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會想到‘陳恩仁’還有奮起反抗的能力,畢竟他是吳聽寒親自捆綁的,以吳聽寒缜密的心思,應該不會讓‘陳恩仁’鑽了空子,所以大家都放松了警惕。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陳恩仁’已經拿刀劈在了我面前,我甚至都能感受到篾刀刀刃上的鋒芒,帶着陣陣寒意,正朝着我撲面而來。
我很想後退,但在這寒意的侵襲下,我的大腦就好像是已經忘記了發送指令一樣,雙腿直愣愣的站在原地,連後退半步這麽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我聽見吳聽寒大喊了一聲住手,手裏的判官筆也應聲扔了出來。王明化也已經抽出斧頭在往這邊趕,但無一例外,都不及‘陳恩仁’的速度快。
我甚至都已經能夠想象到我接下來的處境,肯定是腦漿子混合着鮮紅的血液濺落一地,然後就這樣結束我的一生。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爲我必死無疑的時候,‘陳恩仁’不知道是不是良心發現,劈下來的胳膊突然頓住,然後定在距離我頭皮一個拳頭的位置處,一動不動!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鎮魂鈴起了作用,很可能就像修仙小說裏面的那樣,産生了一堵無形的氣牆,擋下了這勢如破竹的一刀。
但很快,我就發現不對。因爲要是篾刀劈到了一層隐形的氣牆上的話,篾刀肯定會反彈回去。
但‘陳恩仁’不同,他的胳膊就好像是突然刹住了一樣,反倒像是有人突然給他的時間按下了暫停鍵,使得他整個人都瞬間靜止了一般。
我知道鎮魂鈴有鎮屍的作用,但一來現在的‘陳恩仁’說不好到底是不是一具屍體;二來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用鎮魂鈴來鎮屍。以前倒是也搞出來過一次,但那都是無意間的,我并沒有掌握這手段。
這時吳聽寒和王明化已經趕了過來,他們看見這一幕,也是直接愣住了。
說得不好聽點,從理論上來講,現在的我,應該已經血濺三尺,倒地不起了才對。
不過他們兩人還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一人奪刀,一人把‘陳恩仁’拉走,配合的天衣無縫,動作十分娴熟。
等一切塵埃落定,我才發現,‘陳恩仁’還保持着剛剛那持刀劈砍的動作,看得我目瞪口呆,下意識的問了句,你們三誰會點穴不成?
他這個動作太像電視裏被點穴的場景,讓我不得不産生這樣的聯想。
但不管是吳聽寒還是王明化,都一臉疑惑的樣子。甚至于,我看見‘陳恩仁’那滄桑的臉上,此時此刻都布滿了震驚和不敢置信。
我把情況給張哈子說了一遍,原以爲他能分析出個所以然來,結果他也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沒想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倒是‘陳恩仁’在短暫的震驚錯愕之後,突然詭異的大笑起來,他的身體在笑了一陣之後,也恢複了自由行動,但卻沒有逃跑,而是一邊繼續搖頭大笑,一邊自顧自的走出門檻。
吳聽寒和王明化見他走出門檻,以爲他要跑,也第一時間就追了出去,結果卻發現他竟然一屁股坐在了階沿上,完全沒有要逃跑的迹象。
這行爲再次把我們幾人給看懵了,搞不懂他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他笑了好一陣之後,這才止住了笑聲,然後回頭看了我一眼,對我講,我辛辛苦苦幾十年的謀劃,早就被你爺爺看穿并且提前布好了局,就等我鑽進去。
說完之後,他長長的歎息一聲,爾後才繼續講,天不生他洛朝廷,匠術萬古如長夜,這話我以前是不信的,現在卻不得不信!
我不知道他爲什麽會突然間有這樣的感悟,隻是隐隐的覺得剛剛發生的那一切跟我爺爺似乎有關。
于是我也走到階沿上,問他,你剛剛明明有機會,爲什麽突然罷手了?
他苦笑一聲,講,你以爲我願意罷手?隻要殺了你,我就能成爲真正的你,你覺得隻差臨門一腳的時候,我會自己罷手?
我一開始沒明白爲什麽殺了我,他就能成爲我,但很快我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因爲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每一張臉也都是獨一無二的,即便是雙胞胎,他/她們的臉也是完全不同的。而他腦袋上頂着的是我的臉,所以隻有除掉我,他才能變成真正的陽人。
隻是既然他不願意自己罷手,我又不會控制鎮魂鈴,那剛剛那一刀,他爲什麽沒有劈下來?要知道,這個機會可是他辛辛苦苦謀劃幾十年才等來的,他怎麽可能會放棄?
他看了我一眼,講,因爲我千算萬算,還是漏算了我爹腦袋上的這張臉。
我沒懂他這話是什麽意思,這張臉不是爲了隐藏陳有爲的身份,好讓他偷老天爺的氣運,之後再渡給陳寺青的嗎?怎麽又跟不砍我扯上關系了?
‘陳恩仁’沒有回答我,而是轉頭看着屋裏的張哈子,講,張破虜,你應該猜到了吧?
