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
明亮的月亮高挂半空,将皎潔的月光灑向村莊,能見度非常好,可以清楚的看到十幾米外,這讓高斌放下了懸着的心。
那個叫岡本重信的日本人在屋裏,他們在屋外,若看不清遠處的動靜,很容易讓目标偷偷溜走或者遺漏某些重要線索。
特務科盯上對方倒不是發現了什麽,隻是所有新來哈爾濱定居的人,都要經過這些調查程序,就算日本人也不能例外。
日本本土有反對東京政府和天蝗的非國民不是什麽秘密,比如兩年前去世的日本地下黨創始人片山潛,就是其中一個。
所以甄别是必要手段,
也是關東軍特許的。
不過這個岡本重信到了哈爾濱之後表現正常,交代的過往經曆經過滬上領事館特高課的核實,基本可以确定沒有編造。
調查人員還拍下了岡本原先的藥店照片,收集了多名鄰居的證言,證明了對方一直在蕪城經商,沒有發表過敏感言論。
要是他這次出城沒有可疑行爲,那特務科對其保持低度關注就夠了,畢竟來東北的日本人太多了,他們沒法一一關注。
再說了,真抓到日本人也是一件麻煩事,上國公民打不能打,罵不能罵,還得移交給關東軍,他們什麽功勞都撈不着。
“分兩班休息。”
高斌想到這打了個哈欠,小聲跟手下說了一句便閉上了眼睛,這種情況下岡本重信不可能跑得掉,不如抓緊時間休息。
因爲回城之後,他們得繼續追查破壞和失蹤案件,雖然目前有了點頭緒,但離破案差得很遠,必須養足精神等待時機。
十分鍾後,月色漸深。
跟随高斌來小牛角溝的五個特務有兩個和衣而睡,剩下的三個人轉移到了不同位置監視目标,行動間不敢有一絲懈怠。
他們一動不動的趴在月光無法照到的黑暗角落,手中握着電筒準備随時發出預警信号,手槍更是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就連身上的衣物被山間水汽打濕也毫不在乎,炯炯有神的眼神中滿是堅定和冷漠,這等行動素質,絕對稱得上是精銳。
這不奇怪,特務科人員都接受過關東州警察部或者情報機關的訓練,在蹲守中時刻保持警惕對他們而言是很簡單的事。
其中一個特務将拔了個草根放進嘴裏咀嚼,苦澀的味道讓人精神一振,然後他就看到村莊邊緣的一座草垛好像動了動。
他沒有立刻呼叫其他人,而是瞪大眼睛再次看去,以免誤報影響了任務,高斌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人,生氣是要死人的。
結果看了許久,什麽可疑迹象都沒發現,此人想了想覺得要麽是自己看錯了,要麽是下山尋找過冬糧食的小動物作祟。
總之不會是目标。
對方不知道他的位置,也不知道他的觀察範圍,月光這麽亮,隻要出來定然會被發現,那個岡本重信總不能會隐身吧。
況且山裏亂七八糟的動物很多,偶爾有一兩個竄進村很正常,比起人,動物天生警惕,有的還能夜視,發現他不奇怪。
與此同時,左重以匍匐姿态趴在草垛旁邊的一條地溝内,擡手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好懸,差一點就直接暴露在月光下。
他知道周圍肯定有日僞人員在監視自己,出城時那輛黑色轎車一直跟着他們,直到接近小牛角溝村才轉上另一條岔路。
這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附近隻有兩三個村莊,人口數量堪堪過了一千,道路都是土質便道,平時很少有機動車通行。
哪怕哈爾濱的汽車保有量在整個民國都不算少的,可兩輛車同時在這種窮鄉僻壤出沒的概率有多大呢,可以說非常小。
沒有這麽巧的事,
隻能是有特務在跟蹤。
不過這側面印證一件事,日僞應該沒有把他當成嫌疑對象,跟蹤隻是道正常程序,否則不會使用如此拙劣的跟蹤手段。
麻煩的是無法确定監視人員位置,他出村會很危險,唯一的辦法便是利用月光照在建築物上形成的陰影,一點點轉移。
幸好白天查看藥材的時候,他已經熟悉過小牛角溝村地形,結合月亮的高度和方位,找出一條進出通道并不算太困難。
休息了一會,左重順着地溝小心翼翼的爬行,生怕驚擾了村裏的狗或者周圍的小動物,萬一引起特務的注意就危險了。
他爬出去了幾十米,在接近山腳時一個翻滾鑽進了樹林,而後停在原地觀察了幾分鍾,确定沒有被人發現後向上走去。
進了樹林不代表安全。
