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春陽走到窗邊,順着左重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見江兆清從黃包車下來,這家夥沒有給錢,直接穿過馬路走進了金陵晚報的大門。
這很果黨,金陵警署的警員在大人物眼裏屁都不是,但在普通百姓眼裏就是索命的小鬼,套上那身黑皮坐車、吃飯都用不着給錢。
日本人安排江兆清在警署裏潛伏,說不定是爲了節省經費,最起碼反跟蹤的交通費用就省了,以小日本的摳門,這事還真有可能。
一旁的宋明浩看着目标,轉頭主動請纓道:“科長,要不要我先進去看看,報社裏人多眼雜,離的遠一點應當安全,日諜不會發現。”
“不用,靜觀其變。”
左重解開中山裝的衣領:“江兆清作爲預警人員,警惕性非常高,而且下線之間不會直接聯絡,貼靠偵查沒有意義,對了,幾點了。”
“快九點了。”宋明浩擡手看看手表,而後皺起眉頭:“金陵晚報每天下午四點開始印刷,再算上投遞時間,日本人就不怕耽誤撤退?”
報紙從印刷車間印出來後,還要經過打包、運輸等流程,送到金陵各地至少也到晚上六點,九點到六點,中間隔了整整九個小時。
九個小時的時間足夠南鬥小組成員從金陵到達滬上,就這麽白白浪費有點說不過去,除非預警的渠道并不是晚上發行的金陵晚報。
果然邬春陽立刻介紹道:“金陵晚報社每日對外發行兩份報紙,一份是晚上的金陵晚報,一份是中午對外發行的金陵午間新聞特刊。
日諜應該準備了兩條預警的渠道,看情況選擇用哪條,就像現在從九點到中午不過三四個小時,南鬥小組的人有足夠的撤離時間。”
“特刊?”
宋明浩更疑惑了:“我怎麽沒聽說過金陵晚報還有個午間特刊,也從沒在賣報的那看過,是不是發行量比較小或者發行範圍比較小?”
他是一個職業情報人員,不可能連一份報紙的名字都記不住,除非這份報紙并不在一般的渠道流通,特刊的特字也說明了這一點。
“你說的對,午間新聞特刊不面向普通市民,客戶群體是在金陵的外國人,特别是那些有喝下午茶習慣的外國人,全部由英文印制。
買這份報紙的有幾個地方,西餐廳、外國商行、某些有特殊需要的機關,發行量和發行範圍都非常小,老宋你之前沒見過很正常。”
左重轉身替邬春陽回答了這個問題,午間新聞特刊的閱讀人群非常小,以這條線索追查,南鬥小組剩下兩個日諜的身份不難找到。
他想了想,對兩人說道:“你們統計一下訂購這份報紙的機關有哪些,到了下午上班時間去電話問一問,有沒有人請假或不告而别。
有的話,讓他們将人員資料送到特務處,接下來的封鎖和盤查以這些人作爲重點,好了,你們在這盯着江兆清,我先去一趟廁所。”
“是,科長。”
邬春陽和宋明浩知道科長這番話的用意,與其讓對方發現死信箱的異常逃跑,不如讓對方看到預警信息,這樣反而對情報科有利。
就像現在,他們知曉了發出預警的渠道和大緻時間,就能做出相對應的安排,封鎖和查人可以同步進行,釣大魚就要學會放長線。
隻是科長怎麽跑去廁所了,難道是昨晚吃壞了肚子,宋明浩摩挲着下巴覺得拍馬屁的機會來了,回去買點補品送給科長補補身體。
邬春陽則認真的看着金陵晚報大院,江兆清脫離了監視範圍,有機會進行化妝和僞裝,必須盯緊所有出來的人,以防這家夥逃跑。
那邊左重慢悠悠推開廁所大門,确認沒人後走進一個蹲位關上門拿出手機,他需要将封鎖行動通知老K,免得給地下黨帶來麻煩。
他和老K的固定聯絡時間爲上午九點、下午兩點、晚上九點,現在正是聯絡時間,幾個小時的反應時間足夠對方通知金陵地下黨。
“特務處今日将開展大規模封鎖行動,嚴查出城通道,秋蟬。”
左重點擊發送将短信發出,便耐心等待着對方的回複,原本他還想問問建設委員會官邸的事,但仔細想想還是放棄了,這太危險。
萬一官邸跟地下黨有關,老K的身份又有問題,自己說出這件事會給地下黨帶來很大的麻煩,而且那個官邸很安全,這事不着急。
這時候手機屏幕突然亮起,老K的回複來了,他點開短信看了一眼,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他沒想到地下黨的消息竟然這麽靈通。
