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重細細回想了一遍案件的具體經過,先是魯詠庵因爲心髒病死亡,後是小妾沙氏跳樓墜亡,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操控着這一切。
那麽對方這麽做的目的呢,誰會爲難一個不知世事的孕婦,難道真的是姓魯的查出了史家修死亡的真相,于是光頭派人殺人滅口。
隻有這樣才符合邏輯,魯詠庵無緣無故從浙省主席調任到軍事參議院任副院長,此事本身就很古怪,連最低任職年限都沒有達到。
非要找一個理由的話,那就是光頭害怕對方發現某些事,便将其調職冷處理,畢竟史家修遇刺一事比楊铨被殺所造成的影響更大。
其一,史家修是民國有名的報業大亨,堪稱報業托拉斯,擁有《申報》、《時報》、《新聞報》衆多報紙,交友廣闊、人脈甚廣。
其二,此前蘇省主席顧墨三在任内悍然殺害了記者劉煜生,激起了全國軒然大波,國府爲此不得不公布了保護新聞事業人員訓令。
然而,劉案後不久又發生了史家修的案件,爲了應付洶洶輿論,光頭下令幹掉不是嫡系的魯詠庵很正常,還能徹底鏟除一方勢力。
一石二鳥,稱得上妙計。
但這裏有一個問題無法解釋,光頭搞暗殺不是什麽新鮮事,此前在憩廬召見的時候,他說的很清楚,史家修就是他派特務去殺的。
他既然承認了這件事,就沒必要隐瞞魯詠庵的事,也沒必要多此一舉安排特務處查案,要知道特務處的能力可比警察廳要強得多。
即便光頭要演戲,必須找國府最厲害的情報機關查案堵住悠悠衆口,找其他人不行嗎,爲什麽要戴春峰和自己這個小老鄉背黑鍋。
不誇張的說他們兩人是對方嫡系中的嫡系,一個能成爲國府首腦的聰明人絕不會做自斷臂膀的蠢事,至少在這個時間段内不可能。
所以光頭自導自演的可能性可以排除,左重想清楚這點,心頭的大石總算是放下了,隻要不用當替死鬼就行,随即腦中靈光一閃。
萬一兇手的目的就是爲了讓所有人認爲這件事是光頭幹的呢,那此案就不是一樁普通的死亡案,是帶有明顯政治圖謀的栽贓陷害。
麻煩了,這裏面的水太深了。
左重擡頭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陽,覺得離真相近了一步,如果有人從中挑唆,那麽自己之前的推斷沒錯,兇手一定是職業情報人員。
以特務處的工作内容舉例,像是造謠中傷、挑撥離間、收買威脅、打入内線、分化破壞,行刺暗殺、淆惑輿論等,是陰謀的一套。
另一方面則是特務監視、綁架、嚴刑拷打、勞動集中營、控制媒體和報刊,實行肉體上的毀滅以至活埋槍殺等,這是鎮壓的一套。
魯詠庵死亡和小妾沙氏跳樓這兩個案子,很符合陰謀的行動特征,攻擊民國首腦,分化中央和地方,以便謀求更大的利益與好處。
誰會這麽幹呢,答案很明顯。
日本人!
怪不得他一接觸這個案子就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敢情是遇到老對手了,對方還是一如既往的猥瑣和陰險,專從女人身上下手。
時隔大半年之久,小日本又忍不住冒頭了,左重猛地回過頭跟宋明浩低聲囑咐,讓他立刻回處裏将監視特高課人員的特務撤回來。
撤回人員是要防止蝴蝶案中的事情重演,一旦讓人發現特高課的間諜被特務處秘密監視,很可能危及在東京接受嘉獎的長谷良介。
不得不說對方學聰明了,跟以前直接搞情報或者搞破壞不同,他們這回不跟特務處正面作戰,而是從邊角着手,迂回中直奔大龍。
這招不僅可以将光頭拉入涉嫌謀殺軍方大佬和孕婦的醜聞中,還能聯系到史家修事件,以此來證明國府首腦是個殺人如麻的兇手。
這事要是放在一個作風正派的官員身上,别人壓根不會相信,可誰讓光頭的屁股不幹淨呢,都不用證據,恐怕老百姓一聽就信了。
左重越想越不踏實,留下沈東新在醫院詢問女仆以求戴罪立功,又讓淩三平回醫院,自己和邬春陽兩人風風火火地回道了特務處。
回去幹什麽,當然是向便宜老師彙報案件的進展和他對案件的推測,人不能隻低頭做事,還要擡頭看路,得讓上面記住你的貢獻。
果然,戴春峰聽到可能有日本人摻和在這件事裏後,屁颠颠的跑去憩廬報告了,不光是學生要看路,作爲老師要看得更遠、更長。
兩個小時後。