東北樹林與南方不同,大多是針葉林,遮蔽效果不如闊葉林好,行走其間要不斷調整路線,盡量靠樹幹本身進行隐蔽。
還有巡邏的日本士兵,左重不知道他們的巡邏路線,裝備情況,人員構成,隻能集中注意力觀察四周,避免迎頭撞上。
走了一兩百米,正在行進的他猛的蹲到一顆大樹後,又從空間裏拿出勃朗甯M1911,警惕的看向二三十米之外的小路。
“哒哒哒”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慢慢靠近了左重的藏身處,他甚至能聽到刺刀和水壺的碰撞聲,運氣真夠差的,碰上巡邏隊了。
借着月光,他從樹枝縫隙看到了15個穿着屎黃色制服的關東軍士兵,對方在以縱隊行軍,這不是标準的日軍分隊編制。
按照日本步兵操典的規定,一個分隊13人,包括分隊長、4名機槍射手和8名步槍兵,特别加強的部隊中會配擲彈筒。
眼前的巡邏隊就是這樣一支加強部隊,隊伍中所有人的身側都攜帶了兩枚專用榴彈,還有2個挂着伍長軍銜的擲彈手。
伍長爲日軍中的低級士官,服役時間較長,既是兵油子,也是戰鬥骨幹,通常由他們負責操作擲彈筒這種複雜的武器。
左重慢慢收回目光,額頭冷汗直冒,要是發生交火,别說自己隻有一把勃朗甯1911,就算有挺勃朗甯輕機槍都沒用。
職業軍人和非職業軍人之間的差距,在某些時候不明顯,但在這種近距離戰鬥中會非常明顯,更别提那兩具擲彈筒了。
到時候即使榴彈爆炸後的破片傷不了他,炸碎的樹木碎片也能要了他的命,特工不是超人,一樣會流血,一樣會死亡。
“嗚嗚~嗚嗚~”
就在這時日軍巡邏隊最前排,被一個步槍手牽引着的軍犬停下腳步,豎起耳朵對某個方向發出了嗚嗚聲,這是在示警。
關東軍不愧是日軍中數得着的精銳,确認附近有情況後,巡邏隊不用分隊長下令就自動分成了數個戰鬥小組尋找掩體。
在與抗日人員的長期戰鬥中,這些人很清楚站着等待命令就是等死,遭遇敵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保護自身,不是反擊。
沒有人說話,
隻剩下微風樹林的沙沙聲。
一塊巨石後,軍犬龇着利齒躍躍欲試,掙着繩子想要沖出去,士兵不停撫摸它的後背讓其冷靜,這樣會暴露他的位置。
又過了幾分鍾,帶隊的分隊長沒有發現敵人,一雙三角眼轉了轉,然後回身沖着軍犬和士兵招了招手,示意釋放軍犬。
在複雜的樹林與山地,狗的速度和靈活能得到最大發揮,一旦敵人被纏住,等待對方的隻有死亡,不會有第二個結果。
“汪汪~汪汪~”
士兵按照命令解開繩子,軍犬失去束縛飛快的跑了出去,幾十秒後發出了響亮的叫聲,日軍分隊長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他擡起右手做了幾個手勢,所有戰鬥小組默契的拉開距離,從正面和側翼向聲音方向圍去,不給潛在敵人伏擊的機會。
日軍士兵或走或跑,以樹木、土坡、石頭作爲遮蔽,行動快速而又安靜,要知道這隻是一支負責巡邏的非野占戈部隊。
那些專門負責作戰的一線部隊又會怎麽樣呢,想想讓人不寒而栗,這不是在長他人志氣,正視差距總比妄自尊大要強。
僅用了一分鍾,幾個戰鬥小組就達到了預定攻擊位置,分隊長發現軍犬在圍着地面打轉,連一個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
“怎麽回事?”
分隊長皺着眉頭有點疑惑,命令一個伍長去看看情況,對方收到命令矮着身子離開掩體,最後帶回一團不明物體複命。
奇怪的是,軍犬也跟着回來了,看來它吠叫不是因爲發現人,是因爲聞到了這個東西,搞清楚這點巡邏隊放下了警惕。
可這是什麽,日軍士兵沒一個認識的,唯有分隊長用手抽了抽鼻子,又用手戳了戳,緊接着臉色大變,驚恐地喊了句。
“トラ(老虎)!”
這一聲老虎比敵襲還要讓巡邏隊恐懼,所有人馬上擡起步槍向四面八方瞄準,深夜的山林,老虎比抗日人員更加可怕。
在前兩年一次讨伐行動中,一支小分隊遇到了老虎,同樣是晚上,等支援人員聽到槍聲趕來,隻看到一地的屍體殘骸。
想到這件事,分隊長臉色鐵青,毫不猶豫的下令撤退,準備白天再搜山,必須把那隻可惡的老虎抓到,否則太危險了。
就在日本人倉皇逃竄時,他們頭頂的山峰上,左重蹲在地上拿出空間裏的望遠鏡,看向西南方面一座燈火通明的基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