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醫生隻聽到那個大人物的一聲怒喝,數個壯漢就沖到了身邊将自己死死摁在地上,這讓他恐懼不已,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呼救。
可惜剛喊了沒兩句,一隻臭烘烘的襪子就堵住了他的嘴巴,喊聲戛然而止,此人不停扭動身體試圖掙脫這幫無法無天之徒的控制。
左重抱着胳膊居高臨下看着對方的反應,微微有點失望,若是醫生在藥劑中下了毒,罪行突然被揭破應當是驚慌的情緒占據主導。
而此人臉上卻滿是不解之色,眼中透露出一絲憤怒,看不出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當然了,這依然不能證明醫生的身份沒有問題。
對方要是日本情報人員,完全有能力在短時間内調整好自身情緒,現在能确定的是醫生要麽是無辜者,要麽接受過專業情報訓練。
下面隻要進行相對應的背景調查,以确認醫生的身份有無可疑之處,沒有的話,對方殺人的嫌疑就不大了,口供也就有了可信度。
反之更簡單,特務處審訊室年前進了兩部新式電椅,可調節多級電流、電壓,保證能讓嘗過滋味的犯人感到賓至如歸,永生難忘。
可那是最後的選擇。
輕易不能動用。
案件偵破就是不斷确定、不斷排除的過程,特别是在高度敏感案件中,最好先利用話術與試探手段排除幹擾因素,避免節外生枝。
“好了,放開他吧。”
左重腦中瞬間想到了很多,擡頭對手下吩咐了一聲,又笑眯眯的看着家庭醫生:“哎呀,王某跟先生開個玩笑,想必您不會介意吧。”
自從德國一行,他發現死鬼王傲夫的名字挺好用,決定以後就用這個化名了,最妙的是不怕人調查,一個死去情報人員更加神秘。
再說特務們松開束縛,家庭醫生飛快的把口中的臭襪子扔了出去,蹭的一下爬起來,異常氣憤的用手指着左重,渾身顫抖着說道。
“我要去政府控告你們,你們憑什麽這樣對我,嘔~我是案件的證人,不是嫌疑人,金陵總會有個說理的地方,就算是警署那也不”
“等等,你說我們是警察?是誰告訴你的,是我還是他們,抱歉,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可能要暫停一會,我想先處理一下這件事。”
左重哈哈一笑,看了看左右的手下,特務們連忙搖起了腦袋,按照保密紀律接觸目标後除了必要的交流,所有人不得跟對方說話。
家庭醫生聞言葉愣住了,嘴上不由自主問道:“那你們是什麽人,除了警署,誰也沒權利限制我的自由,請你們讓開路,我要回家。”
“哈哈,不要着急嘛。”
左重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玩起了自己的手指:“我叫王傲夫,來自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二處,換個你能聽懂的名字就是特務處。
魯詠痷應該提到過我們,普通的案件用不着特務處出面,所以你有什麽要說的就趕緊說吧,不要等去了審訊室裏受一遍罪再開口。”
家庭醫生聽到特務處三個字心髒猛然一縮,原本的氣憤情緒立刻煙消雲散,整個人如同洩了氣的氣球,緊張的手腳不知放哪裏好。
左重察覺到了對方的不安,微笑調侃道:“我還是喜歡你剛剛那副桀骜不馴的樣子,既然你知道我們就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說吧。
我想知道魯院長死亡時的一切,另外你一口咬定他是因心髒病發死亡,根據是什麽,要是說不出來,就請你跟我們回特務處談話。”
他笑眯眯的提了一個問題,又從旁邊的小特務手裏接過一份文件,打開一看裏面是家庭醫生在警署裏的戶籍資料,記錄的很詳細。
對方怎麽說都是曾經的浙省主席的貼身醫生,背景肯定經過甄别,萬一讓地下黨混進了光頭老窩的核心機關,所有人都要吃挂落。
左重掃了一眼檔案,此人叫鄧學剛,湘省人,跟魯詠庵是同鄉關系,35歲,畢業于湘雅醫學專門學校,民國十四年前往英國留學。
回國之後就一直擔任魯詠庵的醫生,家中關系比較簡單,父母人健在,妻子和獨子在老家生活,人生軌迹正常,沒有被冒名頂替。
但對方會不會在留學期間被日本情報機關招募呢,這點需要海外站外調,詢問鄧學剛在英國求學時的同學、老師,尋找相關線索。
左重在這悠閑的看着戶籍資料,正主鄧學剛聽完問題就沒這麽淡定了,慌忙解釋魯詠庵當時的身體反應是标準的心髒病死亡症狀。
“報告長官,我一進去就看到魯院長皮膚變濕變冷,臉色蒼白,嘴唇變藍變紫,經過測量血壓降低、心音變低變弱、脈搏時快時弱。
同時呼吸逐步減弱,呼吸停止和呼吸增強兩種狀态交替出現,周而複始呈現潮汐狀,并出現了雙重吸入、歎息、點頭等呼吸方式。
我給他喂服了洋地黃藥劑,結果魯院長瞳孔擴大,各種反射逐漸消失,肌肉張力喪失,僅僅幾分鍾就停止了呼吸,最後心跳停止。”
洋地黃?
