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聽寒的話音剛落,我都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什麽是九嬰朝殿,站在前面的王先生就猛然轉過身來,神情無比興奮的盯着吳聽寒,激動的問她,九嬰朝殿?張家村滴‘九嬰朝殿定乾坤’?
吳聽寒聽到這話,冷聲反問了一句,難道這世上還有第二種九嬰朝殿?
王先生并沒有被吳聽寒的冷言冷語給澆滅了熱情,反而比之前更加激動,嘴裏更是喃喃自語重複着,真滴是張家村滴秘術九嬰朝殿!真滴是張家村滴秘術九嬰朝殿!
他現在這個樣子,讓我想到了以前課文裏學的一個人----中舉後的範進!
不就是一個匠術而已,你至于激動成這個樣子嗎?
你之前被吳家秘術封疆畫界給虐成狗,也沒見你如此興奮啊!
王先生講,你曉得個屁!這張家秘術……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突然頓住,然後臉色猛然劇變,從之前的興奮,變成滿臉警惕,右手也是情不自禁的伸向身後,眯着眼睛問吳聽寒,你到底是什麽人?爲麽子你會張家滴不傳秘術?
看王先生這架勢,但凡吳聽寒回答的不對勁,他就會從後腰上抽出斧頭,跟她對砍三百回合。
見到此狀,我急忙攔在王先生面前,對他講,我不是跟你講了邁,她和張哈子他們是好朋友。
王先生冷哼一聲,顯然對這樣的說辭不予相信,而是講,關系再好,也終究是外人,我就不信他張哈子能把這麽重要滴匠術傳給一個外姓人!
我被王先生說動了,因爲我知道,我們國家的手藝人,自古以來就有門派之見,向來是信奉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套害死人的‘金語良言’。按理來說,張哈子确實不會把這秘術傳給外人。
但我很快就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我講,你還記得洛小陽吧?他是她表弟,而他跟張哈子,是過命的交情。有這份香火情在,就不是一般的普通朋友關系了。
王先生依舊不信,反問我,你覺得這可能邁?莫講是中間還隔咯一層關系,就算她和張哈子有過命滴交情,張哈子都不一定會把這種秘術教給她。
說完之後,王先生就盯着吳聽寒,眼睛眨都不眨的問她,老實交代,你到底是麽子人?這秘術你是啷個偷學到滴?
從一開始,吳聽寒就雙手抱胸,站在原地看着王先生跟我的對話,似乎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打算。
聽到王先生這下最後通牒似的問話,她也依舊無動于衷,而是冷冷問了句,就憑你王明化,也配質問我?
霸氣!
無比的霸氣!
我甚至都清楚的看見王先生的臉皮不由自主的抽動了好幾下,我知道,那是尴尬到了極點才會出現的表情。
确實啊,王先生你都打不過人家,還态度這麽強橫的質問人家,人家肯定不會給你好臉色了----起碼你态度溫和一點嘛。
我剛想開口打個圓場,就被吳聽寒冷眼一瞪,講,不想死就給我滾開!
好嘞!
我伸手想要把王先生拉開,結果卻看見王先生站在門口處一動不動,一副要跟吳聽寒死磕到底的樣子。
見到他這樣,我頓時就急了,急忙對王先生講,王先生,現在不是讨論這個的時候,先救老鄉們要緊,莫耽誤時間咯。
但王先生卻是态度堅定地搖了搖頭,講,大學生,你哈沒搞清楚現在滴狀況邁?這個姓吳滴家夥,很可能不是來幫忙滴!
聽到這話,我頓時就懵了,我講,她不是來幫忙的,還能是來幹什麽的?我跟她走了一路,我絕對相信她的人品。
王先生卻再次搖頭,講,匠門一脈,最忌偷學它門匠術,因爲曆史證明,這種人往往有天大滴野心。她連張家村滴匠術都能偷學到,你就能保證她對你身上滴氣運沒得想法?
我講,我可以保證!要是她對這氣運有想法,這一路上足以殺我幾百次了。
王先生冷哼一聲,講,你現在這氣運不過幾十年而已,她可能根本就沒看上。她看上滴是百裏屍碑之後滴氣運!我啷個講,你應該曉得事情滴嚴重性咯邁?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麽她進陳谷子家堂屋,很可能就不是去點天燈,而是加快百裏屍碑的進程!
難怪王先生明知打不過吳聽寒,卻還要攔在門口。
王先生繼續講,我之前就有些懷疑,爲麽子你們到路上會遇到紙人送靈,爲麽子你們一進村,沒得好久她就喊我們去看老鄉們跪到屋裏,又爲麽子要把我們支開去準備各種東西……哼,原來都是爲咯百裏屍碑做準備!
聽到這裏,我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因爲從王先生這話裏的意思來看,這吳聽寒豈不是就是一直躲在我們村裏的那個老木匠了?
這怎麽可能?
我明明是在老司城遇到她的,而且她明明是個畫匠,并且還這麽年輕,又怎麽可能會是老木匠?
王先生講,你能去老司城,她爲麽子不能去?講不到就是她跟咯你一路,和你前後腳到滴老司城,所以你才能那麽巧滴遇到她。她看起來是年輕,但你曉得她腦殼上滴那張臉就是她真實滴樣子?
他繼續講,她連張家村滴秘術都能偷學到,又爲麽子不能學會我們木匠一脈滴匠術?大學生,你自己講,她有沒有可能就是那個老木匠?!
