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麽說,但邬春陽很快就意識到,或許孟挺也不知道老虎橋監獄的監視點在哪裏,對方是想通過跟蹤的方式找到自己的手下。
看來徐恩增并不信任這個新來的,否則不會隐瞞相關情報,利用此人尋找監視點不現實,也是,一處的情報科長從來就沒有用過。
他轉頭看向旁邊的小特務:“讓弟兄們跟上吧,告訴大家注意隐蔽、接替跟蹤,不能被送餐的一處特務發現,誰捅了婁子我收拾他。
“是,股長。”
一旁的小特務将手伸出車窗外做了兩個手勢,十幾輛自行車蹿了出去,很快跟上了一處特務,消失在建設委員會附近的小巷之中。
分開前往任務點确實可以混淆視線,缺點是容易被逐個擊破,在沒有其他人掩護的情況下,行動人員很難确認身後有沒有跟蹤者。
小特務執行完命令,看着遠處的汽車随口問了一句:“股長,要不要派人跟上孟挺,看看他去幹什麽了,說不定跟咱們的任務有關。”
“恩,我親自去跟。”
邬春陽低聲說道:“你們繼續調查周圍的垃圾堆放點和用電量,抓緊時間進行比對,有任何發現及時向科裏彙報,決不能輕舉妄動。”
注意,監獄附近可能不止有一個監視點,行動的時候小心其他方向的監視人員,這次一處的應對很專業,讓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
說完,他等小特務下車後立刻向孟挺離開的方向追去,花了兩三分鍾,終于在擁擠的車流中找到了目标,對方正向着鬧市區開去。
邬春陽拉開了距離,悄悄跟在後面以防被發現,就這麽穿過了半個金陵城,汽車最後停在了德鶴樓門口,孟挺大搖大擺走了下來。
然後就見這家夥走進飯店又走了出來,站在門口東張西望,像是在等什麽人,難道他今天要在這兒宴請徐恩增,邬春陽若有所思。
他們跟了孟挺很長時間,對此人也算是了解,與王傲夫和劉桂不同,對方很擅長人際交往,否則也不會被法國人推薦到警校學習。
畢竟巡捕房那麽多中國人、安南人、法國人,跟租界上層沒有良好的私人關系,可做不到這件事,光這一條就已說明他情商之高。
邬春陽把車停在街角,拿出望遠鏡遠遠的觀察着對方的動靜,十來分鍾之後,一輛英國奧斯汀牌轎車緩緩駛來,停到德鶴樓門口。
接着就看到孟挺笑着走到車旁打開車門,并與車上走下來的外國人談笑風生,兩人站在原地聊了好一會兒,最後一同走進了飯店。
來人竟然是福摩沙。
這兩個家夥今天早晨剛剛才認識,怎麽晚上就一起吃飯了,這裏面會不會有什麽内幕,邬春陽想了想覺得情況不對,怕是要出事。
沙律勳的死亡原因很多人心知肚明,具體負責動手的人也不是什麽秘密,特務處幹的就是這種髒活,此事的知情人就包括了孟挺。
如果對方與英國人勾結,那麽麻煩就大了,世界上沒有完美的犯罪,隻要想找肯定能找到線索,特别是在知道兇手是誰的情況下。
邬春陽臉上有了絲殺意,這個該死的漢奸要是敢胡說八道,就算是徐恩增也救不了他,能夠下令清除沙律勳的人,隻能是委員長。
英國人的鼹鼠誘導日本人攻擊國府高層,打的是領袖的臉,任何人摻和到這件事情裏都不會有好下場,特工總部估計又要倒黴了。
忽然,他發現德鶴樓門口閃過幾道熟悉的身影,像是情報科的新人,看來科長已經意識到福摩沙可能會壞事,不然不會派人跟蹤。
問題是新人爲何穿着警服,這樣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還是說這麽做的目的就是讓福摩沙和孟挺發現有人跟蹤,以此警告對方。
既然如此,自己就沒有必要跟着孟挺了,邬春陽略一思考,發動汽車離開了此地,他相信新人們可以很好的完成科長交代的任務。
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的訓練,以及天府案的實戰演練,新人們跟老人的實力差距不大,唯一欠缺的就是經驗而已,很容易追得上來。
事實上新人們比他想的要更加出色,在外圍巡視的監視人員早就發現了邬春陽的汽車,隻不過因爲任務的關系,沒有上前打招呼。
将這個情況記錄下,他們三三兩兩地走進了德鶴樓,憑借身上的這身老虎皮,很快搞清了目标所在的位置,正大光明的圍了過去。
而這個時候,孟挺和福摩沙已經到了包間,兩人品着服務員送上的香茗,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論着金陵的天氣和和倫敦有什麽不同。
“這裏跟倫敦一樣濕潤,隻是不需要每次出門都攜帶雨傘,這真是一個好消息,你知道的,對于一個紳士來說雨傘和手杖一樣重要。”
福摩沙自我調侃了兩句後,假裝不經意的問道:“MR孟。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沙律勳先生,對于他的神秘死亡,你有什麽看法?”