“收到,另獲悉中央醫院發生槍擊事件,是否有同志被捕,如是請盡快查明人員身份和看押地點,如不是,請查明當日情況,老K。”
左重眼中透露出一絲不解,他們昨日剛抓的人,地下黨今天就知道了,難不成除了他之外,特務處裏還有其他潛伏的地下黨人員。
這倒是很正常,地下黨都是單線聯系,保密紀律嚴格,主要任務又以潛伏爲主,很難通過日常觀察發現誰有問題,隐蔽性非常高。
但是考慮到後面的請求,他覺得地下黨隻是聽說了中央醫院的行動,否則老K直接詢問潛伏的情報員就是了,用不着向自己求證。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老K在掩飾或者試探他的身份,左重想了半天,覺得可以透露,距離抓捕過去了一整晚,相關情報并不是絕密。
“特務處情報科在中央醫院抓獲了一名資深日諜,行動負責人左重,其他情況暫時未知,是否需要深入調查此案的具體經過,秋蟬。”
這條電文通過無線電波傳輸到金陵一座房屋的閣樓中,顧和左手扶着耳機,一邊聽一邊記錄着什麽,很快譯電内容就出現在紙上。
看着上面的内容,顧和緊皺的眉頭稍稍放松,原來是特務處在抓日諜,怪不得動手的特務這麽精銳,還有那個年輕人就是左重吧。
早就聽說此人是果黨情報機關的情報高手,這兩年破獲了許多日諜小組,死在對方手裏的日諜不計其數,是一個極度危險的對手。
顧和猶豫了一下,覺得不能讓秋蟬冒險,萬一讓左重那個狗特務發現秋蟬的身份,這對黨和組織是個巨大損失,斟酌後他回複道。
“此事無需深入調查,加緊搜集特務處高層人員情報信息,近期重點爲情報科長左重,萬望注意安全,保護好自己即是勝利,老K。”
從以往的情報内容看,秋蟬的身份可能是國府高層,用正規途徑去了解一個科長的情況,比如查閱檔案資料,風險應該不會太大。
自從在中央醫院看到特務們的行動後,他心中便隐隐有些擔心,如果這幫人攻擊金陵地下黨,他們能不能擋得住,答案是悲觀的。
顧和相信金陵的同志們具有堅定的信仰,也一定會跟敵人戰至最後一刻,可雙方的武力差距太大了,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别的對手。
他是經曆過大隔命時期的老地下黨,認識很多軍中朋友,見過精銳部隊進攻的場面,簡單的比較一下,就知道那隊特務的不一般。
對方當天的表現可以用不動如山,動如雷震來形容,不漏痕迹的僞裝,幹淨利落的進攻,異常默契的配合,絕對是精銳中的精銳。
那金陵地下黨人員呢,石甯曾經介紹過,在參加隔命前,有的是學生,有的是工人,隔命後受到過一些最基礎的訓練,僅此而已。
隻有保衛人員是從老家派來的戰鬥人員,行動技術上自然不比特務差,可人數太少,面對數量衆多的敵人,無法起到決定性作用。
所以想要戰勝敵人不光要有信仰,還需要知己知彼,必須搞清楚左重那個狗特務的底細,隻有了解對方,才可以更好的打擊對方。
顧和快速将電文發了出去,然後仔細聽了聽外邊的動靜,特别是車聲,敵人的電偵車沒事就在城内晃蕩,發報時要時刻保持警惕。
“我的資料?”
而另一邊,救火隊廁所裏的左重看着電文内容,臉色頗爲古怪,老K讓他調查自己的資料,這怎麽說的,傳說中的我查我自己嗎。
可是這些資料除了特務處,就隻有局本部有,軍事委員會或許還有一份備份,他要是告訴了老K,就等于表明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不要小瞧地下黨的情報網,這三個部門的人員數量确實不少,但能接觸檔案的人不多,對方憑借情報很容易就能鎖定大概的範圍。
還有,地下黨有了這些東西會不會對自己動手,說不定哪天就會跳出幾個蒙面大漢,口呼代表人民一槍斃了他,此事需從長計議。
左重沉吟了一會,簡單回複了一句收到就主動切斷了聯系,這種事情不是開玩笑的,萬一他被自己人打死,豈不是比窦娥還要冤。
隻有到了合适的時機,通過合适的方式,最好借助别人的手,才好将這些情報資料送出去,并且内容上要有底線,不能全部透露。
那麽老K會不會懷疑呢,可能性不大,畢竟搞情報不是買菜,你想要有什麽就有什麽,他正在這想着,就聽到外面有人喊了一句。
“科長,江兆清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