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盧楓的視線已經由黑夜變成了白天,他好似變成了被他觸摸到的這顆監控探頭,從高處鳥瞰着這條山路。
山路很安靜,即便是白天也沒幾輛車經過,行人更是一個也沒有。
沒過多久,有輛銀色的現代轎車突然從山路轉角的另一條土路上拐了出來,緩緩開出了監控的範圍。
盧楓努力控制着畫面轉向,終于看到了監控無法拍到的畫面。
原來這輛銀色的現代轎車并沒有開走,而是悄悄停在了監控死角,從車裏走出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一步步朝着監控走來。
這個人明顯對監控的拍攝角度十分熟悉,他特意繞了一個圈,走了一條完全不會被監控拍到的路線,來到監控下方,然後順着杆子一點點爬到高處,用剪刀剪斷了監控的線路。
而就在那人剪斷監控線路的一刹那,盧楓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
也難怪盧楓這般驚訝,因爲剪斷監控線路的不是别人,正是死者安大仁本人!
劇烈的心理波動頓時讓“回溯”的畫面破碎,盧楓重新回到了現實。
“你還好吧?”
車佑恩關切地問。
盧楓搖了搖頭,問道:“方才小金說監控是從什麽時候停止的?”
車佑恩道:“應該是從昨天中午開始。”
“昨天中午……”
盧楓暗道方才自己看到的“回溯”畫面應該就是昨天中午,死者安大仁自己破壞了這條監控,顯然是打算幹點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會是這件事要了他的命嗎?
“我們走!”
盧楓招呼車佑恩一句,自顧自上了車。
“走?去哪?”
車佑恩一愣,見盧楓已經上車,便連忙轉身鑽進了駕駛室。
“往前開!”
盧楓沉着臉,似乎還在思索着什麽。
車佑恩不好打擾他,隻得按照他的話往前開。
可是剛開出十幾米,盧楓突然指着路邊一條十分不起眼的土路道:“往這邊轉!”
夜晚的山路燈光十分昏暗,車佑恩一開始甚至沒有注意到這裏還有條土路,直到盧楓指得清楚她才反應過來,連忙調轉方向開上了土路。
土路很窄,剛剛夠一輛車經過,厚厚的落葉鋪滿了路面,輪胎壓在上面立刻出現了“沙沙”的聲音,顯然平時這裏很少有車經過。
車佑恩開啓遠光燈,抻長脖子,小心地開着車,車速很慢。
開了幾分鍾,突然車佑恩在路邊看到一個歪斜的陳舊牌子,瞳孔頓時一縮,猛地一腳踩下刹車。
車子瞬間停住,正在思考的盧楓一個趔趄,差點撞到擋風玻璃上。
“喂,出了什麽事?”
盧楓驚訝地朝車佑恩望去,卻見車佑恩正極爲認真地盯着他看。
“你怎麽知道這條路?”
車佑恩沉聲問到。
車佑恩平日裏一直是一副知性的長輩形象,盧楓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認真,不禁愕然。
“這條路怎麽了?”
“你是怎麽知道這條路的?”
車佑恩又問了一次,語氣更加陰沉。
“這條路有什麽問題嗎?”
盧楓莫名。
車佑恩咬了咬牙,不再理他,直接掏出手機撥通了小金的電話。
“把那張圖發給我,現在,對,就是那張圖!”
車佑恩在電話裏對小金說了幾句盧楓聽不懂的話,然後自顧自地下車檢查起周圍的環境。
盧楓莫名其妙地看着車佑恩,不明白她爲什麽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見車佑恩走到一塊歪斜的牌子邊仔細觀察着什麽,他也跟了上去。
那是一塊木片,插在這裏應該有些年頭了,木牌的表面已經褪色,不過借着車燈還能勉強看清“禁止通行”幾個紅色的大字。
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些大字的下方還有一行小字,寫的是“首爾警察廳連環兇案調查組”。
看到這行字,盧楓仿佛想到了什麽,朝車佑恩望去。
這時車佑恩的手機也正好響了起來,她掏出來一看,是小金發給她的圖片。
那是一張地圖,地圖的中心畫着一個紅圈。
車佑恩立刻用手機定位,手機地圖與小金發過來的地圖基本一緻,而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就在那個紅圈的邊緣。
“這是……”
“這就是當年發現樸科長哥哥的地方。”
車佑恩沉聲說到。
盧楓一愣:“這裏就是……”
車佑恩點了點頭:“這裏曾經藏着首爾變态吃人案的數十位受害者屍體。”
“什麽……”
盧楓沒想到山路竟然會通往這麽個地方,他一開始隻是覺得安大仁特意破壞山路上的監控很蹊跷,既然他是從那條小路上拐出來的,那麽昨天晚上他重新踏上這條路,會不會并非想要回到首爾市區,而是想要回到這條土路呢?