戴春峰風塵仆仆的走進辦公室,臉上滿是振奮之色,顯然在某人那裏得了表揚,情報工作中能做到防患于未然确實是一個大功勞。
見到左重,他當即表示特務處進入一級戒備狀态,所有人員取消休假、值班人員晝夜坐班、無線電全時收聽,嚴密監視敵人動向。
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内,查清魯詠庵死亡背後的真相,不惜一切代價将那些扇陰風、點鬼火的人挖出來,無論是誰一律嚴懲不貸。
早就有所心理準備的左重,聽到對方的命令後仍然吓了一跳,一級戒備狀态就是臨戰前的最後一個階段,代表戰争随時都會打響。
這跟他在情報科說的一級戒備不同,戴春峰金口一開,整個特務處都要随着指揮棒運轉,随之而來的是金陵的軍警也會擇機行動。
還有一個好消息,光頭經過慎重的考慮,也爲了早點找到兇手來告慰魯詠庵和小妾沙氏的在天之靈,決定批準解刨這兩人的屍體。
另外從此刻開始案情不必保密,特務處可以向金陵的媒體公布部分線索,懸賞5萬大洋尋找相關的知情者,這錢由國民政府支出。
啧啧,5萬大洋可不是小數。
金陵的城狐社鼠運氣不錯,這筆錢足夠一個人一輩子衣食無憂,這件事的幕後黑手要是留下了什麽痕迹,絕對被這幫人給找出來。
光頭肯定是氣瘋了,否則不會這麽興師動衆,也是,從來都是這位領袖構陷别人,什麽時候被别人構陷過,這口氣忍得下來才怪。
況且越是缺少什麽,就越是在乎什麽呢,光頭不做人是那是衆所周知的事,要是再被人來一記狠的,隻怕委員長的位置都坐不穩。
不過把事情放在明面上倒是有個好處,這能打亂兇手的計劃,特别是懸賞一出,對方定然要調整節奏,可以争取更多偵破的時間。
事關重大,左重跟老戴扯了兩句就告退了,出門看到李齊五這個王巴蛋都沒空撩撥,一到辦公室就電話通知淩三平立刻準備解刨。
隻是魯詠庵的屍體停放在金陵警署,小妾沙氏的屍體在中央醫院,爲免路上出現意外,他将手下的兩員大将全派了出去負責押運。
邬春陽去警署,
歸有光去醫院。
左重想了想又把隔壁的何逸君叫來,曆經滬上和德國任務對方能大用了,派她去百子亭護衛丁夫人,如此一來己方陣腳便穩住了。
想要伸出拳頭打人,第一件事是讓自己站穩,再用眼睛去觀察敵人的破綻,用大腦去分析敵人的動作,最後攻擊敵人的要害位置。
布置完各項任務,左重帶着幾個特務去了安全屋,準備找魯詠庵的家庭醫生聊聊,他有預感,對方或許知道一些他們不知道的事。
在飛馳的汽車上。
左重拉上車窗的窗簾,點燃一根煙坐在後座面露沉思之色,他從醫院出來後就忙得腳不着地,一直沒有時間思考沙氏的死亡原因。
現在趁路上沒事正好可以想一想,要是醫院的女仆沒說謊,沙氏是自願跳樓自殺的,可絕不是爲了殉情,那麽這事就有兩種可能。
一是被脅迫。
二是保護某人。
或者兩者兼有。
隻有這樣才會讓一個懷有身孕的母親毅然決然從樓上跳下來,由此可見沙氏要麽有大秘密,要麽就是有一個重要的人需要她保護。
問題是秘密是什麽,重要的人是誰,可惜沒其它的證據來支撐他的這個判斷,左重還沒找到突破口,汽車就不知不覺到了目的地。
前排小特務殷勤的爲他打開車門,左重下車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當看到周圍建築物和樹林裏時隐時現的身影,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跟兩年前何逸君住的那間安全屋相比,特務處現在的安全屋更加安全、更加隐蔽,離附近的警署都不算太遠,可以随時獲得支援。
雖然他對于白問之手下的戰鬥力持懷疑态度,可關鍵時刻多個擋槍的也好嘛,就當是他們魚肉百姓後爲黨國和國民政府做貢獻了。
就這樣,在昆盧寺北面的一座小樓裏,左重見到了魯詠庵的家庭醫生,對方坐在客廳的長椅上看着一份報紙,屋裏遍布武裝特務。
“副處長。”
“長官好。”
見到他,特務處工作人員紛紛問好,這驚動了椅子上的人,此人不知道發生了事,隻知道似乎來了一個大人物,也趕緊起身迎接。
左重慢悠悠的走進屋内,和藹的拍拍特務們的肩膀,然後在一片敬仰的目光中轉過頭,冷冷的沖着不知所措的家庭醫生說了一句。
“你的事發了,把他給我抓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