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全身都像是觸電了一般,腦子裏想都沒想,轉身就要跑,然後不可避免的,‘砰’的一聲,腦袋裏頓時嗡聲一片,額頭鼻子也刹那間傳來火辣辣的感覺。
我忘了自己還坐在車上,身後就是緊閉的車窗。還好這玻璃是鋼化的,否則被我這麽一撞,非得碎了不可。到時候頭破血流不說,搞不好還要賠償司機的損失。
隻是,這道場先生怎麽陰魂不散呢?!
我身子蜷縮在角落裏,看着眼前的道場先生瑟瑟發抖。
他見我這樣,皺眉問我,我臉上有鬼邁,你啷個怕我搞麽子?
我是真害怕到了極點,于是扯着嗓子講,我已經被你騙過兩次咯,我這次要是再上當,我就是王八蛋!
我的聲音很大,車廂裏的乘客頓時都被我的聲音給吸引了過來,紛紛轉頭看向我,但臉上卻沒什麽表情,呸,典型的麻木不仁!
可不知道爲什麽,看到他們這副表情之後,我反而沒那麽害怕了,因爲我覺得,道場先生即便是想要害我,也不可能當着這一車人的面吧?
而道場先生則是一臉疑惑的看着我,講,我麽子時候騙你咯,你給我講清楚。
有全車人給在場之後,我來了些底氣,講,我講這是我今天第三次碰到你,你信不?
道場先生搖頭,講,我上午一直到車站,給陳家妹子送上車後,就回家休息去咯,你啷個可能看到過我?
我還沒說話,前面的随車售票員就接腔,講,這個我可以證明,老李頭上午确實一直到車站裏頭。大學生,你是不是撞鬼咯?呵呵呵……
這話一出,全車的人頓時就大笑起來。很顯然,他們并不相信我的話。
不過他們嘲笑歸嘲笑,聽到這笑聲,我心裏反而踏實多了。至少可以證明,眼前這個道場先生真人不是鬼。
于是我把之前在山路上的經曆,小聲對道場先生說了一遍,即便是知道全車有這麽多乘客陪着我,可我在說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提心吊膽。
道場先生聽完之後,想了想,講,應該是有人想害你,但又不敢自己出現,所以用紙人來黑你,想把你滴魂黑出來。
把我的魂給吓出來?
一想到這,我急忙撩開袖子,看着手腕上的那一圈黑線,心裏頓時升起對王先生的感激之情。
王先生說這四道線圈能鎖住我的魂,看來并不是空話。當初若不是這黑線圈幫忙,怕是我已經被吓暈過去了。
難怪我當時會覺得手腕腳腕發燙,原來是這些線圈在發功。
道場先生看到我手腕上的線圈後,點了點頭,講,這确實是他們木匠一脈滴手段,喊過‘墨線鎖魂’。
聽到這話,我有些詫異的問道場先生,講,難道你也是匠人?
道場先生搖了搖頭,講,我沒得那個本事,入不了匠門的門檻,隻是一個做道場滴先生罷咯。隻不過年紀大咯,曉得滴多一點而已。
原來如此,我還以爲他也是匠人。
不對,既然他是道場先生,那他爲什麽沒有回村子繼續給陳谷子做道場,而是進城幹什麽?
道場先生講,我剛醒沒好久,本來是想回去幫忙處理陳谷子滴,但王先生從村長屋打電話來,喊我進城看哈你去,怕你出事。我這才……不對,你啷個哈沒進城?王先生講你一大早就出門咯。
我講,沒趕到上一班車,等這班車一直等到現在。
他點頭,講,也好,免得進城咯哈要到處找你。
我沒想到王先生會這麽心細,怕我出事還特地讓道場先生進城去看着我。我對王先生的感激之情,頓時如黃河泛濫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而且現在有了一個懂行的人坐我旁邊,我心裏别提有多踏實了。
可是,車子往前沒開一會兒,道場先生就突然低聲對我講,寺青,你有沒有覺得這車子有點不對勁?
聽到這話,我整個身子都緊繃起來了。因爲但凡出事之前,王先生也會這麽問我,這是不是他們這些人的通病?
我仔細的感受了一下,講,沒有啊,開的很平穩,哪裏不對勁了?
道場先生講,難道你不覺得太穩咯點邁?我們這種盤山公路,啷個坐到裏頭一點都沒感覺到在轉彎?
這話一出,我頭皮瞬間發麻。不是因爲他說的吓人,而是因爲他說的的确就是事實!
從坐上車到現在,我就一直覺得這車開的很平穩,睡覺的時候也睡的很沉,完全沒有一會兒被晃醒一次的經曆。
但是坐過鄉鎮大巴的都知道,因爲道路的原因,根本不可能讓你睡的這麽舒服,要麽碾到坑的時候會晃醒你,要麽就是在轉彎的時候讓你的腦袋撞到車窗上。
即便是在高速路上,偶爾的彎道也會讓你的身體失去平衡。可這輛大巴不一樣,我坐在上面就好像是坐在家裏一樣,根本沒有任何晃動的感覺!
