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黨部的人員裁減會議很快結束,地中海頭也不回的離開,應該是去找老長官表忠心去了,今天的事讓這位心腹大人很是傷心。
徐偉明沒有多勸,說多了反而顯得自己心虛,他與人虛與委蛇了一番後回到辦公室,收拾起裏面的物品,然後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要不要按計劃去朱雀街。
調職這事太巧了,巧得就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一樣,如果這是個陷阱,他現在去朱雀街就是自投羅網,事關重大由不得他不多想想。
不過秋蟬如果是特務,或者電台被人破獲了,在自己沒有露出破綻的情況下,敵人是怎麽知道他真實身份的呢,這一點解釋不通。
所以還是那句話,這個風險值得冒,但必須多觀察一段時間,确認沒有問題後再去接收物資,反正東西放在那跑不了,不用着急。
想清楚了這點,徐偉明眉頭松開,麻利的把個人物品放進一個紙箱,婉拒了幾個同僚送他去金陵黨部,叫了一輛黃包車迅速離開。
其他人也沒在意,要是他們得了這麽一個好位置,隻怕比徐處長更心急,沒有去報道之前,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世事無常嘛。
萬一有人看中了這個職位,說不定下一秒就有高層插手,事實上确實有人打了橫插一杠子的主意,就是沒想到姓徐的跑得這麽快。
徐偉明不知道這些,他坐着黃包車到了丁家橋車站,上了市内火車就往金陵黨部而去,這段距離可不短,正好穿過整個金陵城區。
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他覺得自己可能要換個新住處了,每天乘坐小火車去上班,線路太過固定很容易被人盯梢,這樣非常危險。
而且金陵黨部離市區更近,萬一有緊急情況也方便行動,他思考了一會,想到了一個好地方—朱雀街,自己不如去那裏租間房子。
一是朱雀街附近的道路縱橫交錯,住戶魚龍混雜,利于隐藏蹤迹,不遠處還有電報局及火車站,撤離和報信都有比較便捷的渠道。
二是趁看房時偵查一下物資交接點,就算有陷阱,這個舉動也有合理的解釋,調到黨部又不是他能決定的,誰有疑問找陳部長去。
這時火車經過國民政府,看着遠處一閃而過的建設委員會大樓,他漸漸發起了呆,不知在想些什麽,直到十分鍾後火車緩緩停下。
“嘟~~~”
“到站喽~”
徐偉明猛地回過神,起身跟着人群走進了中正街火車站,隻見此地人聲鼎沸,乘客、小偷、乞丐、混混、警察各色人等混雜其間。
他走到一個角落點了根煙,自然的觀察起周圍情況,行人看上去似乎都是些普通人,表情和動作非常正常,沒有經過訓練的痕迹。
身後很幹淨。
至少現在幹淨。
但不能掉以輕心,那些在中央醫院出現的果黨特務很專業,若是被那樣的職業情報人員跟蹤,很難通過他們的言行舉動發現問題。
他心中再次提高了警惕,面無表情的将煙頭掐滅,抱着紙箱走出車站大門,擡頭稍稍辨認了一下方向,向着金陵黨部的位置走去。
從車站去中央黨部,正好經過朱雀街,兩邊都是居民區,既有老式民宅,也有新式建築,沿途都是商鋪攤點,治安情況相當複雜。
徐偉明以前對這裏也算是熟悉,經過今天的觀察,更是覺得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潛伏地點,怪不得秋蟬會把物資交接點放在朱雀街。
隻是走了不到兩三百米,他就看到了好幾個小路口,這足以說明此地交通的發達,想要完全封鎖周邊的交通,絕對是一場大行動。
大行動代表着人手多,也意味着容易被發現,要是朱雀街突然冒出一幫精壯漢子,那些熟悉情況的本地住戶絕對會第一時間知道。
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自己鄰居家裏有多少人口、做什麽工作,隻要自己想辦法跟他們打好交道,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至于如何融入到百姓中,這可難不倒一個地下黨,何況他在徽省潛伏了七八年,作爲地下黨的縣韋書記,他的工作就是發動群衆。
徐偉明想到這裏,腳上的步子又快了幾分,他有一種預感,若是能将朱雀街掌握在手中,組織在金陵的情報工作會有一個大突破。
所以哪怕沒有物資,針對朱雀街的偵查也勢在必行,一個穩固的大後方對情報行動太重要了,至少不用被果黨特務機關趕來趕去。
當“流寇”,總有一天要面臨圍剿,而什麽時候動手完全取決于對方的心情,這種把自己性命寄托在敵人身上的行爲是無比愚蠢的。
