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宮三号門附近,那處湖水清澈平靜的湖泊旁邊,小涼亭之中,天子面前支着一張古香古色的長桌,上面平整的放着一張上好的宣紙。宣紙旁邊,則是一個筆架,上面挂滿了各式各樣的毛筆。除此之外,還有硯台,鎮紙之類。
天子手中拿着一支毛筆,姿勢如同大書法家一樣标準。他神色平靜,動作行雲流水。
片刻之間,一副如同潑墨一般的山水畫躍然紙上。圖畫之中,湖水靜谧,小山之上郁郁蔥蔥,又有幾隻飛鳥悠然飛過。隻是看着,便讓站在一旁的莫鴻山感覺一股幽靜之氣撲面而來。
這幅畫很顯然是描繪的當前景象。但在莫鴻山眼中,這幅畫卻要比現實之中的景色漂亮多了。
這幅畫很顯然具有很高的藝術造詣,恐怕就算是國畫大師來作畫,都不一定能比天子作的好。
現在,這幅畫隻差最後一筆,隻要爲那座小橋添上橋墩,整幅畫就将完成。但就在此刻,天子卻忽然間停了下來。
他擡起頭來,望着太陽的方向。
此刻的陽光還很刺眼,根本不是人所能直視的。但它卻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似乎如此強烈的光線對它沒有一點影響。
莫鴻山心中驚奇,也跟着天子的視線一同看去。但隻是一眼,他就感覺眼睛被刺傷了一般,立刻轉移了視線。
“那裏……那裏是那顆小行星的方向?是了,它正在飛向太陽。”
莫鴻山心中閃過一抹明悟。他知道,在今天,人類世界将會對那顆小行星展開又一次打擊,而這,似乎引起了天子的興趣。
天空之中,太陽的方向隻是一片光芒。這光芒淹沒了其餘一切,令那個方向除了太陽之外别的什麽都看不到。
但天子卻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僅如此,它臉上還浮現出了一抹笑意,甚至于放下毛筆,輕輕的鼓起了掌,似乎正在爲什麽了不得的事情而贊歎。
莫鴻山心中立刻閃過了一個念頭:“世界政府的嘗試成功了?”
天子轉過身來,看向了莫鴻山:“不得不說,你們人類世界之中,也有智慧高絕的人物。這件事情,原本我以爲你們無法完成的,但沒想到你們竟然做到了。”
天子語氣之中的贊賞,讓莫鴻山心中莫名生出了一點嫉妒。因爲他知道天子的贊賞針對于誰。反觀自己,卻連區區三個鳳凰基地都解決不了。
“與您相比,我們的科學,我們的技術,全都不值一提。”莫鴻山低頭誠心說道,“就連我們整個世界,也要仰賴于您的仁慈才能存在。”
天子對此不置可否,隻是淡淡笑道:“我想,許正華教授應該還可以發現更多才對。”
莫鴻山不明所以,幹脆緊閉嘴巴,沒有回應。而天子似乎也沒有打算聽到他的回應。他隻是轉過頭去,重新拿起毛筆,将那最後一點欠缺的橋墩一筆補上。
這幅山水畫作終于徹底完成。
……
決策者虛拟會議室。
面對元首“面對這場戰争,我們怎麽辦”的詢問,許正華沉默良久,最終還是緩慢的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這究竟是否是一場戰争可能永遠都沒有辦法确定,無論許正華,還是決策者們,在說起戰争的時候,都是在指代那一些不明原因的,來自宇宙最底層物理規律的不明變化。但在講述的時候,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用“戰争”這兩個字來指代這些變化。
許正華确實不知道該怎麽辦。這種事情的存在,實在是已經超出了人類的想象極限。究竟是什麽樣的偉岸力量才能影響到通行于全宇宙的物理規則,又究竟是什麽樣的力量才能與其對抗?
戰場邊緣的一窩螞蟻,也能奢望在一場飛機導彈大炮坦克的戰争之中不受到波及嗎?
這不現實。
不僅如此,許正華甚至在理論範疇之内,都找不到免受這種“戰争”波及的辦法。
要知道,相比起應用,理論總是領先許許多多的。就比如,早在幾十年前,便有物理學家提出了利用負能量蟲洞進行宇宙航行的設想,但直到幾十年後的現在,設想仍舊還是設想,沒有一點實現的可能。
但就算如此,許正華知曉的理論範疇仍舊沒有涵蓋免受戰争波及的可能。
面對預料之中的答案,元首苦笑道:“那我們隻能聽天由命了麽?”
