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救了。”
看着胸口處被打得稀巴爛的駱馬,左重知道這個家夥百分之百完蛋了,不是所有人都像龔自在那樣,身中了四槍還能活蹦亂跳的。
況且刺客離的這麽近,所有子彈都打在了心髒周圍,這要是不死就沒天理了,此人手上沾滿了鮮血,死得這麽痛快算是便宜他了。
隻是一次普通的清剿行動死了一個行動隊長,一個站長生死不知,特工總部人員的能力真是一言難盡,果然是沒有最差隻有更差。
可這兩個刺客是怎麽回事,特别是打死駱馬的那個人,左重敢确定對方就是白細胞計劃中被策反的叛徒,西浦區韋的副區長孫開。
同歸于盡?
幡然悔悟?
從現場的情況看,僅剩的兩個目标一起向特工總部高層開槍,沒有這麽巧的事,定然是計劃好的,所以幡然悔悟的可能性更高些。
左重心裏歎了一口氣,這兩人之前犯下的錯誤不小,隻能選擇用生命來贖罪,地下黨方面好大的氣魄,竟然願意給他們這個機會。
反正自己不會、也不敢相信叛徒,因爲一旦出問題,造成的影響太嚴重了,就像蕭清敏,他的策略是既用又防,不能百分百信任。
地下黨這麽做可能是有防範手段,也可能是對這兩個回頭的叛徒有信心,其中一定有不爲人知的故事,回頭可以讓老K問問情況。
想到這,他瞄了一眼似乎已經吓傻的徐恩增,言不由衷的提醒了一句:“徐處長,讓人趕緊将受傷人員送到醫院裏吧,說不定有救。”
有救個屁。
徐恩增不是傻子,駱馬内髒都快成漿糊了怎麽救,醫生确實可以救死扶傷,前提是有搶救的可能,醫術不是仙術,沒法起死回生。
不過事情發生了,那就要往好的一面想,萬一有意外收獲呢,他腦子飛速運轉,然後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抑揚頓挫的高聲說道。
“我特工總部于伊麗莎白醫院設下陷阱,擊斃地下黨二十餘人,自滬上站長石振美以下,人人奮勇争先,以報黨國和領袖栽培之恩。
怎奈逆匪狡猾,戰鬥中行動隊長駱馬以身殉國、殺身成仁,倒地前仍不忘大呼抓賊,實乃我等楷模,特派員,您看這樣是否可行?”
好家夥。
左重直呼好家夥,一場失敗的抓捕在對方嘴裏成了精忠報國的典範,要不說官字兩張口呢,這特娘都能評選感動民國十大人物了。
駱馬啊駱馬,真沒白瞎了這個名字,死前爲反動派做騾做馬,死後還要爲徐恩增的功勞貢獻出最後一份力量,實在是一個好人哪。
這很好理解,一處的人爲何如此英勇,自然是因爲有一個赤膽忠心的上司耳提面命,MD,這種颠倒黑白的事怎麽能不算上自己呢。
“好!非常好!”
左重義正言辭道:“駱馬駱隊長浩氣長存,唉,我一來滬上就多次與其長談,教導他做人做事的道理,如今看來沒白費我的苦心啊。
咱們要向局本部,不,向領袖彙報此事,要讓所有人學習他這種忠貞不二的精神,若是大家都能爲國盡忠,地下黨之流不足爲患。”
臭不要臉!
恬不知恥!
左重與徐恩增惺惺相惜的互相看了看,瞬間達成了協議,大家好才是真的好,這個功勞一個人領不了,沒必要拆台,合作共赢嘛。
“咳,外面清剿的差不多了,左特派員,你我要不要出去給大家鼓鼓勁,順便看看石振美,要是死了的話,就将他的名字也加上去。”
徐恩增樹典型樹上瘾了,巴不得好事成雙,要不是有特務處的人在場,某位站長先生很可能就“殉職”了,此事這家夥幹得出來。
“好,你我同去。”
左重點了點頭,覺得可以出去刷刷人設,也符合果黨官員遇到好事就上的做派,幹潛伏工作,該低調就得低調,該高調就得高調。
況且行動結束了,最多跟租界方面扯扯皮,沒什麽危險,白細胞計劃一結束,自己等人就該回金陵了,滬上雖好卻不是久待之地。
他跟徐恩增并肩而行,朝着現場緩緩走去,一處和二處的精銳人員站在各自長官的身旁,警惕的觀察着周圍,防止再跳出個刺客。
石振美和駱馬的事讓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這兩個人死就死了,要是兩位處長出了意外,在場的人一個都跑不了,都得去監獄過年。
左重看了看身邊的手下,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自己在公共場合露面是有危險的,日本人、英國人、二陳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燈。
他壞了這些人的事,對方肯定會予以還擊,刺殺是最具性價比的處理辦法,鬥不過你就弄死你,曆史上這種事情不止發生過一次。
就算是經天緯地之才,死後同樣是布一蓋、土一埋、全村老少等上菜,想要做大事,第一是先活下來,行白龍魚服之事未免太傻。
正想着,一個一處特務滿頭大汗的跑來,哭喪着臉喊道:“報告處長,站長中了一槍,胳膊怕是保不住了,這會正在醫院進行救治。
駱隊長也沒了呼吸,屍體要怎麽處理,請您指示,另外行刺的槍手有弟兄認識,此人跟行動隊接觸過,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什麽誤會。”
徐恩增眉毛一擰,怒氣沖沖的喊道:“這些異己分子殺龔自在滅口,刺殺石振美和駱馬,實屬膽大妄爲,難道你要爲他們喊冤不成。
我看你很可疑啊,快說,你是不是與地下黨有勾結,來人,将這個私通匪諜的王巴蛋綁起來等候發落,本處長今天要查一查家賊。”
誰都不能阻止他立功,别說一個手下,就算親爹娘也不行,什麽叫跟行動隊有過接觸,本處長一概不知,徐恩增叉着腰滿身殺意。
“冤枉啊處長,我說的都是真的的。”小特務差點吓尿了,絕望的解釋着:“我确實見到駱隊長與刺客接過頭,不信您可以問問其他人。”
“哦?你們見過嗎?”
