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疊厚厚的相片和文件!
盧楓沒有讓衆人等待太久,直接從牛皮紙袋裏抽出一疊相片和文件,遞給鄭允浩。
鄭允浩接過來粗略看了看,眉頭皺得更緊了些,順手将東西遞給其他人傳閱,沉聲問道:“你給我們看這些東西是什麽意思?”
盧楓道:“這是二十年前首爾變态吃人案,以及現在這幾起兇案的齒痕鑒定,相信大家一定都看過。”
衆人點頭,等待着他的下文。
盧楓道:“二十年前的案件和如今這起連環案件最大的共同點就在于受害者遺體被人啃食過,所有内髒都不翼而飛,屍體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無數齒痕。”
鄭允浩道:“每具屍體上的齒痕都屬于不同的人,雖然不知道兇手是怎麽做到這一點的,但總不可能每出現一個受害者,就有一個兇手吧?
要是那樣,這兩起案件會有數十個兇手,而且他們都使用了相同的犯罪手法,而且執行得同樣完美,這明顯是不可能的,所以那些齒痕鑒定不過是兇手的障眼法,完全沒有意義。”
“說得不錯!”
盧楓點頭道:“兇手的确對齒痕動過手腳,但齒痕鑒定并非沒有意義,因爲人的牙齒無論怎麽保養都會出現磨損,從磨損程度可以推斷出兇手的年齡。
鑒定科已經從這些齒痕上推斷出兇手的年紀大概在十六至二十五歲之間,每一具屍體上的齒痕都一樣,而且可以肯定這方面沒有被做過手腳。
你們想想,二十年前的案子是這樣,現如今的這起案子也是這樣,兩個案子相隔二十年,如果是同一個兇手所爲,總不至于兇手一直沒有衰老吧?”
“這……”
聽到這衆人都是一愣。
“所以現在已經基本可以斷定,二十年前的首爾變态吃人案,和如今的連環殺人案根本就是不同的兇手所爲,完全是模仿作案!”
盧楓沒有給大家留下太多的反應時間,直接說出了結論。
這一次,包括鄭允浩在内,廣搜隊的一衆刑警都啞口無言,臉上表情各異,十分精彩。
盧楓滿意地笑了起來,繼續道:“既然是模仿作案,那兇手一定有動機,并且他既然能如此完美地模仿二十年前的犯罪手法,就說明這個人一定對二十年前的那起案件十分熟悉。”
“如果你剛剛的分析沒錯,那麽這位兇手的犯罪動機很可能是爲二十年前被定爲兇手的樸安哲複仇,隻要抓到他,就能破解二十年前那起大案的真相!”
鄭允浩最先反應過來,順着盧楓的思路把他要講的話說了出來,目光卻是看向了一旁的車佑恩。
車佑恩張了張嘴,有心想要反駁,但是在盧楓這套嚴密的推論面前,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誰都知道,二十年前被定爲兇手的樸安哲是樸安旭的親哥哥,這二十年來樸安旭一直默默準備,誓要找到真相,還哥哥一個清白。
如果說兇手真是爲了報複才在二十年後模仿作案,那麽最有嫌疑的人就是樸安旭!
何況兇手的犯案手法和二十年前的案子如此相似,一旦兩起案件被認定爲同一兇手所爲,那麽已經死了二十年的樸安哲就絕不可能是兇手,也就會自動獲得清白。
不管從哪方面來說,樸安旭都脫不了幹系。
可是,車佑恩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樸安旭會是兇手,她很清楚樸安旭的爲人,也知道二十年來這個男人爲了查清真相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難道他真的會在絕望中迷失自我,背離正義嗎?
