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月1日。
金陵處處張燈結彩,街上滿是歡度陽曆新年的百姓,連特務處的院子外都挂上了紅燈籠。
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左重和便宜老師坐在處長辦公室裏,一邊喝茶一邊讨論起了工作。
“慎終,張那裏有沒有什麽異常情況,這件事一定不能出錯,你曉得的,領袖很重視少帥。”
老戴将茶杯放在茶幾上,側過腦袋說了一句,眼睛掃過隻坐了半個屁股的弟子微微一笑。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他在特務處的心腹當然不止左重一個人,但最懂事的是對方。
若是其他人得了領袖賞識,尾巴恐怕早就翹到天上去了,哪會這樣一如既往地尊重自己。
做法不重要,
重要的是态度。
再說左重聽到老戴的囑咐,身體馬上前傾,畢恭畢敬地将情況和自己的安排進行了通報。
“老師,這些天我們沒有限制少帥的行動,除了不能離開金陵,一切都按照他的意願行事。
他每日除了在宋部長的公館打牌玩球、吃飯睡覺外,剩下的時間就是坐着汽車四處閑逛。
出行時有兩輛警衛車随行,警察廳一輛,咱們一輛,共8名攜帶短槍的衛士負責保護工作。
據學生觀察,少帥沒有流露出任何恐懼情緒,該吃就吃,該睡就睡,該玩就玩,很鎮定。”
說到這裏,左重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老師,聽說高層對如何處置此事發生了激烈争吵。
有人認爲政府應信守承諾,放張回去,還有人認爲不應該放虎歸山,要将少帥明正典刑。
不知道委員長是什麽意見,另外我們特務處需不需要做一些輔助工作,還請老師您明示。”
“不必了。”
戴春峰擺擺手,面色陰鸷給出了答案:“張肯定是走不了了,若不處理他,政府威嚴何在。
即使夫人和各界人士多次爲其求情,可領袖心意已定,一定要用張警告那些别有用心者。
具體的處置辦法是組建臨時軍事法庭,由李烈訓擔任審判長,對少帥進行不公開的審判。
而且就在今天,委員長任命李烈訓爲陸軍二級上将,此等安排說明了什麽,你應該曉得。
好了,咱們的人做好監視工作就夠了,其它的工作自有人做,現在想張死掉的人有很多。”
他說着說着冷笑一聲,别的人不知道,何部長這會可能做夢都希望少帥立刻死于非命吧。
長安兵谏的組織者到底有哪些人,目前是個謎,不過姓何的反應這麽快,确實非常可疑。
一旦少帥開口說出同謀,不管那人資格有多老,功勞有多大,該承擔的責任誰也逃不了。
“好的,老師。”
左重裝作恍然大悟,心中卻對光頭的言而無信鄙視不已,更對光頭的卑鄙手段嗤之以鼻。
李烈訓是國黨内部的元老級人物,參加過辛亥革命、二次革命、護法戰争以及北伐戰争。
在政府和軍中确實有不小的威望,同時是堅定的對日主戰派,主張聯合抗日,一緻禦侮。
所以光頭讓李烈訓去審理少帥乍看之下非常公平,甚至對少帥有利,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光頭的用心不可謂不險惡,沒錯,李烈訓是反日,但是他也反對東北軍發動的兵谏行動。
長安事變爆發之後,此人就曾發電公開斥責少帥,所用言辭極其激烈,可以說非常難聽。
什麽父仇未報更釀内亂,何以爲子。
以怨報德,威脅主帥,何以爲将。
緻使各國嘩然,側目而視,何以爲人。
總之李烈訓思想很頑固,作爲封建時代走過來的老人,心中仍然殘留着忠君的迂腐思想。
他認爲凡事都該聽統帥的,即使知道統帥有錯也隻能勸谏,而不能對統帥動用武力脅迫。
光頭縱有千錯萬錯,少帥發動兵谏那就是大逆不道,就應該接受國法和軍規嚴厲的懲處。
更有意思的是,按照國府和軍委會的軍法會審要求,審判長的軍銜不得低于被告的軍銜。
也就是說李烈鈞這個二級上将是白撿來的,否則再過幾年,他都不一定能加上一顆金星。
爲了光頭所謂的面子,好不容易開始執行的铨叙制度被破壞,這麽做值得嗎,或許值得。
左重将諸多情報從腦海過了一遍,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少帥爲何堅持要來金陵。
有人認爲這是幼稚,
也有人認爲這是愚蠢。
這些看法是錯誤的,能夠清除東北軍老一輩勢力成爲新統帥,少帥的能力自然是不缺的。
他此次來金陵隻爲一件事—維護政府和光頭的尊嚴,避免國家重新陷入分裂割據的狀态。
從前朝滅亡起國内軍閥長期混戰,國府成立後穩住了大局,依舊有不少軍閥保持半獨立。
假設他這個囚禁光頭的罪魁禍首沒有被處理,那些膽大包天的軍閥軍頭們會有什麽想法。
是不是以後地方和中央之間有了矛盾,可以随便使用兵變的方式來威脅中央政府與光頭。
反正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不是嗎。
少帥肯定早已經知道,自己跟随光頭來金陵,以後的人生可能就要在無盡的囚牢中度過。
可是爲了國家和民族,他依舊選擇走上這條道路,左重暗自歎了口氣又問了戴春峰一句。
“老師,那其他人.”
