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角溝村。
位于松峰山餘脈山下,人口将近五百多,是一座不小的村莊,村裏人基本靠種田和采集藥材爲生,原本生活還算富裕。
不過自從日本人成立了僞滿國,在名目繁多的攤派和殘酷剝削下,當地老百姓的日子就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這天一早,正在村口喝粗糧粥的村民看到一輛轎車開進村裏,接着從車裏下來兩人,一個是白俄鬼,一個像是中國人。
但是當他們看到對方跟村長說話前鞠了一躬,立刻就知道這是一個日本人,這幫癟犢子看着斯斯文文的,手上黑的很。
别的不說,就說原先在附近活動的抗日隊伍吧,日本人在山裏鬥不過那些好漢就直接放火燒山,不知道燒死了多少人。
“呸。”
覺得晦氣的村民們紛紛端着飯碗回了家,原本熱熱鬧鬧的村口變得空無一人,隻有被日僞方面選出來的村長笑容不改。
“岡本先生,歡迎來小牛角溝,托列塔先生已經将您的要求說了,桔梗和防風的事情就交給我,鄙人保證給您安排妥當。
您千萬别跟這些泥腿子一般見識,他們很少看見山外邊的人,乍一見到汽車和您有些害怕,回頭我一定好好說說他們。”
“喲西,很好。”
左重用蹩腳的東北話回道:“吓到貴村的村民,這是岡本的失禮,來之前應當先給村長先生打個招呼,不該做不速之客。
請你放心,我是一個生意人,不是軍人,不關心政治上的事情,方便的話請你帶我去藥田瞅一瞅,我想看看藥材質量。”
“沒問題,您太客氣了,請您跟我來。”村長笑眯眯的擡起手,向着不遠處的山腳方向指去,村裏的一部分藥田就在那。
托列塔見狀捂嘴揉了揉眼睛:“岡本,我在車上休息一會等你回來,開了一早晨的車實在是太疲憊了,中午我們喝兩杯。”
“好,那等會再見。”
左重也不強求對方跟着自己,其實白俄人不說這話,他也要讓對方留下,有這個日本眼線在,很多事情他不好直接問。
說完,他穿着西裝跟着村長在田野中穿梭,搞得腳上和褲腿都是泥巴,被露水打濕的頭發貼在腦門上,顯得非常狼狽。
兩人走了大約二十來分鍾,站在一片幾十畝的坡地邊,入眼所見都是長勢良好的藥材,左重裝作欣喜的蹲下身子查看。
在行動準備期間,他特意去金陵大學秘密學習了基本的草藥種植知識,以他的二把刀水平能看出這地方很适合種藥材。
北大倉,
名不虛傳哪。
世人多用棒打狍子瓢舀魚來形容東北的富饒,這一點不誇張,豐富的資源和獨特的地理氣候讓此地成爲一座天然寶庫。
可惜啊,這麽好的地方被某個敗家子和不抵抗領袖一通神操作弄丢了,如果沒有東北輸血,未來日本人撐不了那麽久。
還有僞滿這個傀儡政府,他們出賣國家和民族的寶貴财富以滿足一己私利,去複辟一個腐朽至極的小朝廷,甚爲可惡。
“很好,我很滿意。”
左重心頭閃過各種心思,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叉着腰很自然的轉過身,而後心裏一沉,山峰上竟然飄着一面旭日旗。
荒郊野外的爲什麽要挂旗,是那裏有軍事設施,還是在宣誓領地呢,必須搞清楚這件事,否則接下來的任務不太好辦。
他看似無意問了一句:“村長先生,除了桔梗和防風,我還需要一些生長在岩地的草藥,比如山參、關黃柏以及遼五味。
不知道伱能不能給我介紹一下,我看貴村山地很多,兼之土地肥力充足,若是能人工栽培,産量和質量定然會非常好。”
“這個嘛”
村長面露爲難之色,猶豫了好半天,見左重的臉色越來越沉,這才貼過來透露:“朝廷在周圍的山頭上都設上了觀察哨。
那些反滿抗日分子喜歡待在林子裏,可他們藏得再好總得做飯,一做飯就有煙,那隔着好幾十裏地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岡本先生,您可千萬别上山,要是被抓到那就麻煩了,去年有幾個貴國學生說是去登高,被抓進警察局審了好幾個月。”
麻煩了。
這下背陰河地形該如何勘測。
總不能見一個殺一個,那種“潛入”隻會在遊戲中出現,真實的秘密情報行動中隻要死了人,見了血就代表着行動失敗。
左重心中升起一絲憂慮,表面上爽朗的笑了笑:“請村長先生放心,我這人最爲遵紀守法,絕不會自找麻煩去山頂附近。
那咱們去其它地方看一看,确認完貴方的種植環境,我今天就可以繳納訂金,收藥的事情還請你多多幫忙,阿裏嘎多。”
講完,他又是一個标準的鞠躬向對方表示感謝,演戲演全套,藥材肯定是要收購的,這種麻煩事隻能交給村長來處理。
