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哈子沒說話,而是側頭豎起耳朵,好像在聽什麽。
我問他,你在幹嘛?
他講,聽。
我壓住内心的怒火,重新準确的再問,你在聽什麽?
他講,聽海哭滴聲音。
噌!
我拔出篾刀,就要朝着張哈子砍過去!
你丫的破罐子破摔,點火燒自己我也就忍了,你丫的居然還在這裏跟我整歌詞!
但張哈子根本不爲所動,而是依舊保持着側耳傾聽的樣子。面對來勢洶洶的我,他僅僅隻是挑起他手中的竹棍,用棍尖點在了我胸口,示意我不要亂動。
而這時,吳聽寒開口說了句,火燒過對岸了。
聽到這話,我急忙轉頭望去,然後就看見我們之前待過的那房間,瞬間着了大火,然後轟轟烈烈的朝着我們這邊燒了過來。
我講,還不快跑,站在這裏等着變燒烤?
張哈子直接無視我,依舊保持剛剛那個姿勢聽了一會兒海哭的聲音。
好一陣之後,他才神情凝重的開口對我講,哈挫挫,我們就這一次機會,能不能活就看這一哈老,一定要看準時機,莫搞錯老。
聽他這麽說,我就知道他是真的想到辦法了,盡管這辦法聽上去很是操蛋,但我也隻能照辦,畢竟我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了。
我問,什麽時候放?
他講,聽我口令就行。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他張哈子哪是聽什麽海哭的聲音,分明就是在聽那鬼火燒到哪裏了。
可他向來就是這樣一個人,即便是天塌下來了,他也能保持着一顆樂觀向上的心态,所以在一次又一次的絕境之中,他也能逆風翻盤。
我看着眼前那綠色的火焰如同離弦的箭一般,以極快的速度就燒光了我們跑過的一半蘆葦蕩,而就在這時,張哈子也終于沖我開了口,他講,就是現在!
聽到這話,我二話不說,把早就捏在手裏的黃符朝着圈外蘆葦一扔,手上一個心火手印,将那黃符引燃,随即一道綠色火焰瞬間蹿起,将我眼前那片蘆葦以及地面都給燒了個一幹二淨。
跟之前一樣,火焰過後,露出來的部分,都是成片成片的漆黑,宛如黑夜裏站在懸崖之巅,向下眺望深淵一般。
看見這一幕,我總算是明白,爲什麽吳聽寒和陳寺青在高速路上的時候,沒有動用這鬼火,不是吳聽寒不知道這火能把畫給燒掉,而是當時他們也身在畫中,一把火燒去,會把他們自己也給燒死。
可若是這樣的話,那張哈子現在是怎麽回事,這樣毫無預防措施的放火,不是死得更快?
畢竟這鬼火一旦燒起來,是往四面八方燒去的,僅靠人力根本沒法控制方向。而且和現實世界不同,隻要是在畫裏,這鬼火基本上是遇到什麽就燒什麽,完全沒有道理可講。
但就在我以爲這火焰很快就要朝我們這邊燒來,随即将我們給吞沒的時候,我看見張哈子突然挑起手中的竹棍,對着前面那燃燒的綠色火焰隔空虛點了一下,爾後張嘴吹了一口,念了一句‘給老子去’!
然後,神奇的一幕就出現了!
我看見,我剛剛放出去的那道原本人力不可控制方向的綠色火焰,竟然像是長了眼睛一樣,不僅沒有朝我們這邊蔓延過來,反而一邊向兩邊散開,一邊徑直朝着前面大火的方向瘋了似得蹿了出去!
這是怎麽回事?!
張哈子恢複匠術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張哈子,心裏的激動之情,别提有多不可估量了。
但張哈子根本沒理會我,依舊跟之前一樣,豎起耳朵在聽,完全當我是透明的空氣。
我還要開口再問,就被王明化給打斷了,隻見他瞪大眼睛開口問我,你麽子時候會控制火滴方向咯?
我哪知道我什麽時候學會的?我也是一臉懵逼啊!
我想問張哈子,但他還是跟之前一樣。
于是我也側頭看過去,然後就看見我放的那一小撮火以摧枯拉朽的方式,朝着大火的方向蹿去,其所過之處,不管是蘆葦還是下面的土地,盡數給焚毀,連渣都沒剩下。
等到這一小撮綠色火焰瘋狂朝大火蹿去的時候,我這才發現,我放出去的那道火,根本沒有往我們這邊蔓延,而是在我們跟大火隻見,留下了一道巨大的,不可逾越的鴻溝!
而那股小火與大火相遇之後,兩股火焰相撞,将最後一點東西燒毀之後,便再無東西可燒,然後就那樣毫無征兆、悄無聲息的相繼熄滅了!
而我看着眼前那道被我用鬼火給燒出來的鴻溝,再看着面前一片漆黑的世界,心裏竟突然升起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王明化看着我,我看着張哈子,問他,你什麽時候恢複的匠術,爲什麽不告訴我們?
張哈子直接一竹棍抽過來,講,老子要是恢複老匠術,哈會被困到畫裏都不自知邁?