一時間,車佑恩隻覺得心亂如麻,陷入了迷茫。
這時,一隻手掌按在了車佑恩的肩膀上,手掌上傳來一股不大的力量,卻令人心安。
車佑恩瞬間清醒,從迷茫之中解脫出來。
她擡頭望去,隻見盧楓正輕輕拍着她的肩膀,微不可查地朝她點了點頭。
“樸科長的确有重大嫌疑,但現在并沒有證據能證明樸科長就是兇手,而且除了那三位高官的子女之外,其他受害者似乎不應該成爲他報複的對象。”
盧楓淡淡地說,聲音雖然不大,卻是擲地有聲。
車佑恩感激地看了盧楓一眼,沒有說話。
鄭允浩點了點頭,喃喃道:“如果不是樸科長,那又會是誰呢?”
盧楓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而是拿起紅筆,看似随意地在白闆上貼着的一張首爾地圖上點下數十個紅點。
“這些紅點就是二十年前發現屍體的位置!”
鄭允浩幾乎立刻就看出了盧楓的用意。
盧楓點了點頭,讓小金拿過一塊透明的塑料薄闆蓋在點好了紅點的地圖上,然後又拿起紅筆,隔着塑料薄闆點出六個紅點。
“這是現在這起案件發現屍體的位置。”
鄭允浩又道。
盧楓又點了點頭,手腕突然用力,将蓋在地圖上的塑料薄闆逆時針旋轉了四十五度,衆人頓時瞪大了眼睛。
“這是!”
塑料薄闆上的六個紅點竟然與地圖上數十個紅點中的六個完全重疊。
也就是說,除了方向不一緻,現在這起案件裏出現的六具屍體,位置竟然與二十年前那起案件裏的其中六具屍體完全相同。
如此精确,絕不可能是單純的巧合,可究竟爲什麽會出現這樣詭異的情況卻是誰都說不出來,辦公室瞬間安靜,衆人或驚訝,或沉思,就是沒人開口。
“不用瞎猜了。”
還是盧楓打破了沉默:“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爲下水道!”
“下水道?”
衆人都是一愣。
這次仍然是鄭允浩率先猜到了盧楓的用意,皺眉道:“你是想說,兇手是通過下水道将屍體弄到案發現場,所以二十年前即使滿街都是警察,屍體還是接二連三地出現。”
盧楓道:“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屍體出現的地方都被判斷爲第一案發現場,但是并沒有找到兇手的痕迹,所以準确地說,現在還無法斷定兇手的手法,但死者的确很有可能是通過下水道來到案發現場的。”
“你的這種推論當年也曾有人提出過,可是下水道的位置并沒有與發現屍體的位置完全貼合,所以被否定了。”
鄭允浩說完便望着盧楓,顯然是等他解答自己的疑惑。
盧楓很快便滿足了他的心願。
“發現屍體的位置的确與下水道的位置有些偏差,可那是現在的下水道,六十年代以前首爾還有另外一條下水道。”
“什麽?!”
聽到這句話,衆人又是一驚。
盧楓道:“上世紀六十年代以前,下水道是由日本人在二戰時期修建的,四面對稱結構,二戰後韓國開始飛速發展,首爾也發生了重大變化。
到了上世紀六十年代,原有的下水道已經無法承擔城市迅速擴容帶來的壓力,政府決定按照城市發展的新規劃,修一條完全嶄新的下水道,也就是一直沿用至今的這條。”
“既然新修了一條下水道,那當年的那條下水道不可能還在吧?”
鄭允浩像是想到了什麽,卻又不敢确定。
盧楓點了點頭:“當然不可能全部都在,但其中的一部分肯定保留了下來。
保留下來的部分雖說廢棄了幾十年,但十有八九依然能走通,所以屍體的分布才會斷斷續續沒有連接成線,這也是爲什麽沒有人能聯想到那條廢棄下水道的原因。
但隻要宏觀地去看還是能依稀辨認出,相隔二十年的兩起案件,受害者的屍體其實都是沿着殘存的下水道出現的,由于那條下水道是對稱設計,所以才會在地圖上呈現出對稱圖形。”
“我明白了,原來竟然是這樣,怪不得即使全城大搜捕,屍體還是一具又一具地出現,原來兇手和受害者根本沒有走在地面上!”
