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回到家才得知母親居然不在家中,李嬸跟她說母親到南邊了。
除此之外,母親還給她留了個字條,說她去南邊幾天,讓她不要擔心。
其實所謂南邊,是母親待過的孤兒院院長的老家。
阿梨母親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後來才被人收養,自從養父養母去世之後,對母親來說最親的人,應該就是之前那個孤兒院的院長了。
阿梨聽聞母親當初被人丢在孤兒院門口,如果不是孤兒院院長起的大早發現,哪怕再晚個一個小時,她大概都要沒命了。
神奇的是孤兒院院長尋常六點左右起床,那日不知道怎麽的心神不甯,五點就起了,剛好就早了那一個小時。
母親說這便說所謂的命中注定了,命中注定,她跟這個孤兒院,以及孤兒院的院長有緣。
孤兒院的院長姓孫,阿梨隻見過她幾次,是在所謂的南邊。
而且是早兩年的事兒了。
那時候的孫院長,已經快八十歲了,雖然走路有點顫巍巍,但好在精神還好。
唯一的不好是她得了健忘症,經常忘記一些東西,連自己的兒子孫子都經常記不清。
但是很奇怪,母親見過她幾次,她居然每次都能認出來。
那時候阿梨跟母親住的地方也離孫院長的家鄉不算太遠,所以母親經常會過去。
阿梨也在那附近的學校讀書。
可是這情況隻維持了半年左右,阿梨再一次轉學,這一次去的比較遠,以至于從那時到現在,母親好似再也沒去看過孫院長。
阿梨也沒有在見過孫院長。
孫院長畢竟年紀很大了,現在母親那麽急匆匆的趕過去,阿梨突然有了點不好的預感。
可是她無法聯系上母親,阿梨翻找着母親的備忘錄本子,翻了很久翻到了孫院長兒子的兒子的電話,忙打了過去。
電話那端很久才被人接起,是個很低沉疲憊的聲音:“喂。”
阿梨聽着這聲音,更覺不好。
她忙介紹了身份,詢問母親是否在那。
對方應了一聲,說:“實在抱歉,家母突然病危,醫生說撐不過幾天,家母一向喜歡你母親,我向着無論如何得讓家母見到你母親最後一面,這才自作主張打了電話過去……”
“……”果然如她所料。
阿梨沒見過外公外婆,不管是母親親生的父母還是養父母。于她都是陌生人。
父親這邊爺爺奶奶也去世的早,雖然有大伯三爺爺的,但都跟她沒怎麽見過,根本不親。
這讓她對隻見過幾次面的孫院長莫名産生了親切之意。
尤其她心裏清楚,孫院長于母親而言,也許勝似母親。
阿梨心裏有了種說不出的悲痛,壓得整個人都沉沉的。
她緩了口呼吸才問:“那叔叔,孫奶奶她現在……”
對方忽的哽咽了下,聲音沉痛的說:“就在一個多小時前……咽氣了。”
阿梨心口狠狠一顫。
接下來電話那端又說了一堆,她突然都聽不清了,隻聽到其中一句:“你母親此前暈過去了,現在稍微緩過來點,晚點……不,明天早上,我讓她打個電話給你,可好?”
阿梨應下了,電話挂斷時,阿梨的目光落在外面黑漆漆的夜色中,突然多了些許茫然。
……
這是雲南邊陲的一個小鎮,地理位置很偏僻,但是頭頂有意仰頭就能看到的墨藍色天空,和大朵大朵棉花似得白雲。
早上七點一刻左右,孫德明拿着手機去找沈思煙。
因爲他之前聽說沈思煙已經醒了,他記得沈思煙的孩子還在讀高中。
打電話的話,還是早點比較好,免得耽誤孩子上課。
沈思煙來的時候,直接住的孫老太太先前的房間,孫老太太住院期間,沈思煙跟他媳婦一塊在醫院陪床。
原本他們不願意,但沈思煙堅持,怎麽說都無用。
孫德明就覺得,母親沒有看錯人,沈思煙的确是個重情義的人。
其實孫德明跟沈思煙自小就認識和見過。
那時候沈思煙年紀小,他要比她大了好幾歲,心裏總覺得她是小孩兒。
但也樂意帶着她玩兒,孤兒院裏許多孩子,但沈思煙是最特别的那個。
因爲她長得好看,而且性格孤僻,經常一個人呆着,寫寫字畫點畫,或者用小刀雕刻個小木頭栓子。
她有許多新奇的想法,經常會讓人出其不意。
那時候的孫德明,其實還挺喜歡這個小妹妹。
但是後來這個小妹妹就被人領養,離開了孤兒院。
孫德明那時候還有點舍不得,但聽母親說收養她的夫婦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一定會善待沈思煙。
