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半。
風雪沒有一點停歇的樣子,厚厚的烏雲将月亮徹底擋住,能見度越來越差,配合上呼嚎的風聲,樹林裏顯得異常陰森。
左重移動到一顆倒地的大樹後,目不轉睛的盯着密道出口位置,計算着此地到背陰河的直線距離,答案讓他有些吃驚。
一公裏,至少有一公裏,這是一個大工程,哪怕是安南戰争那種僅能容一人通行的地道,挖出的土方也是個天文數字。
再說地下室實驗室,百分之百是永備工事,水泥、鋼筋肯定少不了,不知道要花費多少經費,雇傭多少個施工的工人。
那這些人呢。
去哪了?
爲何沒漏一點風聲。
左重想到了一個問題,這種高強度的體力勞動,關東軍肯定不會用士兵或者僑民,極有可能是找了周圍村莊裏的村民。
抗聯的洪先生之前說過,日本人選擇在背陰河建造細菌武器基地的一個理由就是廉價勞動力,可小牛角溝的真村民
他愣了愣,将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一片樹林,跟其它地方種的是松樹不同,那裏種的都是小槐樹,樹齡頂多有兩三年。
也就是說,這些樹是在僞滿成立之後種上的,而且剛剛路過的時候,他發現那裏的地面有翻動痕迹,似乎掩埋了什麽。
槐樹,
疑似掩埋現場。
一種不祥的預感萦繞在左重心頭,槐樹是陰樹,按照古代迷信的說法,要是在墓地裏種上槐樹會讓陰魂永世不得超生。
以鬼子的殘忍和狡詐,會不會用工錢将村民騙來修建地下實驗室和密道,工程結束屠殺滅口,以免洩露背陰河的秘密。
這樣不僅沒了知情者,還方便了假村民鸠占鵲巢,村裏沒有了成年勞動力,也無法抵抗關東軍的屠殺,連逃都做不到。
因爲怕被冤魂索命和鎮壓無辜村民,鬼子又在屠殺處種了槐樹,雖然不想相信,但他明白,這很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
日本人,
真是一群畜生。
左重面無表情,類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事實上日本人未來在東北修建的防禦工事,都是這麽幹的。
一個個碉堡、一座座炮台下都是中國人民的皚皚白骨,幾十年後,那些喊着日本幫助東北發展的人對此卻是視而不見。
或許在那種數典忘祖的漢奸眼裏,中國人的命不算是命,隻是耗材,對于鬼子的屠殺還得彎腰低頭說一句阿裏嘎多呢。
就在這時,左重聽到身後傳來了輕微的摩擦聲,立刻一個翻滾離開了原先的位置,手中舉着一把手槍對準了聲音方向。
“别開槍,老虎。”
黑暗中周明山匍匐靠近,同時附近也傳出了些窸窸窣窣聲,行動人員就位了,等到假村民出來,随時都可以開始行動。
其中的難點是要騙過密道的守衛,萬一口令是一次性的,那他們隻能放棄,在狹窄和漫長的密道裏交火絕對是場噩夢。
空間限制了行動人員的活動範圍,日本人隻要設置幾個轉角再配上幾挺機槍,别說來一百人,就算來一千個人都沒用。
總之必須要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控制住入口,然後悄悄滲透進地下實驗室,由内而外攻破背陰河,行動難度很高。
“怎麽樣?”
兩人彙合後,周明山用槍管推了推帽子,詢問自己離開期間有沒有情況發生,左重搖搖頭,說起了槐樹和自己的推測。
“小牛角溝的村民應該都死在這了,這側面證明了密道連接的地方一定很重要,否則日本人不會使用這種方式進行保密。
等會我和孔雀負責混進去,我們兩個都懂日語,你們在外圍掩護,記得告訴你的人行動時不要留手,遇到人一律幹掉。”
他擔心抗聯的戰士看到女研究人員會心軟,一旦讓這些人摁下報警器或者鳴槍,那他們所有人都會陷在地下實驗室裏。
“放心,絕不會。”
周明山看向槐樹林咬着牙回道,留手個屁,在場的人哪個不跟日本人有刻骨仇恨,甚至全家人都被日本人殘忍殺害了。
大家隻怕日本人死的太快了,不能爲父母親人報那血海深仇,又怎麽會心慈手軟,有這種心思的糊塗蛋也活不到現在。
況且能在底地下實驗室出現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手上定然沾滿了中國人的血,見一個殺一個絕對不會錯。
跟日僞較量了這麽長時間,他很清楚對敵人手軟就是對自己殘忍,生死較量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存在婦人之仁。
“武器呢?”