這話說的,不隻是我,身邊的王明化和吳聽寒都是臉上一紅。
确實,我們是怎麽又被困到畫裏的,我是一概不知。
于是我又問,既然你沒有匠術,那你是怎麽控制鬼火的方向的,别跟我說學諸葛亮借的東風?
張哈子講,你放滴火,難道你都不曉得?
我講,我隻會放火,我什麽時候學會控制鬼火的方向了?
張哈子講,哪個講你會控制火滴方向老?
我講,既然你沒恢複匠術,如果不是我在潛意識裏控制火的方向,爲麽子那鬼火不朝我們這邊燒過來,而是徑直朝屋子那邊燒過去?
張哈子又仔細聽了一陣,确定那綠色火焰徹底熄滅後,這才歎息一聲,對我講,早就給你講過老,人醜就要多讀書,你偏不聽,現在曉得自己知識面匮乏老邁?
我看了一眼手裏的篾刀,講,你講我現在砍你一刀子,然後把你丢到畫裏,警察是不是也拿我沒辦法?
張哈子講,你講你個大學生,啷個動不動就要拿刀子砍人?大家都是文明人,能不能學哈我,穩重一點兒,紳士一點兒?
我吹了吹篾刀,講,你再多一句廢話,我就讓你見識一哈,麽子喊過穩重!
張哈子一聽我語氣不對,便急忙開口解釋講,你曉得風是啷個形成滴不?
我講,兩個地方冷熱溫度不一樣,熱的地方空氣稀薄,冷的地方空氣較多,多的空氣就會往稀薄空氣那邊蹿,這個蹿的過程,就是風。
張哈子伸手指了指前面一片漆黑的地方,講,剛剛也是同樣滴道理。當火把大半個蘆葦蕩都燒起來滴時候,那一片滴空氣溫度就被燒高老。這個時候我們再燒一把小火,這火肯定就會往那邊蹿。
原來如此,難怪張哈子要我們往前跑,原來是想要留出足夠多的世間,來讓大火把那一片的空氣給加熱。
難怪張哈子要等大火燒掉一半蘆葦蕩的時候,才開始讓我放火。因爲他知道,那個時候,就算我這邊火勢再大,也肯定沒法把這邊的空氣溫度燒的比那邊高。
可是,我剛剛完全沒有感覺到風啊,爲什麽我放出去的鬼火還是會往那邊跑?
張哈子一棍子抽過來,講,鬼火鬼火,就算是有風,也是鬼風,你感受得到才有鬼老!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種風不是從外面往裏吹的,而是有一股力量,從大火的方向往裏吸,會把周圍的火焰都吸進去,所以才會出現感覺不到風的情況。
如果你真有機會觀察山火的話,你就可以清楚的看見,在沒有外部風的情況下,山火的火焰朝向,永遠是朝向被燒過的地方的。就是因爲被燒過的地方空氣溫度高,氣壓低,所以會出現吸力。
這個原理其實很早在上地理課的時候就學過,但我從來沒想過,居然在遇到山火的時候,還能這麽用。而且我想,換做任何一個人,也不會像張哈子這麽大膽的去使用這種方法。畢竟稍微掌握不好度,就有可能先把自己給燒死了。
爲此,我還特地問過張哈子,是不是以後遇到山火了,也能這麽自救?
張哈子講,山上有啷個多滴芭茅草邁?沒得滴話就往死裏跑,不然就等到被燒死。
果然,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難怪張哈子之前會說,弄這麽大一片蘆葦蕩,原本是想着一定能把我們燒死,但到頭來,還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沒了鬼火的威脅之後,我們心情都好了不少,我看着身後陽光明媚的天,再看看眼前那漆黑黑的深淵,不由得開口問張哈子,我們現在怎麽辦?
張哈子想了想,然後開口問我,講,你剛剛講前面是漆黑一片?
我點頭,講,比你滴心還黑的那種黑。
張哈子眉頭皺了皺,然後冷不丁的就是一竹棍抽過來,痛的我龇牙咧嘴。
我不示弱的提着篾刀就要上,但張哈子卻直接把竹棍遞給我,然後一本正經的講,你抽我,有好大勁就用好大勁。
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但這種好事我怎麽可能放過?于是我接過竹棍,就準備抽過去。但剛要動手的時候,他突然伸手制止了我,而是招來吳聽寒,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後,便走到懸崖邊上,對我講,可以老。
于是我揚起竹棍,打算狠狠抽下去,但下手的時候,還是收了幾分力,隻聽見啪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抽在了張哈子的身上。
我原以爲他聽到聲音後會躲,但沒想到那麽精的一個人,這一次竟然不躲不避,就那樣站着讓我抽了一棍子。
我問張哈子,你這又是發麽子癫?
但他沒回我,而是反問我,你後背痛邁?
我搖頭,講,是我抽你,我痛麽子?
他伸手指了指我身後,我轉身看去,便看見吳聽寒手裏拿着判官筆,看那姿勢,好像正從我背上拔出來一樣。
我講,你們在玩麽子把戲?
張哈子從我手裏接過竹棍,講,我曉得啷個出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