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看看。”
左重接過文件看了起來,随即被其中條理清晰的内容所吸引,實話實說,情報科的文書水平不怎麽樣,畢竟有他這個科長做表率。
可是有些文書必須寫,像卷宗裏的陳述,結案報告等等,以往他都是能拖就拖,實在拖不了就交給何逸君,碼字是不可能碼字的。
現在看到吳景忠的報告,他覺得自己以後的文字工作可以放下了,這些寫寫畫畫的東西完全可以讓老吳出馬,啧,這筆字真漂亮。
“人言不可盡信呐。”
他放下手中的報告,頗爲感慨道:“都說調查科沒有人才,我看這純粹是胡說八道和妒忌,至少老吳你就是一個出色的情報人才嘛。
利用調查其他案件的方式作爲突破口,這個辦法非常聰明,我原本還有擔心,現在看來是杞人憂天了,恩,其他人的表現也不錯。”
“多謝科長。”
吳景忠言簡意赅的回道,絲毫沒有得意之色,依舊恭敬的坐在一旁,等候着接下來的詢問,他知道左重對自己的考驗還沒有結束。
這時何逸君端着咖啡進來,他趕緊站起來表示感謝,官場上最不能得罪就是長官的親信,更别說異性親信,誰知道有沒有枕頭風。
左重接過咖啡點了點頭,示意何逸君先出去然後笑着說道:
“我剛剛看了一下,你對可疑人員的甄别标準定的很好,不過摸排範圍還是太寬泛了,可以盡量往中央醫院靠靠,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樣會不會打草驚蛇?”吳景忠猶豫着問道:“科長,恕卑職多問一句,中央醫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爲什麽要辨認裏面的牙醫。”
“恩?”
左重輕拍沙發的手停下了,不怒自威道:“你也是老情報科了,不該說的不說,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這點規矩都不懂嗎。”
他說到不該問的不問時,銳利的眼神看向對方,吳景忠必須給自己一個合理解釋,否則他就要啓動内部甄别了,這是标準的程序。
“卑職失言了。”
吳景忠吓得直接起身:“隻是關系到調查任務,如果因爲我們驚了對方,造成整體行動的失敗,我等萬死莫辭,所以多嘴問了一句。
景忠從中山大學回來之後,就與地下黨斷了聯系,跟其他方面更是從無瓜葛,剛剛那番話确實隻是爲工作考慮,絕無其他的意思。”
金句王被左重這麽一盯,汗水不斷從腦門上溢出,他覺得左科長的外号不該叫笑面虎,應該叫笑面狗才對,那是說翻臉就翻臉啊。
怪不得情報科的人對左重如此言聽計從,經常冷不丁被這麽吓一下,哪個受得了,有個喜怒無常的上司,以後自己要多加小心了。
左重看了他好一會,許久後面無表情的壓壓手:“隻此一次,下不爲例,在情報科對日本人可以有好奇心,對自己人和公務不能有。
能讓你們知道的,我一定會告訴你,不能告訴你的,那是案情需要,接下來你帶人繼續秘密調查公車使用情況,其他的不用過問。”
說這些話不是他不近人情,而是這些人剛到金陵,行事和思考還是調查科那一套,必須在短時間内,将他們散漫的作風糾正過來。
要是不把醜話說在前頭,讓他們習慣了自行其是,到時候這幫人自作主張去抓了地下黨,那自己該怎麽處理,殺害自己的同志嗎。
他能在特務處潛伏下來,就是對組織最大的幫助,之前那些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要是因爲這幫狗特務暴露了身份,那也太冤了。
這邊吳景忠連連點頭:“是,我會告訴大家,調查也會圍繞中央醫院展開,有什麽問題會及時向您彙報,絕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他感覺到左重的敲打之意,這讓他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他現在不是上有文儀賞識,下有張毅夫支持的偵查股長了,得謹言慎行。
要是不能擺正位置,被人排擠是必然的,他打定主意,以後每天都要來左科長的辦公室彙報一遍,不是爲拍馬屁,隻爲領會精神。
最後吳景忠戰戰兢兢走了。
左重等他走出辦公室,兩隻眼睛眯了眯,起身走辦公桌前,将剛剛的調查報告放進了抽屜裏,接着又從裏面拿出了一份新的文件。
