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2月26日。
一架飛機從長安西關機場起飛迅速鑽入了厚厚的雲層之中,機上的十幾名乘客反應各異。
有的長出了口氣,有的喜極而泣,有的面無表情,更有甚者口呼阿彌陀佛手上畫起十字。
不管佛祖和耶稣是否怪罪,能夠從兵變之地安全離開,已是僥天之幸,顧不得那麽多了。
最前排的兩個座位上分别坐着光頭及其夫人,隻見光頭緊閉雙眼,手扶文明棍一言不發。
略微顫抖的肩膀說明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靜,估計慶幸和憤怒兼有,還有一點不敢置信。
經過前幾天一系列磋商,雙方終于達成共識,光頭夫人正式答應了少帥和地下黨的要求。
隻是内容稍有改動,具體的不必贅述,總之有利于建立聯合抗日陣線,國家終有了希望。
(修改版)
就這樣,某人丢下被俘虜的衛士和大部分随員,離開了長安這個讓其顔面盡失的傷心地。
客觀的說,與之前協議相比,新的協議上雙方均有退讓,而且地下黨和少帥的讓步更大。
可爲了國家,
有些事必須做。
用少帥的話講他做這件事沒有私人利益在裏頭,假設他要地位、利益,就沒有長安兵谏。
如他所言,此事前少帥在國府内部的地位不言而喻,擔任東北軍統帥,陸海空軍副司令。
及陸軍上将,昌市行營主任,西北剿總副司令并代行總司令職權,還是光頭的拜把兄弟。
這一連串的頭銜,無一例外都向世人彰顯着少帥的地位,那就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和談過程中,他也沒有向光頭要錢要地盤,隻是要求聯合抗日,由此更可見心中之赤誠。
爲了能更好的督促光頭執行協議,他更是親自登上這駕飛機,冒着危險同對方一起返京。
嗡嗡嗡~~
沒過多久,飛機進入了巡航狀态,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幾個小時就能平安降落金陵機場。
艙内氣氛慢慢變得輕松,比如陳大佬點了根雪茄吐雲吞霧,衛長官則噸噸噸喝了一杯水。
看着這一幕,客艙最後排的左重啞然失笑,看來是不管多大的人物,面對死亡都會恐懼。
想到這,他斜眼瞟了瞟左右座位,頭上裹滿紗布的戴春峰和面色沉重的少帥正分坐兩側。
将少帥安置在他身邊,是光頭的命令,目的很好理解,防止對方在飛機上再來一次挾持。
不過光頭想多了,少帥上了飛機後沒有任何動作,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像是在思考着什麽。
是後悔兵谏?
抑或是後悔随行?
左重不得而知,他隻知道這是對方幾十年軟禁生涯的開始,至于他爲什麽不去提醒對方。
人家什麽身份,他又是什麽身份,區區一個上校副處長連跟對方單獨見面的資格都沒有。
再者,一起去金陵是少帥深思熟的結果,其中一定有原因,不是他一兩句話就能改變的。
千萬别把自己太當回事,
世界離了誰都照樣轉。
這也是左重沒有向地下黨代表通報身份的根本原因,放在情報戰線上,他确實是重要的。
那放在大勢之前呢,像他這樣的高級潛伏人員,隻要不暴露,繼續深度潛伏是肯定的事。
等到了多年後,那幫瘋子可是沖擊了某個情報機構,許多秘密情報人員資料就此曝光。
一個個熬過了抗日和某某戰争的資深特工,竟然以這種方式結束情報生涯,何其悲哀啊。
用自己的命去賭這件事不會發生,左重辦不到,所以像目前這樣聯絡,便是最佳的選擇。
人,
一定要靠自己!
左重默默溫習了一遍勵志大師醫生的名言,叫來服務人員要了一杯熱水遞給了便宜老師。
人在脆弱的時候很敏感,正是拍馬屁的好時機,既然老戴沒有嗝屁,老師暫時就不換了。
有了共患難的經曆,對方将會以光頭心腹的身份進入核心層,不再隻是單純的特務頭子。
至少在中日戰争結束前,老戴都有利用價值,有了他的遮掩和保護,左重會非常的安全。
八個小時後。
飛機緩緩降落在的金陵大校場機場,乘客們透過舷窗看到外面無數前來歡迎光頭的市民。
其實衆人一離開長安,中央日報便收到了消息,立刻開始印刷号外張貼在報館的大門口。
同時通知各大電影院,将委員長即将安全返回金陵這幾個字用幻燈片的方式報告給觀衆。
還有聰明人預備了一輛插滿布告的大卡車,在夫子廟邊開邊放鞭炮,用來吸引金陵市民。
得知此消息,從中山路一直到夫子廟,沿路人山人海,許多商店都挂起了國旗以示慶祝。
現在聚集在機場以及附近的太平路、中山路、黃埔路、中華門的歡迎人群超過了四十萬。
而少帥爲何要發動兵谏,光頭又爲何被扣押,随着果黨的輿論引導,根本沒有人去關心。
“民心可用!”
“人心在我!”
