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經手過的所有屍體當中,唯有帶着極大怨氣離開這個世界的才會産生如此濃厚的屍氣之外,其它的屍體一般都不會産生屍氣。
比如當初的陳泥匠,一開始也就是他的陰人附着在遺像上鬧事,直到他被陳先生徹底困在棺材裏面後,才在出殡的時候産生冰冷的屍氣。
可即便如此,他陳泥匠的棺材上,也隻是冰冷的屍氣使得周圍的水蒸氣凝結成水珠而已,并沒有使其成爲凍結成冰。
像這具屍體的屍氣,能把整個棺材都給冰凍起來的,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現在想想,難怪那陰人在大白天裏都能出現,不是沒有道理的。
我的腦海裏又不自覺地浮現起那個醬紫色長發陰人的樣子,一想到當時的情況千鈞一發,我的後背就是一陣發涼。
但凡張哈子那一腳來的玩那麽一秒鍾,我怕是都要去見馬克思了。
而從她能産生這麽駭人聽聞的屍氣,就能推測出,她當時死亡的時候,是帶着極大的痛苦,極大的不甘,極大的冤屈而死的。
能讓她這麽死去,又不驚動外人的,就隻有她的丈夫,謝川胤!
也就是說,她很可能是謝川胤親手殺死,甚至還可能是各種虐待之後,讓她在絕望中慢慢死去的。
之所以說是慢慢死去,是因爲死得太快,沒有什麽痛苦,是不可能産生這種屍氣的。
這就是我爲什麽在聽到張哈子的那話後,會如遭雷擊,久久回不過神來的原因。
我怎麽都想象不到,一個男人得有怎樣的狠心,才能把自己的老婆給慢慢的折磨死,就是爲了讓别人看不出來自己李代桃僵的手法。
一個人掌握那麽多的匠術是爲了什麽,不就是爲了讓自己的家人能夠幸福美滿地生活下去嗎?
如果爲了達成一個目标,需要犧牲掉自己的家人,那這個目标不要也罷。
我爲了找到淩绛複活淩绛,這五年來跑遍了大江南北,隻恨自己沒有那個實力去實現家人團聚,而他謝川胤明明就有一個妻賢子孝的完美家庭,他爲什麽還要這麽做呢?
他到底有什麽樣的企圖和野心,才會甯願舍棄一個好好的家庭不要,把自己的妻子給折磨死,讓自己才滿13歲的兒子成爲孤兒,也要去完成那件事?
也是爲了長生嗎?還是爲了重活一世?
但不管是哪種,我都不能理解謝川胤的想法,更不能接受他的做法。
我覺得人這一輩子,最大的野心和最大的成就,就是讓老婆孩子能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地生活,其它的一切,都是浮雲。至于長生,在我看來,更像是一個無法擺脫的噩夢。
自己最心愛的人都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那往後看不見盡頭的餘生,得多孤獨?
我記得我以前看過一部電視劇,叫做《我和僵屍有個約會》,那個時候的我還不懂,爲什麽男主都不老不死了,還那麽不開心,甚至于還覺得他在矯情。但當淩绛跳進青銅血棺那一刻,我就徹底明白了。
我不知道我愣了多久才回過神來,隻知道山頂上的謝家人都變得安靜下來,謝流觞的反應和我一樣,一直在搖頭,表示自己絕不願意相信這樣的事實。
但他自己是謝家人,雖然在匠術這一塊,沒能傳承到他父親的本事,可有關屍氣的這些事情,相信隻要是匠門之後,多多少少都有所了解的。
加上張哈子已經把事實說得那麽清楚了,即便他不願意相信,但也沒辦法繞過這個鐵一般的事實。
我沒有去深究謝川胤到底是怎樣折磨他妻子,并讓她産生如此濃厚怨氣的,因爲我怕自己會經受不住這樣的刺激而瘋掉。所以我轉移話題,問張哈子,謝川胤爲什麽要這麽做,他有什麽目的?
張哈子搖搖頭,講,這個李代桃僵哈沒完,先把這個問題理清楚老,他謝川胤滴目的可能就自然而然冒出來老。
張哈子的話讓我爲之一怔,一種不好的預感立刻席卷我全身。我很希望這件事到此就結束,但張哈子似乎還有話沒說完。
他‘看’着我,講,我記到你剛剛開‘謝川胤’這口棺材滴時候,除老肩膀上站老一個陰人,棺材裏頭哈伸出來一隻白皙滴胳膊抓到你,是不?