徐恩增轉過頭,陰測測的詢問手下,眼中閃爍不定,開啓考慮要不要制造一個意外将知情人員滅口,地下黨報仇是個不錯的借口。
“沒有,絕對沒有。”
“是啊,我不認識刺客。”
“卑職沒有見過。”
特工總部的人到了這會,哪還不知自家處長打得什麽主意,無非是虛報功勞、蒙騙上級,紛紛搖起了腦袋,表示他們啥都沒看到。
同時心中不禁埋怨,要幹這事處長您早點說啊,在場的哪一位沒幹過這事,一聲令下,自己這些人保證把收尾收拾的漂漂亮亮的。
旁邊那個褲裆淅淅瀝瀝下着小雨的特務猛然驚醒,撲倒在地連忙喊道:“是我記錯了,駱隊長沒見過刺客,我肖白登敢對天發誓。”
“哈哈哈,這才對嘛。”
徐恩增得意大笑,上前将此人扶起并拍了拍肩膀:“記得,不管誰問你都要如實回答,千萬不要信口開河,說錯話,那是要死人的。”
“是,是。”
鬼門關走了一遭的肖白登又哭又笑,顫抖着離開了,别的不提,他決定先去趟廁所,身體内那股洪荒之力剛剛差一點噴湧而出了。
左重抱着胳膊看着這出鬧劇,無聊的打了個哈欠,大蠢貨帶着一幫小蠢貨,要不是打了那幫叛徒一個措手不及,誰勝誰負很難說。
他倚靠在路旁的轎車上看了看時間,擡頭道:“徐處長,抓緊時間把屍體收拾了,巡捕房的人随時會到,總不能駱隊長留給對方吧。
一個黨國功臣的遺體豈容洋人侮辱,委員長知道必然會大發雷霆,地下黨的屍體也得帶走,報功需要他們,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徐恩增聞言颔首,駱馬之前隻是個小人物,現在不同了,作爲特工總部功臣,對方的身後事得辦的風風光光的,給國府上下看看。
心中有了主意,他故作沉痛的下達着命令:“好好收斂駱隊長的屍體,别忘記去壽材店買一副上好的棺木,我們要讓英雄走的體面。”
“是。”
一處特務們松了口氣,頓時作鳥獸散,駱馬體面不體面跟他們沒什麽關系,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倒是真的,知道的太多不是件好事。
吩咐完後續工作,徐恩增笑吟吟的走向左重,報告應該怎麽寫需要兩人好好商量商量,不能自相矛盾,否則真就成了天大的笑話。
“左特派”
左重敷衍的聽着對方叽叽喳喳的廢話,思緒早就飛回了其它地方,今天是民國二十三年的最後一天,留給民國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想着想着,他似乎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等回過神,隻見沈東新從遠處揮動着雙手的跑來,嘴裏像是在喊什麽,莫非又出什麽事了。
左重皺起眉頭,直起身子準備過去看看怎麽回事,忽然,擋在身前的徐恩增腦袋微微轉動,一座鍾樓映入眼簾,這讓他渾身一震。
陷阱。
地下黨。
回頭的叛徒。
刺殺。
不好,地下黨設了一個這麽大的局,石振美和駱馬不可能是他們的最終目标,這裏有什麽人值得對方如此布置呢,答案顯而易見。
左重寒毛直豎,一把揪過喋喋不休的徐恩增,一個卧倒翻滾到了汽車下,與此同時,兩聲槍響從不同方位響起,車窗被打得粉碎。
“嘭。”
“嘭。”
趴在地上,他腦中不知道爲什麽想到了一句歌詞,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車裏,看着你們呸,這一下真的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
左重苦笑不已,轉頭看了看将自己抱得緊緊的徐恩增,恨不得一腳将這個王巴蛋踹出去,可沒辦法,此人可以死,但不能死在這。
白事大概兩三天吧,因爲疫情的緣故,長輩的子女回不來,我們這些在本地的親屬就要多費點心,不說體體面面吧,總不能太潦草,多理解,謝謝。
大家還記得左重去六國飯店,那個日本軍官的玉佩故事嗎,就是這位長輩說的,經曆過山河破碎的艱難歲月,也享過福,走的也很平靜,算是有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