他一邊思考未來的計劃,一邊走路,很快到了金陵黨部,面對新來的祖織處副處長,警衛立刻接過紙箱,殷勤的領着他前去報道。
接下來的事情無需贅述,黨部的幾位頭頭腦腦親切接見了他,并約定了接風宴的時間,似乎很歡迎他的到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徐偉明非常明白,祖織處如此重要的位置,哪個長官不想掌握,他這樣的空降派别說掌握實權,不被這些老狐狸整走就燒高香了。
于是将辦公室收拾好之後,他丢下一句找房子便離開了,絲毫沒有摻和到黨部日常工作的意思,這讓某些人的心中稍稍松了口氣。
陳部長親自下派的幹部,他們打不得、罵不得,希望此人真的跟傳聞中一樣對工作漫不經心吧,否則就算是陳局長的人也不好使。
徐偉明對這一切洞若觀火,大搖大擺走進了隔壁的茶樓,金陵的房地産掮客很喜歡在這種地方喝茶談生意,這已經成爲一種特色。
想要盡快找到合适住所,就必須找這些地頭蛇,他一個陌生男性單獨在居民區附近出沒,一個是顯眼,二是可能會引來一些麻煩。
金陵的城狐社鼠最喜歡敲外地人的竹杠,自己雖然不怕,可也沒必要爲了錢的事情冒着暴露的風險,找地産掮客就沒這些顧慮了。
剛一進去,他就找了此行的目标,一張大長桌邊坐着幾位穿着體面的中年商人,他們每個人面前擺着一杯熱茶,互相小聲交談着。
同時,正在交換信息掮客們也發現了老K,幹了這行這麽多年,如何分辨潛在顧客早已是本能,當即就有一人搶先一步走了過來。
“先生,是不是找房子。”
此人理着背頭,身上卻穿着長袍馬褂,裏面又套着一件西裝褲,倒是标标準準的中西合璧,這種人在這個思想混亂的年代很常見。
徐偉明輕輕點了點頭,嘴上說道:“剛剛搬來城南,想要租間僻靜的小院,不知道先生能否幫忙,酬勞方面請放心,不會少了你的。”
聽說是要租院子,背頭男臉上露出笑容,這是來大生意了,一般來租房都是跟人合租,便宜嘛,像這樣要一整座院子的客戶不多。
“請坐,來人啊,上茶。”
他将老K請到茶樓一角,大聲招呼茶樓夥計上茶,接着自我介紹道:“鄙人嚴,不曉得您尊姓大名,在哪工作,可有家屬或者保人。”
那邊徐偉明吹了吹浮沫,眉毛一擡語氣不善道:“我姓徐,真有意思,難道嚴先生在警署有份兼差不成,還是徐某看上去像是壞人。
我一個人住,老婆和孩子在老家,至于保人暫時沒有,這樣是不是就沒法租房了,沒想到,竟然花錢都租不到房,那就不打擾了。”
“哎喲,您誤會了。”
自稱姓嚴的背頭男連忙解釋起來:“嚴某沒有别的意思,主要是以夫妻名義租房可以少一些麻煩,政府對于租房這塊管理得很嚴格。
要是徐先生沒有保人,我可以聯絡房東作保,隻是價格上嘛要貴一點,那些黑皮的胃口大得很,您也不想以後半夜被他們叫醒吧。”
徐偉明輕輕笑了笑,從口袋掏出證件扔到了桌上,他自然知道對方剛剛說的都是真話,果黨在大城市的統治手段還是比較嚴密的。
例如根據國民政府以及滬上租界工部局的要求,房客租賃房屋不僅要進行登記,還需要滿足保人與家眷這兩項條件中的任意一條。
民國十六年後,各地黨組織以大家庭模式進行潛伏,人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大家來自五湖四海,口音不同,不像是一家人。
沒多久,上級就開始推行機關小家庭化,将黨員調配組合成家庭,以這種形式掩護機關運作,革命夫妻就是廣泛運用的一種方式。
因爲由男女兩名黨員以夫妻身份組建的小家庭所需人員較少,也不用擔心口音問題,減少了暴露的風險,當然這種辦法不适合他。
秋蟬的存在是絕密,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洩露的風險,徐偉明靠着果黨國幹部這身虎皮,也不需要遵守所謂的保人和家眷規定。
那邊嚴姓掮客見到大客戶扔出一張東西,忙不疊拿起看了看,這才知道這位是中央黨部的長官,難怪這麽闊氣的租下一整個院子。
此人立刻起身,眉開眼笑的恭維道:“原來是徐處長,那就沒問題了,請您跟我去看看房吧,我手裏還真有幾座符合您要求的院子。”
“嚴先生,我這人比較喜歡安靜。”徐偉明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随即又補充了一句:“隔壁最好是老實人家,省得以後鬧出什麽不愉快。”
“放心,您請。”
地産掮客拍着胸脯保證,他知道對方的意思,那就是不想跟不三不四的人做鄰居,萬一遇到個小偷小摸的,确實容易惹來一身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