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左重便找到戴春峰,向其反映了針對陳實的跟蹤行動結果,以及當時特工總部人員亂入的事實,但是老戴的反應很是暧昧。
對方隻是簡單詢問了兩句,随即便開始轉移話題,這個現象讓左重心中一沉,看來李齊五去找徐恩增,很可能是出自老戴的授意。
顯然,抓幾個日諜已經無法讓便宜老師感到滿足,地下黨始終是某人和戴春峰的心腹之患,特務處的職能恐怕很快就會發生轉變。
渣滓洞,
白公館,
中美合作所。
這些後世耳熟能詳的名字,用不了多久就會出現并投入使用,他的潛伏也将進入最爲艱難的時刻,稍有行差踏錯就會有生命危險。
面對同志的被俘和犧牲,親眼目睹那些慘絕人寰的酷刑,甚至需要參與審訊和處決犯人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面不改色。
這跟職業水平無關,情報人員首先是一個人,是人就有人性上的弱點,左重明白,從現在起他必須做好一切準備,迎接新的挑戰。
确認了這一點,他沒有再冒險試探,随便聊了兩句便離開了調查統計局,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是找出日諜,其它的事情必須先放下。
兄弟阋于牆,
外禦其侮,
呵呵,言易行難啊!
第二天一早,左重從丙地宿舍回到辦公室,還沒有坐下,一個電話就打了進來,來電的是笠山公司經理魏大明,語氣顯得很疲憊。
“左副處長,按照您的命令,我部昨晚對金陵實施了不間斷電子偵測,一共發現了十三處經過備案的公私電台對外界發送過電文。
兩處是墨西哥和法國大使館的電台,三處是洋行的商用電台,剩下的都是國府軍政機關的内部電台,接下來要怎麽做,還請指示。”
魏大明在電話裏快速準确的介紹了一遍情況,接着就陷入了沉默,等待下一步的命令,他們是技術科室,行動上要配合業務科室。
沒有不明信号?
左重聞言慢慢坐到椅子上,目光閃過思索之色,難道陳實昨晚沒把補充旅的調動情報送出去,這不是不可能,情報接頭安全第一。
如果目标發現了特工總部那幫臭番薯、爛鳥蛋,爲了避免自身暴露,大概率會選擇暫時蟄伏或者使用備用聯絡方式向上級彙報。
想到自己的任務很可能被徐恩增的人破壞了,他就恨不得馬上去特工總部駐地,将這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王巴蛋全都給突突了。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日諜的電台就藏在那些備案電台中,因爲隻要你舍得花錢,各大洋行和外國使領館的某些熱心人很樂意提供商業電文服務。
事實上在這個時代,每個國家駐外使領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爲本國商人服務,就像前朝第二次煙土戰争裏英國公使包令做的那樣。
至于國府的報務人員賺外快更是常見的事,因此這方面的調查不能放棄,必須将這十三個電台全都摸排一遍,确保不留任何漏洞。
不過一處爲什麽會在第一公園出現?
難道那裏有地下黨的情報人員出沒?
左重越想越不安,低頭看了看手表,發現到了跟老K的聯絡時間,随意與魏大明聊了幾句便結束了通話,放下話筒編輯了一條短信。
“第一公園有特務活動,小心行事,秋蟬。”
爲了混淆情報的來源,他沒有點明特務的歸屬,反正對于地下黨來說一處和特務處沒什麽不同,都是該死的狗特務,這就足夠了。
果斷摁下發送按鍵,左重将手機放在手心不停轉動,皺着眉頭思考許久,忽然辦公室的大門被敲響,外面随即傳來了古琦的聲音。
“副處長,滬上方面急電。”
“進來吧。”
左重心中一動立刻把手機收回了空間,坐直身體嚴肅回了句。
古琦聽到命令迫不及待的走了進來,手裏拿着電報,臉色難看的彙報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何小姐來電,宋明浩和吳景忠發現滬上的日軍有異動,今天一早,駐紮在虹口的日本海軍陸戰隊一部離開了駐地,在北部布防。
另在杭州灣附近警戒的弟兄也發現了不明人員活動,據判斷應該是日本軍方的情報人員,我認爲補充旅的假情報很可能已經洩露。”
日本上當了!