這是對天府秘密通道的勘察報告,以及證人證言。
從發現拖痕的地方到棧橋,經過步行測量差不多有一公裏,也就是1000米的距離,這段距離在陸地上不算近,對水路卻不算什麽。
那條小河是東西走向,天府下水的地方在西,闵蘋的住所堂子巷在東,所以天府是順流而下,加上使用船槳,移動速度不會太慢。
中山路附近的監視點,之所以沒聽見任何聲音,恐怕是因爲路過中山路那座橋時,對方停止了劃槳,全靠水流将他帶到棧橋位置。
至于回去,護城河又不是水流湍急的大江大河,隻要動作慢一點聲響不會太大,從任何角度看都比通過從陸上接近闵蘋住所安全。
所以天府的特征又多了兩條,擅長操船并熟知水性。
在河流中想讓船隻保持正确的方向沒想象的那麽容易,要是沒有經過專業訓練,船隻隻會随波逐流或者原地打轉,哪怕水流不急。
而萬一翻船,在不能呼救的情況下自救,這又證明了天府的水性不會差,沒有哪個間諜願意被水淹死,這種死法未免太過憋屈了。
可是除了海軍的情報機構,一般的情報人員很少會接受操舟訓練,因爲用不着,間諜是人,精力是有限的,隻能撿緊要的東西學。
左重撓了撓頭,話說關東軍有海軍嗎,除了僞滿有支内河炮艇艦隊,關東軍似乎沒有成體系的海軍部隊吧,那天府從哪學的操舟。
是個疑問。
他拿起第二張文件,這是目擊證人的證言,對方昨天晚上看到一輛沒有開車燈的汽車,從金陵中學旁的土路上了公路,向南行駛。
具體時間未知,總不能指望一個養鴨子的有手表,按照證人所說大約在八點以後,因爲學校八點熄燈,證人是熄燈後看到的汽車。
汽車顔色未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證人經常吃家禽的内髒,這才看得見汽車,要是換成普通百姓,恐怕是隻聞其聲、不見其車。
至于車型辨認,證人在看過金陵大部分車型的照片後,隻說了四個字,又大又長,這就是他對那輛車的印象,具體車型無法識别。
又大又長,這算什麽線索。
現在在金陵流行的汽車,除了福特T型,其他的車型都符合這兩個特點,因爲這個時代的審美就是如此,越大越好,越氣派越好。
左重掏出鋼筆将四個字打了個圓圈,關于汽車本身,證言似乎隻能确認一件事,那就是天府開的汽車不小,摸排可以将小車排除。
他想了想沒有把這條消息通告吳景忠,證人和證言的可靠性不大,不能輕易的排除小型車,天知道那個養鴨子的用什麽做的對比。
說不定是用馬車,那所有汽車都是又大又長。
除此之外,證言唯一的作用就是告訴他們汽車的去向,從金陵中學往南是新街口方向,金陵最爲繁忙的十字路口,通向金陵各處。
往東可以前往國民政府,往南可以前往特務處,往西可以前往城外,如此想要尋找行車軌迹便不現實了,天府對金陵确實很熟悉。
左重注視着金陵地圖,陷入了沉思,對方應該不會往西走,出城的公路非常荒涼,晚上車輛很少,這樣反而不利于隐藏行動軌迹。
特務處方向倒是很熱鬧,有朝天宮和密集的居民區,但是人口太多,道路經常擁堵,汽車發揮不了速度優勢,不便于進行反跟蹤。
同時速度慢加上人流量多,會讓更多的人看到行車軌迹,天府的謹慎決定了他不太可能走這一條路,那他能走的隻剩下一條路了。
往東,去國民政府。
從新街口往東的主幹道叫魯省路,兩邊有财政部、農業部等機關,私人住宅也有不少,不過都是大型新式住宅,住戶的人數不多。
附近道路建設情況很好,街巷寬度足夠汽車行駛,水泥路面不會留下車輪印,深夜在那轉上幾圈,很容易發現身後有沒有跟蹤者。
想清楚這些,左重突然有了一個猜想,天府不光是工作跟中央醫院有關系,恐怕也住在國民政府附近,對方就潛伏在民國的心髒。
雖然不知道其他南鬥小組成員的情況,可死信箱、對方可能的工作地點或者出沒地點、撤退路線都圍繞着國民政府,這不是巧合。
他将兩張文件收回抽屜,鎖上了鎖,起身站在窗前看着院子裏的梧桐樹思考起來,随後轉身拿起桌上的電話:“幫我接邬春陽股長。”
任務期間,情報科電話都是通過内部線路接通,即使線路本身架設在市政電話網絡内,電話公司的人也沒權限監聽,這就是進步。
雙方鬥了這麽久,日本人在進步,特務處同樣在進步,打掉南鬥小組之後,應該可以休整一段時間,正好處理一處和調查科的人。
正想着,電話那頭響起了邬春陽的聲音:“是科長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