看來“回溯”又一次打開了突破口。
盧楓冷笑一聲,自顧自朝土路深處走去。
“喂,你去哪?”
車佑恩見盧楓順着路往裏走,皺眉問到。
盧楓沒有回答,小心翼翼地順着路往裏走,土路上沒有路燈,他不得不掏出手機照明,但手機的閃光燈畢竟不是電筒,可視的範圍依舊很小,盧楓不得不走得更慢些。
沒過多久路便走到了盡頭,盧楓來到一扇鐵門邊,鐵門年久失修,已經塌了大半,而在鐵門的背後則是幾棟同樣破敗的二層建築。
“這裏原本是個化工廠,後來廢棄了,變成犯罪者的天堂,警方曾經在裏面找到超過八具首爾變态吃人案的受害者屍體。”
車佑恩從盧楓身後跟了上來,平靜地解釋,似乎她的情緒已經完全平複下來。
“對不起,剛剛我太激動了,不過你得告訴我爲什麽會知道這條路?”
車佑恩對盧楓說到。
“我記得安大仁的車一直沒找到,對嗎?”
盧楓沒有回答,反而冷不丁地說了一句好似完全無關的話。
車佑恩一愣:“廣搜隊好像找過那輛車,但聽說還沒有什麽頭緒,或許找到那輛車就能發現些新的線索。”
盧楓點了點頭:“我想我們找到了。”
“什麽?”
車佑恩一愣,順着盧楓手機的燈光望去,隻見果然有輛銀色的現代車安安靜靜地停在損壞的鐵門背後。
“你認識安大仁的車?”
車佑恩詫異地望了盧楓一眼,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期待,朝那輛車跑了過去。
盧楓則沒有急着往車那邊走,而是蹲下身子檢查起地面上的痕迹。
“你真神了,這還真是安大仁的車!”
不一會兒,車佑恩驚喜地從那輛現代車裏探出頭來,手上抓着一張駕照,那是從汽車儲物箱裏找到的,上面赫然印着安大仁的照片。
盧楓起身走到車佑恩身邊,接過那張駕照仔細看了看,确定是安大仁的沒錯,這才問道:“你怎麽打開車門的?”
車佑恩道:“車沒鎖,一拉就開了。”
盧楓點了點頭,開始在車上搜索起來,想找找看還有沒有其他有用的線索。
“喂小子,你怎麽知道安大仁的車在這裏?”
車佑恩問。
“回溯”是盧楓最大的秘密,他自然沒打算和車佑恩解釋什麽,隻得沉默以對。
“臭小子……”
見他不回答,車佑恩隻以爲是這小子又開始裝深沉,撇撇嘴,繞着車子觀察起來。
“這輛車應該停在這裏沒多久。”
車佑恩檢查着車身,發現沒多少污垢,便淡淡地下了結論。
“車停在這裏是不久,但短時間内進出過很多次,門口的車胎印不少,全是這輛車留下的。”
盧楓一邊檢查着車裏的細節,一邊說到。
“案發當晚,交警目擊安大仁開車上了山路,之後他并未同我們同我們猜測的那樣返回首爾市區,而是把車開到了這裏,會不會是爲了和什麽人見面,又或者更換交通工具?”
車佑恩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盧楓說。
“他沒有換交通工具。”
盧楓回答得斬釘截鐵。
“爲什麽?”
車佑恩好奇地問。
盧楓道:“首先,門口沒有其他交通工具留下的痕迹,其次,這裏的土是黑色的,但安大仁的鞋子上卻隻有沙土,沒有黑土,所以他把車開到這裏之後甚至都沒有下車。”
“沒有下車?那他是怎麽去到淮南洞的?”