聽到他這話,我也轉過身去,看着站在屋裏的張哈子,隻見他也恰好側頭‘望’過來,講,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你爺爺在那張臉上動了手腳,讓陳有爲死後,他的屍體沒辦法對你動手。
聽到這話,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我爺爺是趕屍匠,對付屍體的辦法,比對付陽人還多,我完全相信他能做到這一點。
畢竟王雪梅死後,我爺爺就讓她在暗處守着我爸媽,隻要不是洛家血脈的人晚上去我家,就一定會被王雪梅攻擊。(這一點在番外裏有寫,這裏就不多贅述)
我之所以會瞪大眼睛,是因爲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說,我爺爺在五十五年前,就已經算到了會有今天這麽一出?這到底得有多麽恐怖的心計,才能把這件事都給算進去?
也難怪‘陳恩仁’會發出那樣的感慨了,畢竟誰能想到,我爺爺在算計他陳恩仁的時候,連他爹老子陳有爲也給算進去了。
我到現在也終于明白,爲什麽他一擊沒有成功後,連逃跑的欲望都沒了。畢竟跑了也沒什麽希望,那又何必垂死掙紮呢?
我看見他臉上的神情漸漸暗淡下去,反手對張哈子伸了個大拇指,然後對他講,不愧是洛朝廷看中的接班人,無論是心智還是天賦,都不輸當年的洛朝廷。也是你沒生在好時候,否則成就不會比他洛朝廷低。
面對‘陳恩仁’的誇贊,張哈子絲毫沒有謙虛的意思,直接昂起頭,講,這種事大家都曉得,你沒得必要重複這個事實。
看着張哈子臉上那驕傲的神情,雖然知道他早已經從五年前那場天人大戰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但我心裏還是會有不甘,有内疚和自責。
這時‘陳恩仁’突然開口對我講,難道你對你爺爺這麽沒信心?
我一時沒理解他這話是什麽意思,被直接問了個滿臉懵逼。
見我滿是疑惑的看着他,他指着張哈子對我講,他是你爺爺看中的接班人,你當真以爲你爺爺沒有給他留後手?
聽到這話,不隻是我,站在他兩側的吳聽寒和王明化同時眼睛一亮,都是一臉期待的看着他,那急切的神情,恨不得現在就撬開他的嘴,讓他趕緊往下說。
我更是激動的身體都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問他,你的意思是,張哈子的眼睛和匠術都能恢複?不對,你直接告訴我,我爺爺到底留了什麽後手?
他聞言看了一眼張哈子,然後冷笑一聲,講,我就怕你早已經波瀾不驚,現在看來,你也還沒強大到古井不波的地步嘛。那就好,我也讓你感受一下眼看着希望就要實現,結果卻發現永遠都摸不着的折磨。哈哈哈……洛朝廷,沒想到吧,我也扳回了一局!
見他這朗聲大笑的模樣,我直接從吳聽寒的手裏奪過篾刀,抵在他脖子上,講,要麽告訴我,要麽讓你魂飛魄散!我說到做到!
我看見他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後輕蔑一笑,講,五十五年前我就該死了,多活了五十五年,早就賺夠了本。我爹這副身體也撐不了多久,等屍體腐爛,我也是難逃一死。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神情很是沮喪,講,再說了,這人間本就不值得,魂飛魄散了也好,如此沒有來世,也就不必再來這人世間走一遭。
聽他說的這麽決絕,我雖然心有不忍,但我也知道,如果不讓他受點苦的話,他肯定不會說出口。而我實在是太想知道我爺爺到底給張哈子留了什麽後手,于是強忍着恻隐之心,直接揚起篾刀,就朝着他的腦袋砍了下去!
他本就是占用陳有爲的屍體,即便是砍中了,最多也隻是把他的魂魄逼出來,到時候我再招魂招回來就是了,不信他不說!
但我剛要揮下篾刀,就被從屋裏走出來的張哈子伸手攔了下來,他對‘陳恩仁’講,隻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或許可以想辦法讓你多活幾年。
‘陳恩仁’這一下笑得更開心了,他講,沒想到你張哈子也有今天?你不必用‘隻要你告訴我,讓我恢複了匠術,我就幫你變成陽人’這樣的言語來搪塞我,實話告訴你,我是生是死無所謂,但他洛朝廷給你留的後手,我半個字都不會告訴你!
我以爲張哈子聽到這話,會因爲充滿希望後又失望而滿是落差,結果卻發現他臉上自始至終都平靜異常。
我看見他隻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對‘陳恩仁’講,他爺爺給我留老麽子後手,我一點都不關心,我隻想曉得,二十二年前,你是用麽子方法讓自己複活滴。
聽到這話,我徹底愣住了,整個人僵在原地,怔怔的看着眼前這男人……
我怎麽也沒想到,他張哈子根本就不關心自己匠術是不是能恢複,自己眼睛是不是能複明,從開始到現在,他心裏想的,完完全全都是怎麽複活淩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