孫德明便不再多說什麽了。
後來,便是一别多年。
孫德明逐漸長大,身邊出現各種形形色色的人,也真的有了一個妹妹。
但是偶爾的,他還是能夠想起沈思煙,想起那個長相明豔卻有一顆似乎安靜性子的小妹妹。
再次見到沈思煙時,沈思煙正在讀大學,因爲她的養父養母去世,她大概太悲痛和難以接受了,便來孤兒院找了母親。
二十歲的沈思煙讓他眼眸一亮,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女娃了,她成了一個娉婷婀娜美的讓人失魂的年輕女子。
那個時候的孫德明,二十八歲,正是被父母催婚的年紀。
無奈之下的他,隻能去相親,剛接觸了一個女孩子,正在想着要找什麽理由跟媒人拒絕。
可巧這個時候就遇到了沈思煙。
沒錯,孫德明對沈思煙是有過想法的,但也就某個瞬間,他自知自己配不上沈思煙。
他比沈思煙大了整整八歲,沈思煙才二十歲,人生才剛剛開始,他二十八了,經過了幾年職場和社會的毒打,心态已經磨得世俗而冷淡。
他比不上光鮮如晨露一般的沈思煙。
他接受了相親對象,兩個人相處接觸,半年之後步入了婚姻殿堂。
愛情不愛情的,孫德明已經不去想那麽多了,這半生走來,他是沒什麽遺憾的。
妻子也算賢惠,孩子也孝順,現在孩子也結婚生子,人生,真的很圓滿了。
現在母親去世,他雖悲痛,但母親八十出頭的年紀,也算是壽終正寝,長輩年紀逐漸增大的過程中,子女心裏都會有個準備。
這個準備,他在早兩年母親身體每況愈下時就已經有了。
孫德明一路朝着母親的房間走去,心裏複雜的閃過了許多東西。
母親單獨住在隔壁的小簍裏,距離他們住的地方很近,走路不過兩分鍾路程。
而他剛走了一半多路程,後面突然傳來了鳴笛之聲。
孫德明回過頭,就見一輛黑色房車和幾輛黑色轎車突然開了過來。
他下意識的讓了路,讓幾輛車子過去。
這些黑色車子上的标志他認得,一輛車起碼幾百上千萬,尤其那輛房車,孫德明擰着眉,心裏突然閃過不好的想法。
他的想法剛冒出來,最前面的黑色房車忽的停了,前面的司機下車,恭敬的打開了車門。
再然後,一個定制輪椅被人擡了出來,再然後,是幾個西裝革履的人擡着一個男人從車内下來。
随行的人中還有兩個護士兩個醫生。
而那坐在輪椅上的人,孫德明即使沒見過幾次面,也認出來,那是顧懷信。
是沈思煙的丈夫……确切的說,是前夫!
孫德明皺起眉頭:他來幹什麽?
而且他這個樣子,是病了嗎?什麽病?
孫德明知道顧懷信和沈思煙的婚姻失敗了,過錯方在顧懷信,如今看到正主兒來了,心裏憋着的哪口氣哪裏還能忍得住?
排除曾經生出的對沈思煙的傾慕之情,對沈思煙,他感觸更多的還是将沈思煙當妹妹。
妹妹被渣男欺負了,當哥哥的豈能不管?
“顧懷信——”孫德明大叫一聲,人就跟着要沖上去。
顧懷信側過眸子看他,兩個黑衣人迅速攔住他的去去。
孫德明掙紮:“顧懷信,你個王八蛋!你來幹什麽?你給我滾——”
孫德明的聲兒挺大,本來距離就不遠,沈思煙就算耳朵再聾,也聽到了。
她從房間裏出來,身上穿着個素色旗袍,外面搭了一件淺黃色披肩。
這幾天她沒怎麽吃飯,整個人清減了不少,但是站在門邊的樣子,依舊美的讓人挪不開眼睛。
她臉色有點蒼白,嘴唇甚至是沒有色的。
她淡淡看了一眼輪椅上的顧懷信,又看向被兩個保镖架着的孫德明。
“放開他——”沈思煙說道,語氣冷硬,不帶感情。
顧懷信擰着眉,轉臉對兩個保镖說:“放開他——”
孫德明掙脫束縛就朝着顧懷信沖去,但人還沒沖到跟前,沈思煙的聲音傳來:“德明大哥——”
孫德明腳步一頓,聽見沈思煙說:“您先回吧,我會處理好。”
孫德明怔怔的看向沈思煙,沈思煙卻沒多看他一眼,已經轉身進屋了。
顧懷信咳嗽了兩聲,護士忙将他身上的毯子攏了攏,顧懷信開口:“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左文,推我進去。”
其他人原地不動,跟在他身邊的一個男人應了一聲,推着輪椅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