我下意識地點頭,之前那種不好的預感漸漸濃烈起來。
張哈子見我點頭後,也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問謝流觞,講,你爹老子死滴時候,你娘老子是不是都沒出來料理喪事?
不知道爲什麽,我很希望謝流觞說不知道,畢竟五十五年過去了,就算是不知道也很正常。
但他幾乎想都沒想,開口就反問張哈子,你啷個曉得?
聽到他這話,我頓時一顆心沉到了谷底,整個人如墜冰窖。
張哈子講,你哈記得到,你娘老子是爲麽子沒出來料理喪事不?
這麽大件事,按理來說,應該是要妻子出面的。再說了,當時的謝流觞才13歲,什麽事都不懂,根本沒法主持大局。
謝流觞這一次想了想,然後講,當時我以爲是她怕死,所以躲起來咯。現在想想,好像當時聽到旁人講,是因爲身體原因,她不能出現在靈堂附近。
那段時間每死一個人,妻子過幾天就會死,少年謝流觞覺得他媽媽是害怕了也情有可原。
張哈子又問,如果我沒猜錯滴話,你爹老子一出殡,你娘老子就死老吧?
謝流觞再次露出那震驚的神色,反問,你啷個又曉得咯?----所以當時我娘沒主持喪事,就是因爲身體出問題咯,并不是她怕死。
張哈子沒回答他,而是繼續問,你哈記得到你娘老子滴身體是啷個不舒服邁?
我看見謝流觞側着腦袋,皺着眉頭仔細地回想了一下當年的事,在他沉思了好一陣之後,這才對張哈子講:
我記得我爹死之前,她就已經開始不舒服了,我問過她,她說她沒有什麽不舒服,但那段時間,我看到她茶飯不思,吃什麽吐什麽,而且整天都沒得精神,隻想睡覺……
說到這裏之後,他突然頓住不說了。在場的漢子大多都結過婚,即便沒結過婚,也有最基本的常識,知道謝流觞說的這些症狀意味着什麽。
張哈子聞言之後,走到我身邊,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講,哈挫挫,這就是爲麽子謝不歸他奶奶屍體會産生啷個多屍氣滴原因----這不是簡簡單單滴一具屍體,而是一屍兩命!到她滴肚子裏,哈有一個幺兒!
夜色徹底黑下來,整個山頂漆黑一片。棺材裏還不斷有冰冷的屍氣襲來,爲這暗黑的世界裏,平添無限涼意,讓人止不住牙齒打顫,身體發涼。
我之前就說過,爲了讓這具女屍産生極大的怨氣,就不能立刻讓她死去,而是慢慢地折磨,讓她在絕望中死去。
所以我推測,謝川胤當時假死之後,便利用秘術将他妻子放進了棺材裏,那個時候的她應該還沒有死掉,但也沒有醒過來,就一直躺在棺材裏。
因爲她那個時候懷孕了,所以‘謝川胤’整個喪事期間,她是不可能出現在靈堂裏的,也不能見去過靈堂的人,這就讓她完全消失在衆人視野之中,即便有什麽異常,旁人也發現不了。
等‘謝川胤’出殡後,衆人去看她,此時的她,肯定已經死了,而且就是歸墟魚組成的屍體。于是她被下葬,和‘謝川胤’共用一個墓頂。
在歸墟魚組成的她在做道場的時候,真正的她應該已經在墳裏醒了過來,當她發現自己被活埋後,肯定先是不相信,然後歇斯底裏的呼救,爾後用手不斷地抓棺材,最後在絕望中痛苦的死去……
一想到她在棺材裏那絕望的場景,我就感覺自己快要呼吸不過來。
謝流觞在不斷地用拐杖砸地,嘴裏一遍又一遍地罵着‘畜生’,那激動的樣子,似乎恨不得把山頂都給戳垮!他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他在罵誰。
人群裏已經開始出現窸窸窣窣的聲音,雖然斷斷續續聽的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他們都在議論謝川胤。
其實我也想罵,隻不過謝不歸在場,我多少要顧及他的面子。隻不過我看了一眼他,盡管光線暗淡,但我還是看得出來,此時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悲痛。
我竭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憤怒,壓着聲音問張哈子,他謝川胤到底爲什麽要這麽做?
張哈子聞言轉過頭來‘看’着我,講,用一具别人滴屍體代替自己去死,他想要搞麽子,你哈要問我邁?
我腦海裏應聲浮現四個字:瞞天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