戰場邊緣的一窩螞蟻,也有祈禱這場戰争早日結束,祈禱這場戰争不要波及到蟻巢的權力。将其換算到人類身上,無論位高權重的決策者們,還是堪稱最優秀科學家之一的許正華,處境都和那些螞蟻沒有什麽區别。
“也隻能這樣了。”
許正華語氣平淡,沒有什麽情緒波動。
面對這種情況,他甚至已經提不起嘗試解決的勇氣。
那顆差點就要撞擊到地球之上的小行星,屬于工程學上可以解決,隻是限于當初現實條件無法解決的困難。
救世者文明的降臨,其再強大,科技再先進,至少也能看得見摸得着。
一場波及甚至改變全宇宙的“戰争”,要如何去解決?
“救世者文明的降臨,是否和這件事情有關系?”
許正華沉默片刻,道:“我想應該是有的。但至于具體是有什麽關系,我無法推測。但想來它應該不會好心到是來拯救我們人類文明的。”
……
會議結束,許正華仍舊面對着已經變得漆黑的屏幕,長久默然無語。
外界,許正華有關“戰争開始了”的相關論述已經發布了出去,并詳細闡述了自己解決小行星撞擊問題的思路及過程。而很顯然,最終問題也得到了解決。這無疑是許正華推測的一大佐證。
原本,面對許正華的論斷,人們還保持着相當大的懷疑态度。但現在,那懷疑的聲音已經消失了許多。
于是,更多的“宇宙底層規律發生了改變”的蛛絲馬迹被科學家們挖掘了出來。當越來越多的證據擺在眼前的時候,再固執的人,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緊接着就是深深的絕望,遠比當初救世者文明忽然降臨,瞬間殺死千萬人時候還要絕望。甚至開始有人言之鑿鑿的認爲,救世者文明其實不是來欺壓奴役人類文明的,而是來拯救人類的。不然,它們爲什麽會自稱爲“救世者”?
說不定現在正在進行的工程,就是在爲最終的救世做準備。之前的一些激烈手段,隻不過是因爲人類科技太過落後,太過愚昧,爲了推進工程進展,壓制雜音,提升效率,才不得已而爲之。
或許在最爲絕望,最爲迷茫的時候,人總是會下意識的抓住那根救命稻草,這種說法迅速在人類世界之中獲得了大量擁趸。莫鴻山所領導的“滅世”組織,也借着這股風氣,開始大肆宣揚起來。轉眼之間,原本臭名昭著的莫鴻山竟然也炙手可熱,成了英雄一般的人物。
滅世組織總部所在地前所未有的熱鬧了起來,每天不知道有多少達官貴人希望能見莫鴻山一面。文華宮三号門附近甚至開始出現民衆彙聚,在那裏頂禮膜拜。
便連世界政府的權威,從某些方面來說都落在了滅世組織後面。
面對外界的紛紛擾擾,許正華沒有再做出任何回應,也沒有關心過後續進展。他隻是将自己關閉在實驗室之中,終日與數字和符号爲伴。
他将所有精力全都投入到了對特異M理論的研究之中。雖然他明知道這大概率不會有什麽作用,而說不定哪一天,因爲戰争而飛過來的一塊小石頭,便會将人類世界這個小小的蟻巢砸的粉碎,但他仍舊如此,仍舊維持着與往日一樣的生活。
在這長久的研究與思考之中,他忽然間有了一個靈感,一個從理論上避免受到“戰争”波及的方案。
當然,理論隻是理論,距離實際應用還差了十萬八千裏。但這不妨礙他繼續思考下去。
在一個“錯誤”的宇宙之中,正确的辦法肯定無法達到自己的目的,唯有同樣錯誤的辦法,才有機會。
那麽,将錯就錯的話……
在那張不管收拾的多麽勤快,但總是顯得亂糟糟的書桌之上,他随手将一支用盡了油墨的筆扔掉,順手抽出一支新的,再一次開始了在草稿紙之上的勾畫。
他越是勾畫便越是入神。太陽漸漸的攀升到了天空正中,又漸漸的向西方傾斜,最終在映出一片晚霞之後落入地平線之下。他一直在勾畫着,全神貫注。
他的生活秘書在辦公室之外焦急的等待着,數次想要去喊他,讓他去休息吃飯以免身體受到損傷,但猶豫了幾次,始終沒有邁出腳步。
他承擔不起打斷許正華思路的責任。
便在月亮也升起來的時候,許正華忽然間站了起來。他站起的速度是如此之猛,甚至于将身後的轉椅一下子彈開,令其重重的撞在了後邊牆壁上。
他臉上滿是震驚,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