陳實在那麽多特務的眼皮子底下将情報不知不覺的送了出去,不得不說這家夥有點本事。
得盡快抓住此人,補充旅真實的調動人數和作戰目标瞞不了多久,日本人很快就會發現。
一旦陳實确認自己發出的是假情報,肯定會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點用屁股想都能猜到。
左重想完站了起來,來到辦公室的牆邊,上面原先挂着的金陵地圖換成了一副東南全圖。
他伸手在杭州灣的位置轉了一圈,最終停在了一個叫金山衛的地方,問了身後古琦一句。
“說具體點,對方究竟在哪裏出現、有多少人、偵查了什麽,你們憑什麽判斷他們來自日本軍方。
虹口方面的日軍又被調動了多少惹我人數,裝備、指揮官的具體資料呢,以後彙報一定要精确。”
“是,副處長。”
古琦擦了擦頭上的汗,開始一一回答左重的問題:“這批可疑人員約有三十個,僞裝成走街串巷的貨郎、遊方郎中等身份。”
主要活動在全公亭、漴缺、裴家弄、金山嘴、戚家墩、塔港一線的海防炮台,以及海防部隊駐地的周邊,四處打探情報。
其中一人自稱是福省人,但咱們的人發現他的口音有問題,便偷偷跟在了後面,确定對方最後消失在滬上的日軍指揮部。”
“有些冒失了。”
左重的手指在全公亭、漴缺、裴家弄、金山嘴、戚家墩、塔港等地點了點,嚴肅說道。
“跟蹤要是被日本人發現了怎麽辦,我三令五申不得擅自對日諜進行調查,一定要上報。
你們千萬不要把這話當成是耳旁風,我們的一個失誤,前線的将士就要付出生命代價。”
“明白,副處長,我一定會嚴格要求弟兄們,遇到這種情況先行彙報,得到命令再行動。”
古琦苦笑着回道,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特務處的規模越來越大,管理工作确實有些跟不上,行動中做不到之前那樣如臂使指。
他暗暗歎了口氣,打開電文繼續彙報:“日本滬上特别陸戰隊一個齊裝滿員的大隊總計1100餘人,攜帶輕重機槍,步兵炮離開駐地。
除此之外,随行的還有120毫米榴彈炮2門、75毫米山炮6門、裝甲汽車、戰車10輛,老宋他們拍下了行軍照片,今天就能送到金陵。
這支部隊的指揮官是誰暫時不清楚,我已經命令在滬人員全力探查,一有消息馬上回報,這件事或許需要“大雄”提供一定的幫助。”
“不行。”
左重斷然否決了他的建議:“不行,大雄的作用在未來,況且日方早就懷疑内部有鼹鼠,這個時候他的安全最重要,絕不能出問題。
老古,伱将剛剛彙報的内容總結成文字材料上交局本部,軍方需要這些情報制定具體的作戰計劃,一分鍾都耽誤不得,快些去吧。”
古琦知道輕重,聽完合上文件敬禮離開,辦公室裏重新恢複了安靜,斑駁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了進來。
左重坐回椅子,兩隻胳膊撐在桌面上,雙手放在下巴下,閉着眼睛把這幾天發生的事過了一遍,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情報洩露,有機會觸碰情報的陳實身份存疑,經常出沒奇怪的場合,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對方就是一個日本人安插的間諜。
可昨天盯了一晚上,他們什麽異常都沒發現,而且陳實爲什麽要用真名參加僞政權,又爲什麽要用這個名字進入密碼檢譯所。
精于情報工作的日本人不可能留下這麽明顯和低級的疏漏,尤其是面對特務處的時候,作爲老對手,鬼子很了解他們的實力。
想着想着,左重腦海裏想到了一個可能。
特娘的,陳實不會是地下黨情報人員吧?!
這不是胡亂猜測,潛伏最常見的套路就是假裝叛變,因爲投降的人往往沒有退路,隻能一條道走到黑,更容易得到信任。
就像長谷良介、林傅一郎,要是被日本人知道他們的事,百分之百會被清算成渣渣,爲了安全,這兩人必須依靠特務處。
放在國府,哪方面的投降人員更容易被接納,毫無疑問,必須是除地下黨之外的各方勢力,哪怕是數典忘祖的漢奸走狗。
因爲果黨跟地下黨合作過也分裂過,明白地下黨的思想同化能力和組織能力有多強,對地下黨的叛徒一直是謹慎的使用。
反之,使用漢奸就沒這種煩惱了,這些人有奶就是娘,隻要給足了好處,親爹親媽都能賣,完全不用擔心他們别有用心。
賣國賊嘛,
又有什麽壞心眼呢。
以這條思路推測,陳實用真名進入密碼檢譯所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對方估計巴不得所有人知道他在僞冀東政府工作過。
那他去體育場,很可能是見自己的上級,如此昨天的一無所獲也能解釋了,不是特務處無能,實在是調查的方向不一樣。
跟日本人相比,地下黨的潛伏人員更難發現,畢竟檔案和背景都是真的,除非是有人叛變,外界根本無從得知真實身份。
再聯系徐恩增和李齊五最近的混在一起,以及特工總部的狗腿子在第一公園出現這兩件事情,這個猜測的可能性更大了。
淦,
這也太巧了。
左重嘬了嘬牙又皺起眉頭,雖然從邏輯上說得通,但這隻是推理沒有證據,此事事關重大,得想一個辦法證實他的想法。
總不能直接問老K,組織是不是有人潛伏在密碼檢譯所裏吧。
還有一個問題,若不是陳實洩的密,真正的日諜又是誰呢。
洩密恰好發生在陳實去過體育場後,真的隻是一個巧合嗎?
他想了想從空間拿出手機,目光在光滑的屏幕上逡巡不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