戴春峰明白左重指的是誰,向後一躺靠倒椅背上似笑非笑道:“慎終是說何敬之吧,呵呵。
他搞了個讨逆軍,聲勢浩大的向叛軍進攻,搞得領袖差一點喪命長安,行爲極其的惡劣。
我考考你,伱覺得委員長會怎麽處置此人,放心大膽的說,全當是你我師徒之間的讨論。
提醒你,這幾天何部長天天跑到憩廬求見領袖,均被拒絕,坊間傳聞他的部長職務危矣。”
考考自己,
如何處置?
左重有些疑惑,接着心中靈光一閃,并沒有直接回答戴春峰的問題,而是說了一個典故。
“老師,昔日漢高祖劉邦有個老鄉叫雍齒,劉邦落魄時,雍齒非常看不起劉邦,動辄羞辱。
由于雍齒是沛縣的豪強,很有勢力,高祖雖然恨得牙癢癢,但又無可奈何,隻能任由他。
公元前209年劉邦起兵反秦,率領三千子弟攻占沛縣自稱沛公,手握重兵,後受封武安侯。
就在外界以爲重權在握的劉邦會教訓雍齒時,劉邦不僅沒有公報私仇,反将其收入麾下。
并且派他駐守豐邑大營,結果雍齒沒有絲毫感恩的想法,魏國人一來招攬他便立刻反叛。
此人将豐邑雙手奉上,反過來爲魏國鎮守豐邑,沒幾年劉邦越做越大,雍齒再一次投降。
如此反複無常的小人,竟然靠着立下多次戰功,使得急需用人的高祖隻能捏着鼻子任用。”
“哈哈哈,慎終,”
戴春峰聽完開懷大笑,右手輕輕拍了拍茶幾:“你已經深得官場三昧喽,真是後生可畏啊。
接下來就讓我來說吧,西漢開國之後,劉邦在長安大封20多位功臣,其餘的人議論紛紛。
一天,劉邦見很多将士竊竊私語,就問留侯張良這些人在談論什麽,張良言明是在謀反。
高祖驚詫異常,忙問如今天下初定,将士們爲什麽要謀反,難道是對自己有什麽不滿意。
張良搖了搖頭說您本是布衣起家,是這些人幫你奪得天下,可您先封的都是您喜愛的人。
現在朝中還在計功,他們不僅怕您不封賞,更擔心您追究之前的過失,便聚在一起造反。
高祖再次大驚失色,連忙詢問留侯要如何處置這件事,留侯隻說了一句您封賞雍齒即可。
随後劉邦宴請群臣,并當場封雍齒爲什邡侯,還催促丞相趕緊将功勞定好,好盡快分封。
衆人見狀心裏的大石頭終于落地了,連連感歎連雍齒都能封侯,那麽他們還擔心什麽呢。
至此西漢朝局穩定,奠定了強盛的基礎,這種“善待仇人而堅衆心”的權術也常爲後人效仿。
所以,委員長不會對姓何的怎麽樣,甚至會給他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以安國府的人心。”
“領袖英明。”
左重擺出一副敬佩的樣子,實則不以爲然,依靠權謀和詭計隻能逞一時之利,不能長久。
西漢的強盛不是因爲劉邦的這些小手段,是由于輕徭薄賦,是由于休養生息,無爲而治。
那目前的國民政府呢,恨不得對民族資本家和農民敲骨吸髓,就算是高祖在世照樣白搭。
1937年了,用不了多久日本人就要發動全面侵華,果黨上上下下還勾心鬥角,争權奪利。
等到華北丢了,華東丢了,中原丢了,華南丢了,這幫蟲豸可能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到那時什麽都遲了,北平、淞滬、金陵,一場場敗仗下來,會有無數百姓死于戰火之中。
娘的,
真是一幫豬隊友。
左重覺得是時候在即将淪陷的城市布置後手了,起碼人員裝備要隐藏好,戰時可起奇效。
暗暗琢磨了一會,他起身跟老戴告辭,準備将老部下們都召集來,商議商議相應的安排。
接下來進入抗戰情節,今天飛西北,到了酒店一直寫到現在,吃飯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