車佑恩的第一反應是不信,可一想起那些矛盾的線索,她也就見怪不怪了,反而好奇地看着盧楓。
短短兩天,眼前這個年輕人已經給了她太多的驚喜,明明還不到三十歲,可是卻老練得像是個資深刑警,尤其是那細緻入微的洞察力,就連她一直佩服的樸科長都有所不及。
車佑恩忽然有些期待,不知道幾年,甚至十幾年之後,這個年輕人會不會成爲首爾警察廳的一段傳奇。
又或者……或者他就是揭開二十年前首爾變态殺人案真相的關鍵?
“先不管安大仁的死亡時間究竟是幾點,假如那時候他真的還活着,爲什麽要把車開到這個地方來呢?”
車佑恩忽然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
盧楓聞言頓了頓,卻沒有回答。
他在心中暗道:“不管安大仁爲什麽要開車到這裏,他想幹的事情都已經辦完了。”
提前破壞監控不會是突發奇想,安大仁一定是在策劃着什麽,等他把車開回這裏的時候應該是已經辦完了他想幹的事,這中間便是安大仁出現在海邊,看來海邊可能還藏着一些秘密。
盧楓的大腦飛快地梳理着眼前的線索。
“我去那邊看看。”
正想着,盧楓便聽車佑恩說了一句,然後朝那幾棟廢棄的房子走去,想來是想去找安大仁來這裏的目的。
盧楓看了看那幾棟房子,也從車裏走了出來。
車子已經被人清理過了,根本找不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盧楓也想看看安大仁來這裏的目的,于是便朝另一棟屋子走去。
“咦……”
他剛剛來到屋子邊,手電筒的光芒裏突然出現了一串腳印。
盧楓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發現腳印很新,從屋子的一樓窗戶延伸出來,一直往鐵門那邊去了。
看腳印的方向,似乎是有人從這間屋子一樓的窗戶上跳出來,然後一直往外走。
可是剛剛在門口并沒看見什麽腳印啊,難道這裏還有别的出口?
盧楓心中忽然生出一絲疑惑,順着腳印的方向往外走。
另外一邊,車佑恩已經檢查過幾個房間,屋子裏黑漆漆的,到處都是厚厚的灰塵,好在二十年前的那大次搜查幾乎搬空了屋子裏的東西,大部分房間都空空蕩蕩,一目了然。
車佑恩将一樓大緻檢查了一遍,并未發現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也沒有找到有人進入過的痕迹。
她來到一樓的最後一間屋子,過去這裏大概是個雜物間,現在還堆着一些塑料桶和拖把一類的雜物,隻不過随着時間的流逝,木頭早已腐爛,塑料也褪色變脆。
她借着手機的光芒,在雜物間裏仔細看了幾眼,和之前一樣依舊一無所獲。
車佑恩正想離開,可就在她想要關門的時候卻突然發現門的後部有半個手印。
門上的灰塵很厚,這個手印卻異常清晰,從痕迹上來看,顯然最近有人反手關上過這扇門,才會留下這樣的手印。
車佑恩眉頭一皺。
這個人會是安大仁嗎?
如果是,他打開這扇門又是爲了什麽?
正想着,車佑恩忽然看到角落裏似乎有個拳頭大小的東西在反光,那東西之前被塑料桶擋住了,她竟然沒有發現。
車佑恩蹲下身子想要把那東西撿起來,這時突然感覺頭頂生出一絲涼意。
她立刻擡頭,同時手機的電筒往上一照,頓時瞳孔猛地一縮。
就在她頭頂之上,竟然有個黑影輕輕搖曳着,像是一具屍體挂在天花闆上!
車佑恩吓了一跳,右手下意識地伸向挂在腰間的手槍,而就在這一刹那,她卻看到了更恐怖的一幕。
那屍體竟然睜開了眼睛!
盧楓這邊,他跟着那組腳印一路走到鐵門邊,腳印最終消失在一顆大樹前,從屋子裏出來的人顯然是爬上了面前這顆兩人粗的大樹。
然而盧楓并沒有任何欣喜,反倒是臉上寫滿了震驚。
因爲這個地方就在鐵門邊,五分鍾前他才剛剛檢查過,那時候地上并沒有這些腳印。
“也就是說腳印是剛剛留下的,這裏一直有人,而且這個人趁我們檢查那輛車的時候從屋子裏悄悄地走了出來,爬上了這顆大樹!”
盧楓頓感後脊梁一陣發寒。
他将手機的光亮對準大樹,左右一看,好像想到了什麽,臉色瞬間變白。
“壞了!”
盧楓驚呼一聲。
“啊!”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屋子裏突然傳來車佑恩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