這個時代不像後世,農民對外地人沒有任何信任可言,何況是對一個名義上的日本人,他自己收不僅事多也容易被坑。
别以爲農民就不騙人,
摻沙子,
潑水,
類似增加貨物重量的小手段很多,這麽長期花冤枉錢,戴春峰不可能答應,國民政府财政部又不是給特務處一家開的。
别看光頭說的好聽,苟屁的不惜一切代價,自己要是真花了太多經費,恐怕緊急召回的命令第二天就會從局本部發來。
“好,好,您客氣。”
對面的村長聽到左重沒有強求去山頂頓時松了口氣,連忙閃到了一邊,日本人是出了名的翻臉不認人,不好輕易得罪。
對方是拿當兵的沒有辦法,可萬一拿自己撒氣呢,這種事情在如今的關東大地不少見,總之跟這些畜生打交道要小心。
兩人都揣着小心思,在虛僞的寒暄中逛了起來,将小牛角溝的幾個藥材産地大緻看了看,期間還遇到了一隊日本士兵。
在附近的山脊線上,十幾個荷槍實彈的關東軍以南北方向巡邏,當看到有人在山下,帶隊的軍官舉着望遠鏡遠遠觀察。
不時傳來的犬吠證明這些人配備了軍犬,在山裏這東西比任何觀察設備都管用,狗的嗅覺靈敏,偷襲和潛伏就别想了。
在一座叫煙筒砬子的最高峰上,觀察哨的房頂上更是樹立着一條天線,顯然裏面裝備了電台用來向其它部隊呼叫支援。
這麽嚴密的警戒手段,别說偵查背陰河地形,就算接近都不容易,看來隻能等到晚上看看情況,夜幕将是最好的掩護。
左重暫時不去想任務的事情,就像一個真正來收藥材的商人,專心聽着介紹或者提出問題,直到臨近午飯時才往回走。
遠處,幾個穿着協和服的人趴在草叢,監視着這裏的一舉一動,其中一個胖子正是警察廳特務科普通高等股股長高斌。
此人銳利的眼神緊緊盯着“岡本”,許久後擡手揮了揮,示意手下跟上去,在沒有徹底排除對方的嫌疑前絕不能大意。
中午,
村長家。
左重用盤腿姿勢坐在炕上跟村長、托列塔聊着天,村長的媳婦和兒媳婦忙裏忙外,手腳麻利的将幾盤農家菜端了上來。
鍋包肉、澆汁魚、大拉皮、酥黃菜、紅燒魚,一大瓶自家釀的燒酒,酒菜非常豐富,光是聞一聞便已經讓人垂涎欲滴。
屋外,村長的小孫子透過門簾看着飯桌,偷偷咽了咽口水,看來即使是投靠了日僞,村長家也不能經常吃到這些東西。
按說這樣一頓午飯對于一個富戶來說不算什麽,何況這裏是富饒的東北,可日本人和僞滿的壓榨是面向所有中國人的。
漢奸,
那也得繳稅。
左重的餘光注意到這幕,扭頭微笑着招招手讓對方過來,結果孩子吓得一溜煙跑走了,惹來外面母親的一陣嚴厲訓斥。
村長幹笑兩聲,拿起燒酒倒了滿滿一杯,又把鍋包肉換了個位置,略帶得意說道:“岡本先生,這是我那口子的拿手菜。
去年貴國和朝廷大軍清剿反滿抗日份子路過時,好幾個長官吃完都說好,山裏地方沒什麽好招待的,您一定要多吃點。”
“村長先生客氣了。”
左重用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細細品嘗,而後豎起大拇指誇獎道:“村長先生,貴夫人的手藝比很多大飯店都要好。
怪不得連帝國軍官都贊不絕口,這杯酒我敬您,接下來的收藥就拜托您了,請放心,我絕對不會讓您白白的浪費時間。”
“是啊,岡本先生很大方。”
一旁狼吞虎咽的托列塔不忘幫腔,不知道是不是在暗示什麽,考慮到白俄人的貪婪,這種可能性很大,果然是死要錢。
村長眉開眼笑的點了點頭,收藥的油水很大,他這麽盡心盡力迎接日本人爲什麽,不就是爲了攬下這筆能賺錢的生意。
由于要談事,三人快速吃完午飯,然後一邊喝茶,一邊商量起具體分成,最後左重大方的表示将收藥的利潤全給兩人。
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村長和托列塔鋅興奮不已,晚上又是一桌大魚大肉,酒酣耳熱之後左重兩人就在村長家偏房住下。
山裏比城裏冷,早已燒上了火炕,溫暖的被窩讓他們很快進入了夢鄉,随着燈油一點點燃盡燈光熄滅,屋裏一片漆黑。
“呼噜~呼噜~”
半夜,托列塔巨大的打鼾聲震耳欲聾,看似睡着的左重睜開眼睛,将手摁在對方頸動脈上慢慢用力,讓其陷入了昏迷。
以他的經驗,這至少能讓白俄人失去意識兩個小時,這麽長時間足夠他去周圍的山峰摸摸情況,不用擔心被對方發現。
做完這一切,左重起身穿上鞋看了看門外,随後推開屋後木窗翻了出去,落地時他一點點的放下窗子,輕步來到後院。
解釋下,不是水字數,本來想以很多史料證明日本人的殘酷剝削,可爲了本書能寫下去就換了一種方式,用一件小事來側面說明,盡量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