光頭看着載歌載舞的百姓,嘴巴哆哆嗦嗦說了兩句,眼中不禁流出了好幾滴鳄魚的眼淚。
他理了理稍顯淩亂的衣領,大步走出了機艙門,在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中舉起右手揮動。
停機坪上,國民政府和軍委會高層一個都不少,見狀紛紛露出了激動的表情,拼命鼓掌。
其中動作最誇張、掌聲最大的要屬滿臉卑微笑容的何部長,兩隻手掌拍得通紅都不停下。
可惜光頭的目光一掃而過,沒有絲毫停留轉頭看向了另外一個方向,就像是沒看到對方。
随後在衛士攙扶下,他走下舷梯跟一衆大員親切握手,再一次略過了低着腦袋的何部長。
這套流程結束,幾個高等小學的學生手捧鮮花上前,光頭和藹的接過花來到了人群前面。
長安兵谏舉國關注,
他必須予以解釋。
左重快速跑下舷梯,靜靜來到歡迎隊伍的側面,銳利的眼神打量着每一個人,全身緊繃。
國府和地下黨好不容易确定了一緻對外的協議,要是光頭被日本特務宰了就前功盡棄了。
還好,現場的憲兵和警察數量很多,連白問之都穿着制服在維持秩序,安保壓力不算大。
人群擠來擠去混亂了一會漸漸恢複安靜,光頭右手叉着腰,輕輕咳嗽一聲開始他的表演。
“同胞們。”
“此次長安事件,實爲中國五千年來曆史存亡絕續之所關,亦爲中華民族人格高下之分也。
進來日寇猖獗,停止圍剿、聯合抗日乃是時局變化之必要改變,非一人一黨一組織之事。
今日張副司令既以國家大局爲重決心送餘回京,其間未有強迫簽字亦無任何特殊之要求。
此種舉動,不僅是我中華民國轉危爲安之良機,實爲中華民族人格以及文化高尚之表現。
餘嘗教人以明禮義、知廉恥、負責任、守紀律之四語,且上官對部下教率無方即應負責。
故此次兵谏,餘願以上官之身負有全責,與張副司令接受律法裁處,爾等部下不必恐慌。”
巴拉巴拉
光頭唠唠叨叨說了一大堆,簡而言之就是自己決定聯合抗日不是受到威脅,是時局所迫。
少帥兵變呢,歸根到底是他這個上司的責任,是他沒教好,具體如何處置要由法律決定。
另外除了少帥,其他的兵變人員既往不咎,對于兵變第二組織者楊将軍的處置隻字未提。
這跟他向地下黨代表做的保證差不多,可看看那雙滿是殺氣的眼睛,就知道事情沒有完。
“萬歲~”
“聯合抗日~”
百姓們不知道這點,以爲這就是真相,聽完後高喊口号,大校場機場内外到處是歡呼聲。
盲從,是人類的原始天性,尤其是你聽到、看到的,都是别人想讓你聽到、看到的時候。
光頭笑着擺擺手和黨國群賢們來到一溜汽車旁,等待的工作人員趕緊拉開車門彎腰恭迎。
左重将虛弱的老戴送上車,又馬不停蹄來到光頭座駕的副駕駛位置坐下,示意司機開車。
這是光頭在飛機上的命令,經過這次兵變,性格多疑的他開始草木皆兵,隻敢相信同鄉。
畢竟東北軍攻擊華清池時,抵抗最頑強的人是浙省籍衛士,以死斷後的随從也是浙省人。
不相信老鄉,
難道要信何敬之嗎。
汽車向憩廬行駛的路上,後排的光頭想到這冷哼一聲,看了看左重的後腦勺露出了笑容。
自己被困長安,是對方第一個通知夫人,又是第一個站出來穩定金陵局面,功不可不賞。
他琢磨了一會,突然開口:“慎終,這一次辛苦你了,接下來張副司令那裏還要多加關注。
絕不能再給地下黨蠱惑對方的機會,這項任務便交給特務處執行,由伱全權負責“保護”。
另此番蒙難與我方情報混亂不無關系,侍從室二處即将組建第六組,專司國府諜報業務。
爲了便于開展工作,慎終你在裏面挂個副組長的差事,組長由春峰擔任,直接向我彙報。”
侍從室?
正在觀察車外情況的左重一個激靈,侍從室,全稱爲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
這個機構是光頭身旁的最重要的幕僚組織,政治地位甚至可以與前朝的軍機處相提并論。
所謂的第六組副組長,換一個比較容易理解的說法就是軍機處行走,稱得上是“簡在帝心。”
無數念頭瞬間閃過心頭,左重一闆一眼的說道:“多謝委員長提拔,卑職一定盡忠職守。”
“叫校長。”
光頭假意闆起了臉,糾正起他的稱呼:“你回國之前,我已讓人爲你在陸大特别班報了名。
以後你同黃埔同學一般,叫我校長即可,好了,等到了憩廬後你立刻回特務處布置任務。
你的老師在長安受了傷,作爲學生就要多做些工作,千萬不能讓宵小之輩再有可乘之機。”
“是,校長。”
左重應了一聲,看着前方的道路喜憂參半,有了老師、先生,校長的幫助,前途無憂矣。
問題是功德林怕是盛不下自己了,如果民國有撲克通緝令,他最起碼也是個方塊J,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