“神秘死亡?”
孟挺心中一動,一臉疑惑的反問道:“沙律勳先生不是車禍死亡的嗎?至少金陵警署給出的答案是這樣,難道您對此事有其它看法?”
他當然曉得這件事不簡單,手下曾經說過,這麽漂亮的滅口行動隻有特務處能做到,下命令的肯定是高層,他當然不會引火燒身。
福摩沙那邊也明白對方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因爲說不定當時動手的就有這位孟先生,讓一個人出賣自己,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他果斷調整方向,說起了金陵警署對現場的勘查結果,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試探,對方也是一名偵探,應該能領會自己的意思。
“MR孟,我看過現場拍攝的照片,從這上面沒有看到任何刹車的痕迹,這很難想象不是嗎,除非司機沒有踩刹車,而是全速行駛。”
福摩沙輕輕抿了一小口茶,擡眼向對面看去,想看看對方會怎麽回答,這是此案最大的漏洞,與警署公布的調查結果産生了沖突。
孟挺面色如常地回答道:“或許是刹車壞了,或許是因爲司機當時太過驚慌,這兩種情況都有可能導緻沒有刹車痕迹,我說的對嗎?
可惜車輛撞擊之後當即燃起了大火,無法進行檢查,否則很快就能知道其中原因,聽說那輛卡車還是貴國生産的,真是太不幸了。”
“我國汽車的質量”
“噔噔~”
福摩沙正準備爲本國汽車産業解釋一下,包廂門便被敲響了,接着幾個服務生端着各色菜肴走了進來,食物的香氣瞬間随之彌漫。
孟挺無意中掃了一眼門外,驚訝的發現外面有好幾個警察,這些人或坐或站,目光緊緊盯着自己所在的包間,目标是誰不言而喻。
更加誇張的是,對方腰間明目張膽地别着手槍,一副随時要動手的模樣,飯店裏的客人紛紛起身離開,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他心中暗罵了一聲,不知道這個英國佬到底幹了什麽事情,怎麽引來了這麽多警察,要是事情傳出去,說不定會影響到他的前途。
有心想走,可又怕得罪了眼前的大偵探,孟挺陷入了左右爲難之中,決定今天多吃少說,敏感的話題一律不談,免得被對方連累。
另一邊的福摩沙也看到了外面的場景,他以爲這是特工總部的下馬威,面對如此嚣張的恐吓,心中更加堅定了要揭穿對方的想法。
再說了,國民政府絕不會殺害一位大英帝國公務人員,這是嚴重的挑釁行爲,很有可能導緻兩個國家進入戰争狀态,自己很安全。
他冷笑了一聲諷刺道:“貴國真是太客氣了,派出這麽多人保護我,孟先生,你們中國人就是這樣招待客人的嗎?我真是大開眼界。”
孟挺不知道對面發什麽瘋,這事又不是他安排的,俗話說泥人也有三分火氣,他将茶杯砰的一聲放到桌上,氣勢洶洶地走出了包間。
“你們爲什麽要監視我們,我是特工總部情報科科長,讓你們的長官過來說話,若是沒有合理的解釋,小心我去警察廳讨一個說法。”
他一邊憤怒的大聲說着,一邊将證件砸到一個警察的身上,眼睛死死看着對方,今天不把面子找回來,以後他在金陵也就别混了。
結果對方看都沒看證件,随手便扔了回去:“對不起,我們收到的命令是保護福摩沙先生在金陵的安全,您有意見可以向上峰反映。
不過您最好不要阻擋我們執行公務,萬一出了什麽差錯,咱們都擔待不起,所以長官請回吧,免得在這鬧起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孟挺捏着證件心中滿是憤怒,他娘的,徐恩增不把自己看在眼裏就罷了,現在連這幫警察也看不起自己,他這個情報科長屁都不是。
另一邊,福摩沙看着這出鬧劇不停發出冷笑,這種拙劣的表演未免太明顯了,可惜你騙不了我,特工總部和那位徐處長就是兇手。
“啊嚏。”
此時正摟着大姨子的徐恩增打了幾個噴嚏,心中疑惑是誰在罵自己,幾秒鍾之後他突然恨恨的冒出一句:“MD,姓戴的,走着瞧。”
醫院太壓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