起去吧。”路明非對繪梨衣道。
“嗯。”繪梨衣點點頭,給遊戲機按下暫停鍵。
看着繪梨衣小跑追出去,路明非又轉頭看向橘政宗:“橘先生,我想和緣空大師單獨聊一聊。”
“那鄙人先告退了。”對于以近乎神迹般的手段救下自己的路明非,橘政宗顯得畢恭畢敬。
“靜梵,你也先出去吧。”緣空大師看向櫻井小暮。
“是,師父。”櫻井小暮低頭應聲。
看橘政宗和櫻井小暮走出去,路明非看向緣空大師:“大師,伱應該也察覺到了吧。”
“嗯,日本不僅妖怪橫行,而且竟還有膽大妄爲之徒,竟然敢培養血魃,将整個世界置于險境。”緣空皺眉道。
“我之前已經摧毀了絕大多數未孵化的血魃,但依舊有許多漏網之魚,一旦分散開繁衍生息,後果不堪設想,”路明非道,“所幸我的靈獸嘯天找到了控制日本這些血魃的‘王’,而這位血魃之王願意配合我們,召集所有殘餘的血魃過來一一清除。”
“如此甚好。”緣空點頭。
“但此事還有一些變數,我跟大師你詳細講上一遍吧。”路明非道。
……
“原來如此,”緣空點點頭,問道,“路道友可是要以傳承中的護道之術斬殺八岐大蛇?”
“先打一架吧,就這麽在一頭元嬰境的妖物身上浪費一次護道之術,總覺得很虧。”路明非搖頭道。
“老僧境界雖不及路道友,但修行多年,也算有些法力,願與路道友一同,與這妖魔鬥上一番。”緣空猶豫道,“隻是路道友似乎有傷未愈,這是要帶傷交戰麽?”
“明天血魃之王就會召集血魃,屆時大師你就知道了。”路明非賣了個關子。
反正打不過無非就是掀桌子,緣空也不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跟路明非商量了一些細節,便出門去找自己的徒弟了。
……
入夜,路明非住處。
路明非推開門,走進小院裏,今天正好滿月,月似銀盤,月光清亮如水。
路明非關上門,在月光下緩緩踱步,走到院落中一株松月櫻樹旁,擡頭看向那個坐在樹杈上賞月的身影。
路鳴澤抱着一杯茶,茶盤和茶壺穩穩地放在他身側的一杆枝丫上,茶壺嘴中升起一豎袅袅白霧。
現在并不是櫻花盛開的季節,路鳴澤坐的這株櫻花樹本應隻有光秃秃的枝幹和零星幾片葉子,但它此刻正開得燦爛,粉白色的櫻花在月光下微微擺動,偶爾有花瓣飄落,其中一瓣飄進路鳴澤的茶杯中,蕩起一圈細小的漣漪。
路明非一腳踹在櫻花樹上,櫻樹劇烈搖晃,抖落櫻花如雨,路鳴澤一個跟頭栽下來,路明非伸手一撈,不偏不倚抓住他的後衣領,然後将他提到自己面前。
“晚上好啊哥哥!”路鳴澤被拎着衣領,對着路明非揮手。
“你……還能存在多久?”路明非開門見山地問道。
他能感覺到自己提在手裏的男孩身體僵硬了一下,像是在極短暫的一瞬間突然變成了一座雕像。
“哥哥,你怎麽知道的?”路鳴澤很快就恢複了自然,好奇地對着路明非問道。
路明非伸手把路鳴澤放在地上,擡手打了個響指。
大風平地而起,卷起滿地櫻花漫天飛舞,旋即清朗的月夜星空下雪花飄落,隻局限在這一座小院之中,和花瓣混在一起,在小院的地面上鋪成厚厚的一層。
路明非指尖突然升起一簇躍動的火苗,路明非伸手指向月亮,指尖火苗向天奔騰,驟然擴散千百倍,如火龍騰空,半空中的雪花在高溫下融化,又變成白霧般的蒸汽。
“啪啪啪——”路鳴澤用力鼓掌。
路明非輕輕吐了口氣,散去空中的火龍。
他從始至終沒有動用半分法力,僅僅隻是念頭一動,便命令周圍的元素自發地彙聚,像是誓死遵從王命的騎士。
這不是法術,也不是神通,是權柄。
“呼……”路明非在花瓣和雪鋪掩的地面上席地而坐,仰起頭輕輕呼出一口氣,在視線中凝結成白色的霧,他的目光穿透霧氣掩映,眺望着天邊的滿月。
路鳴澤也學着他的樣子席地而坐,和他肩并着肩,一起望着月亮。
月光,雪地,櫻花,恍惚一瞬間,這座小院裏的一片雪向着四面八方無限蔓延,月光灑滿無垠的雪原,天地之間交際的一線之間,隻有這麽一大一小兩個人在并肩坐着。
“看到赫爾佐格的時候,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路明非輕聲問道,“黑天鵝港那晚的月亮,是不是也這麽圓?”
“是啊,不過比這更白,也更亮。”路鳴澤道。
“但比那暖和,不是麽?”路明非聳聳肩。
“我還以爲哥哥你想起來後會很驚訝。”路鳴澤撓撓頭發。
“有點吧,但我見過更讓人難以理解的事情,”路明非笑笑,“而且也還沒有完全想起來。”
“來打雪仗吧哥哥!”路鳴澤突然跳起來,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麽一句。
路明非抓起手邊的雪一揚,全都撒在路鳴澤臉上,精緻可愛的小臉凍得發紅。
“哥哥你偷襲!”路鳴澤彎下腰,雙手在地上各自抓出一個雪球扔向路明非。
路明非跳起來躲開。
……
月亮挂在天端,地面上被月亮照亮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紗般看不太真切,像是大風把一部分月光吹了去。
路明非站在院落的中央,角落裏的櫻花樹枝幹光秃秃的。
他閉着眼睛,體表浮現出漆黑的鱗片,肌肉一塊塊地虬結膨脹,身後展開寬大的龍翼,四肢末端延伸出鋒利的長爪,體内不可見的傷勢正在快速回複,虛浮的氣息每次一呼吸後都會變得更加凝實,直到某一刻,他的氣息徹底穩定,而這些特征又如同時光倒流般一一縮回他的體内,讓他再度變回一個普普通通的青年。
路明非緩緩睜開眼睛,如太陽般璀璨的瞳光照亮了整座小院,連月亮也仿佛黯淡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