鄭允浩點了點頭,心氣頓時高了不少。
盧楓道:“好了,分析了這麽多案情已經有了新的方向,但始終得去确認線索,才能真正把推論變成證據。
現在廣搜隊有兩個任務。
第一,雖然暫時還無法斷定樸科長就是嫌疑人,但他的确有作案嫌疑,根據以往的慣例,你們立刻将他本人和他的住所監控起來。”
車佑恩聞言,腦袋動了動,但最後還是沒有擡頭去看盧楓。
“第二,你們再分出三組人,第一組人調查二十年前那場集會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找到案件的起源,從而明确兇手殺人的真正動機。
第二組人調查那條殘存的下水道,找到兇手或者死者爲何會進入下水道,又爲什麽會經由下水道出現在案發現場。
第三組人調查最近幾起案件受害人親屬二十年前究竟經曆了什麽,他們處理過的那幾具屍體背後究竟發生過怎樣的故事。
隻要能在這三方面取得突破,那咱們就離破案不遠了,離你們廣搜隊找回面子,金系長摘掉辦案不利的帽子也就不遠了。”
盧楓這話算是直接給廣搜隊布置了任務,可這一次竟然沒有一個人開口反對。
反應最激烈的鄭允浩也隻是深深看了盧楓一眼,便勉強地點了點頭。
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不過短短的十幾分鍾,廣搜隊衆人對盧楓的态度竟然從嘲笑、不屑和譏諷,變成了由衷的歎服,甚至其中還帶上了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沒人比他們清楚,這兩起案件不管放在誰的手裏都絕對是一團亂麻,可是在盧楓手上卻好像小孩過家家一樣簡單。
可見盧楓的洞察力之敏銳,判斷力之準确,想象力之豐富,心機之深沉。
這樣的人絕對是極可怕的存在,尤其是站在他的身邊時。
畢竟隻要是人就會有自己的秘密,當盧楓接近,很難說這些秘密會不會變得透明,而被這樣一個人凝視,實在無法讓人覺得安心。
再想想他方才的異軍突起。
以如此年輕的年紀和如此淺薄的資曆,一舉奪下廣搜隊和特調科的控制權,憑借的似乎不僅僅是運氣,或許還有許多不爲人知的心機與手段,那絕對也是令人本能恐懼的能力。
大概就因爲這些理由,一沒背景,二沒根基,相反還多多少少得罪了廣搜隊的盧楓,居然真的開始指揮這群驕兵悍将,按照他自己的意願去幹活。
雖說這些人未必真的會盡心盡力,也未必就真的把盧楓放在了眼裏,但即便如此,也是非常難得的一件事,換一位資深刑警來也不可能比盧楓做得更好。
實際上能這麽快控制住廣搜隊的人,整個首爾警察廳裏不超過五指之數。
車佑恩很清楚這一切,也正是因爲清楚,才更覺得震撼。
她一開始隻是覺得盧楓不過是比别人聰明一些,敏銳一些,可現在看來,盧楓的城府和心機完全超過了他的年齡。
或許早在一開始他就計劃好了此刻的局面,然後不露聲色地一步步将謀劃變成現實,還隻用了如此短暫的時間。
要不是盧楓如此年輕,車佑恩幾乎都要以爲自己面對的是一位老奸巨猾的頂級政客,而不是個初出茅廬的小警察。
望着盧楓普通的背影,車佑恩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好似一個謎團,深不可測,不知道他年輕的外表下究竟潛藏着怎樣複雜的人格?
他究竟在想什麽?
他精心布置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麽?
難道真的隻是爲了往上爬?
又或者還有更大的深意?
跟着他走下去真的會得到真相嗎?
那所謂真相真的會是自己一直期待的嗎,會不會到頭來真相沉重得讓自己無法接受呢?
不知不覺,車佑恩的目光變得更加複雜,眉頭皺得越來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