道場先生看了我一眼,又講,哈有一點,你從上車到現在,聽到過車子發動機滴聲音咯邁?
轟!
我腦子瞬間炸開,一種不祥的感覺瞬間席卷全身。
于是我豎起耳朵,想要去聽發動機的聲音,可車廂裏安安靜靜的,什麽聲音都沒有。我不甘心的又把耳朵貼在窗戶上,依舊是什麽聲音都沒有!
難怪我之前還覺得車子的隔音效果不錯,安靜的适合睡覺,原來是這車根本就沒有聲音!
我們這鄉鎮的大巴車又不是電動車,都是燒柴油的,怎麽可能發動的時候沒有聲音?再說了,就算是電動車,在行駛過程中,也會有車輪轉動的聲音!
可是這車,卻是完全沒有丁點聲音!
我有些慌了,急忙問道場先生,怎麽會這樣?
道場先生想了想,搖頭講,暫時不曉得,不過這車肯定不能繼續坐咯,先下車再講。
說完之後,道場先生突然起身,講,我身份證忘記帶咯,停哈車,我去取哈。
随車售票員講,都開出去啷個遠咯,等你取哈,一個來回天都亮咯。
道場先生講,我是要坐火車去滴,沒得身份證,去咯也白去。
售票員講,這是今天最後一趟車,你不去滴話,就隻能等到明天咯。
道場先生講,明天就明天嘛,反正沒得身份證,我去咯也沒得用,停車。
車子戛然而止,但依舊沒有刹車的聲音傳來。
道場先生拉着我就往前走,售票員卻攔住,講,你下車搞麽子,你身份證也忘記帶咯?
道場先生講,他和我一起滴,我沒帶身份證,他也走不成。
售票員講,都開出來啷個遠咯,要買票。
鄉鎮的大巴,一般都是快到縣城,或者乘客下車的時候才會收錢。
我手機沒信号,想要付款也付不了。道場先生從兜裏掏出一張一百的,直接遞了過去,然後就拉着我下車。
售票員在車上喊,哈沒找錢。
道場先生講,不用找咯。
售票員不幹,直接把零錢從車上揉成團扔了過來,直接扔到我身上,被我一把接住。
道場先生見狀,講,你不該接滴。
我自小窮慣了,向來都是能省一點是一點,所以我講,就算你不缺錢,你也不能出手啷個大方。
道場先生講,你先看哈你手裏滴是麽子錢,你再講這話。
此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我打開手機閃光燈,借着這光線,打開手裏揉成團的錢,然後,目瞪口呆!
花花綠綠的紙上,寫着‘天地銀行’四個大字!----這哪是什麽錢?這分明就是冥币!
道場先生指了指已經悄無聲息開出去的車,對我講,你再看哈那車。
我舉起手機,光線散出去,然後我看見,一輛半黑半白的紙車,正緩緩開向前方的黑暗之中,而在這紙車的車門處,還站着一位貼窗而站的白臉紅腮的紙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手機光線的原因,我清楚地看見,那些坐在車上的老鄉們,紛紛回過頭來,可他們的腦袋,全都是一顆顆圓滾滾的紙紮腦袋!
它們發現我在看着它們之後,一個個全都裂開嘴來笑,聲音空幽飄渺,忽遠忽近。
它們笑嘻嘻的講,嘻嘻…你上當咯。
我早已經被眼前的一幕給吓傻了!我怎麽都沒想到我之前坐了那麽久的車竟然是坐的紙車!我就說我怎麽可能一覺睡到天黑了,原來是我被人算計了。
還好有道場先生及時出現,否則我一直跟着這車坐下去,怕是不死也活不成了!
不過,它們說我上當了是什麽意思?
道場先生講,因爲現在荒郊野外,就隻剩我們兩個咯。
我轉過頭去,把手機光線對準道場先生,講,麽子意思?
他講,意思就是,你這次啷個都跑不脫咯!
話音落,原本道場先生模樣的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那個被我壓扁的紙人形象……
他,它竟然還是那個紙人!
一陣驚恐從心底升起,我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可就在這時,手腕腳腕傳來劇烈的疼痛,就好像是把我手掌腳掌都給砍下來了一樣。
啊!!
我大叫一聲,從夢中驚醒過來,然後發現我還坐在候車廳,而整個大廳裏的人,都回過頭來一臉好奇的看着我。
售票員走過來,對我講,正準備喊你滴,上車,人齊咯,準備發車。
我驚魂未定的走進車廂,然後赫然發現,車上乘客坐的位置,似乎和我之前夢裏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