左重眼神一頓,淩三平說過這是制造腦充血患者心髒病死亡假象的最佳藥物,因爲兩者病理表現非常相似,這點鄧學剛肯定知道。
既然知道,那給自己病患服用這種危險的藥劑就很奇怪了,他就不怕無法分辨病人是腦充血症複發,還是洋地黃藥劑用量過大嗎。
感覺抓到了一絲破綻的左重面色一冷,沉聲質問對方爲什麽不用消酸甘油片(非錯字),或者阿司匹林治療魯詠庵突發的心髒病。
鄧學剛沒想到這個特務竟然知道一點醫學常識,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解釋死者平時貪圖口腹之欲,尤其喜吃肥肉,經常性便秘。
這種情況下隻能使用甘油幫助排便,于是魯詠庵對含有甘油兩個字的消酸甘油片比較排斥,根本不願服用,算是大人物的任性吧。
至于不用阿司匹林的理由就更簡單了,死者中午喝過酒,阿司匹林不能與酒同時吃,副作用會使全身疼痛加重,并導緻肝髒損傷。
很合理的解釋,卻有些牽強。
左重不知道魯詠庵是不是真的不肯服用消酸甘油片,可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很好證實,隻要詢問丁夫人就行,對方根本瞞不過去。
沉吟了一會,他繼續詢問:“根據我們對現場的勘察,發現魯院長在死前掙紮過,有足夠的時間留下遺言,你最好老老實實的交代。
我實話告訴你吧,此案牽涉甚廣已經上達天聽,委員長親自做出指示,一旦被我們知道你信口開河,你的下場會很慘,明白了嗎?”
“這”
鄧學剛面露爲難,像是有難言之隐,周圍的特務們見狀不約而同做出兇狠的表情,這把醫生先生吓得臉色慘白,忙不疊說出内情。
“不是鄭某故意隐瞞,實在是此事有礙魯院長的名譽,我聽到如夫人的呼救下樓,進門發現他們的衣衫有點.,應當是剛行過房事。
急救時魯院長多次艱難地告訴我,千萬不要将他因爲馬尚風引發心髒病發的事情傳出去,否則大公子在學堂裏定然要被同學笑話。
所謂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我剛回國家中遇到困難,全靠魯院長幫襯渡過難關,還請長官爲死者保留最後一份尊嚴,鄭某拜托了。”
說完,他一揖到地懇求左重保密,左重則臉色一黑,特娘的,魯詠庵玩的挺花啊,人老心不老,問題是自己之前可躺過那張大床。
不過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隻是鄧學剛的一家之言,是真是假無法判斷,事件的兩個參與者又都死了,總不能去地府查案吧。
顯然在新線索和新證據出現之前,對方沒有詢問價值了,再待在這隻能浪費時間,不如去百子亭那裏找丁夫人問一問甘油的事情。
左重打定主意合上了戶籍檔案站起身子,叫來安全屋的帶隊特務叮囑了幾句,要求他們必須保護好目标,沒有命令不得擅自離開。
然後不理會焦急的鄧學剛,出門領着護衛趕回了百子亭,詢問完丁夫人,他得到了一個肯定的回答,魯詠庵确實不願使用甘油片。
而且這事不光丁夫人知道,魯府的其他人同樣知道,左重覺得不放心又找了幾個仆人和保镖,一番威逼利誘下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就此線索便中斷了。
難道真要靠屍體解刨嗎。
法醫确實是破案過程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不能太過依賴,死人是不會說謊,卻可以在别人的布置下給出錯誤乃至相反的線索。
左重站在魯詠庵的死亡現場一言不發,目光投向窗外慢慢落下的夕陽,臉上一半是落日餘晖,一半是晦暗不明,許久後離開房間。
他找來古琦低聲說了兩句,并在對方疑惑的眼神中點了點頭,有些辦法雖然不地道,但是想要找出魯詠庵死亡真相隻能兵行險招。
深夜。
位于魯府二樓的死亡現場發出了一陣陣咯吱咯吱聲,聲音順着漆黑一片的走廊與樓梯傳到了樓上和樓下,很多人的臉色猛然一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