左重忽然詢問,爲了保證安全,他們幾個人沒有随身攜帶武器,而是把武器都交給了抗聯,利用對方的渠道運到這裏。
“就在後面,這次真是多謝伱們那位委員長了,金鈎和水連珠可不适合近距離作戰。”周明山輕笑着拍了拍面前的湯姆遜。
金鈎,日本30年式步槍,水連珠,白俄莫辛納甘步槍,全是老掉牙的家夥,抗聯就是用它們跟武裝到牙齒的敵人作戰。
左重心裏有點不好受,點了點頭爬到武器存放處,熟練的組裝起一支湯姆遜和勃朗甯M1911,順便給手槍裝上了消聲器。
“這玩意好用嗎?”
看到他的動作,周明山伸頭好奇的問了句,先前他們清理槍油時就發現了消音器,一個東北軍出身的戰士簡單介紹過。
“空曠場合下不好使,隔着很遠就能聽到,不如用冷兵器,不過一會是密閉空間内,人員又比較分散,算是聊勝于無吧。”
左重拉了拉套筒,确保槍機沒有凍住,扭過頭調笑道:“怎麽,喜歡?那行動結束都給你留下,反正這是有使用壽命的。”
周明山聞言嗤之以鼻,一臉不屑:“拉倒吧,太金貴,我們抗聯用不起,你要是真有心,不如把你的沖鋒槍和手槍留下。”
“吱~~”
兩人正說着密道口再次打開,假村民從裏面鑽了出來,不做任何停留就順着小路往小牛角溝村走去,入口馬上被關閉。
這一切都被行動人員們看在了眼裏,尤其是抗聯的戰士瞪大了眼睛,沒想到被特務處那個苟特務猜對了,真的有密道。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輕輕拉動槍栓将武器上膛,接着趴在雪地上慢慢蠕動到有利地形,防備敵人偷襲,沒有絲毫的放松。
就這樣安靜等了十幾分鍾,左重确定自己衣服顔色跟其中一個假村民一緻,矮着身子來到何逸君身邊拍了拍對方肩膀。
“僞裝目标特征,灰色布襖和棉褲,老式盤頭,黑色布鞋,體态豐腴,身高一米五五,沒有佩戴首飾,給你兩分鍾時間。”
“是。”
何逸君沒有遲疑,在刺骨寒風中将身上衣服脫下,從随身行李裏拿出相應的服裝換上,利落的将頭發挽起插了根發簪。
快速做完僞裝,她起身跟着左重走向密道入口方向,将右手握着的勃朗甯手槍背到了身後,表情淡然,眼神異常堅定。
這個時候害怕是沒有用的,想要活命隻有一條路,殺掉日本人完成任務,恐懼隻會讓戰術動作變形,被敵人找到弱點。
來到入口前左重瞥了一眼何逸君,這個任務很重要,按說他應當和邬春陽一起執行,問題是兩個男性進去容易被懷疑。
女性天然的僞裝能更好迷惑日本人,希望對方不要讓自己失望,左重彎下腰深吸了一口氣拉動鐵環,一塊鐵闆被掀開。
明亮的光線随即亮起。
有些刺眼。
左重眯了眯眼睛抓緊觀察,一條向下延伸的巷道出現在他眼前,高度超過兩米,寬度也有兩米多,四面都用水泥封閉。
牆上每隔幾米就裝着一盞防爆燈,繼續往下看去,地道的盡頭是一個呈90度的轉角,從入口到轉角處差不多有七八米。
很标準的坑道防禦手段,這麽做可以有效防止敵人長驅直入,以及煙霧乃至毒氣攻擊,唯一的缺點是造價貴、工期長。
跟預料的一樣,地下實驗室和密道是永備工事,日本人準備長期使用此地,左重剛看了兩眼,裏面就有人用日語問道。
“口令,皇明光日月。”
口令沒變,左重松了一口氣,也是,口令經常變化很容易出差錯,密道這麽隐蔽足夠安全,日本人沒有必要自找麻煩。
并且人是有惰性的,細菌武器基地建成這麽久,這裏沒有遭受過任何襲擊,再警惕的守備也會出現某種程度上的松懈。
爲什麽他一說通過密道進攻背陰河,老槍沒考慮便同意了,原因就在于此,都是打慣了仗的老手,明白這個漏洞好鑽。
退一萬說,即使基地上層想保持高壓态勢,下層就會乖乖配合嗎,別忘了,關東軍有以下克上的傳統,老擅自行動了。
“回令,隻須身許國。”
入口外,何逸君壓着聲音回了一句,說完一邊往裏面走,一邊低頭解釋:“真是抱歉,出去才發現我們少拿了幾件衣服。”
“納尼,你們這些平民就是麻煩,再出現這樣的錯誤,我會親自跟你們的村長反應。”聽到她的話,拐角冒出一個日軍。
此人滿臉絡腮胡,挂着伍長軍銜,不出意料的話,密道裏的關東軍至少有一個分隊,說話的人應該是這個分隊的隊副。
順手關上入口的左重迅速做出判斷,跟着何逸君走向對方,悄悄撥下身後手槍的擊錘,整個人巧妙的藏在燈光陰影中。
彩蛋是日本參謀本部第二部第一課對于東北的情報檔案原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