王先生的分析毫無破綻,我很難相信他就是從吳聽寒會九嬰朝殿,就推斷出這麽多東西來的。
但又不得不說,他的這份說辭,很具有說服力。
甚至于我都還能給他完善補充一些,比如當初洛小陽說要來看看,但她卻要主動過來;比如過橋的時候,我按照她的說法去做,結果還是出問題了;比如在高速路上,她自己就是畫匠,結果還被畫匠一脈的匠術困了那麽久……
我有些疑惑的看向吳聽寒,說不清我現在是怎樣的心情。盡管我不願去相信,但王先生的說辭實在是太難反駁了。
王先生也看向吳聽寒,最後問了句,啷個不講話,是不是被我講得無話可說咯?
吳聽寒看了王先生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然後從嘴裏冷冷的吐出兩個字:白癡!
講完之後,也不管王先生的阻攔,吳聽寒擡腿一腳就把王先生踹進那堆小動物的屍體堆裏。王先生的身體落地後,向後滑了一大截,竟是用他的身體,在地上硬生生開出一條路來。
等王先生的身體停下後,吳聽寒這才邁步向前,朝着院子裏走去。我原本還要攔,結果被她瞪了一眼,就愣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了,隻能看着她的身影一步一步朝堂屋走去。
在她經過王先生身邊的時候,她突然停下來,居高臨下的看着王先生,問了句,如果你有孫媳婦,你會允許你孫子把你們王家的匠術教給你孫媳婦嗎?
王先生想都沒有,開口就講,隻要她有天賦,那自然是一百個願……
還沒講完,王先生就猛然愣住,然後看着吳聽寒,臉上寫滿了驚詫。
他講,你滴意思是,你是他張哈子滴……?
王先生還沒說完,就被吳聽寒給打斷,她講,别說這九嬰朝殿我能學,就算是他張家的移花接木,隻要我想學,我也照樣能學!
說完之後,她頓了頓,然後冷眼看着王先生,講,現在,你還有什麽疑問麽?
我看見原本一臉震駭表情的王先生,聽到吳聽寒這話後,立刻又恢複成之前那谄媚的笑臉,并且沒臉沒皮的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就講,我就講撒,你啷個可能有問題,都是那個家夥到那裏亂猜。
講完之後,他就沖我喊,你個背時鬼,哈不快給吳前輩道歉?
我一臉冤枉啊!
不過我确實應該給吳聽寒道歉,至少王先生在懷疑她的時候,我并沒有堅定地站在她那一邊,甚至還有那麽一刻,我也跟着王先生一起懷疑她了。
就憑這一份懷疑,我就應該對她說聲對不起。
可我剛要開口,就被吳聽寒一句話給嗆了回來,她講,等有命活過今晚再道歉也不遲。
說完,她就招呼我進堂屋,把八仙桌上的那根麻繩丢給我,對我講,用煤油浸泡,别把記号弄掉。
同時吩咐王先生,講,把外面那些東西處理掉。
王先生十分痛快的應了一聲,就找來大竹掃帚,幹勁十足的清掃那些小動物的屍體。
而我則找來洗臉的臉盆,倒上煤油後,就準備浸泡麻繩,結果卻被吳聽寒制止,她講,你爺爺真沒教過你,行陰人之事,要在堂屋的東南角?
我搖頭,表示我從來沒聽說過。
她輕輕搖了搖頭,也不知是失望還是無語,最後指着堂屋裏面右邊的那個角落,對我講,蹲到那裏去弄。
我這才小心翼翼的端着臉盆走過去,然後把麻繩放進去,并确保煤油交叉、煤油結節,以免浸泡不夠徹底。
吳聽寒則是走到八仙桌前,雙手捏了一個很奇怪的手勢,從我這個角度恰好能清楚的看到她的動作,除了拇指和食指伸直相互對齊外,其餘手指相互交叉纏在一起。
随後雙手同時往上,高舉過頭,再往下的時候,便讓第一支清香從雙手掌心穿過,最後經兩手大拇指和食指圍成的那個圓穿出,最後合攏雙手,拇指前壓,把那支清香牢牢的捏在掌心裏。
我看了一眼那清香,發現那清香還在閃爍着點點紅光,并且有陣陣香煙在袅袅升起,然後我猛然意識到,這香煙是中午點燃的,現在太陽都落山一陣了,長度居然一點都沒有變!
我還沒想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就見吳聽寒雙手不動,上半身卻重重彎腰,對着那瓷碗鞠了一躬,并且輕聲念了句:一送秦廣問夭壽!
話音落下的時候,吳聽寒雙手上揚,将那支清香從的雞蛋中拔出,随後雙手一松,她手中那支完整的香煙瞬間化作齑粉,消散不見。
不止如此,碗裏的那枚雞蛋,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最後化作一灘黃水,混進酒水裏,難舍難分。
弄完第一支清香後,她又用同樣的方法去取第二支,但手印卻與之前完全不同。除了大拇指互相對在一起外,其餘四指盡數交叉糾纏,在彎腰鞠躬的時候,嘴裏念叨的也和之前不同:
再送楚江避吉兇!
第二支清香拔除,吳聽寒的動作就比之前快了起來,她雙手是如何結的手印我已經看不清楚,隻依稀能聽到她嘴裏發出的聲音:
三送宋帝過黑繩……
四送五官渡血池……
……
十送轉輪定乾坤!
念最後這一聲的時候,她已經無香可拔,但她仍是沖着的神龛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後攤開手掌的時候,手心裏多了一根黃色的細長卷紙。
在她話音落下的時候,這根卷紙,被她準确無誤的插進了陳谷子遺像上,四口井當中的其中一口!粗細正好與那銅錢眼相符,不大不小。
而我也在此時突然明白過來,吳聽寒之前念叨的那十句,送的不是并非人間的聖賢,秦廣、楚江、宋帝……轉輪,都是十殿閻王的稱謂!
那豈不是說,九嬰朝殿,朝的并不是人間大殿,而是十殿閻王?
念頭剛起,堂屋外,院子裏,一道綠色大火,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