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了嗎?”左重問道。
歸有光猶豫了一下:“好像是個孩子或者矮小的成年人,其他的沒有看清楚,科長,咱們真的不派人跟蹤,浪費這個機會太可惜了。”
“對方回收完情報起身時用衣袖擦了擦鼻子,成年人很少會這麽做,加上身形這麽矮小,很有可能是個孩子,天府這是在投石問路。”
說話的是邬春陽,剛剛他的位置看的更清楚一些,雖然看不見對方的長相,但通過這個細微的動作,他還是有了一個合理的推測。
“孩子。”
左重沉思了一會,金陵的小乞丐很多,天府用錢或者食物很容易找到願意跑腿的人,這家夥恐怕正躲在什麽地方,偷偷觀察情況。
一旦有人跟蹤、阻攔、抓捕取信的孩子,天府可以從容的切斷與闵蘋的聯絡,他們再想找到對方就難了,這招投石問路用的不錯。
“不用管那個孩子,陸軍監獄的監視點離死信箱更近,一會看看他們有沒有發現,現在所有人員休息,繼續觀察一小時,分批撤出。”
左重下了命令,不立刻撤退爲了防止天府在調虎離山,這種愛耍小花招的人通常非常自負,但凡成功了一次,那就很難再停下來。
同時他對天府這個人有了一些推測,對方的職業應該有很強的專業性,并且以腦力勞動爲主,這讓他習慣于用智慧解決某些問題。
他可能有讀書的習慣,涉獵很廣,否則無法知道金陵的日出時間,那麽他會經常去書店,看書?不對,這樣會被太多人看到樣貌。
那就隻能是買書了,可能分批次買書,這符合他的謹慎性格,那他的常住地肯定小不了,這反證了他的收入不菲,住得起大房子。
還有呢。
左重幹脆坐在地上,背靠牆壁認真思考,如果天府真的在醫院工作,需要專業技能,薪水很高,符合這兩個條件的職業隻有一個。
醫生。
普通醫生的時間不自由,不便于進行情報活動,那麽特殊的呢,他記得淩三平曾說過,中央醫院的牙醫很自由,不用在醫院坐班。
再參考王德勇所說,天府發電報的手法比較溫柔,這也跟醫生很像,至少是大部分醫生,而溫柔或許有另一種解釋,那就是精準。
醫生進行手術時,最緊要的就是不能出錯,而不是快,牙醫同樣如此,所以對方在發電報時習慣性的保持精準操作,也是可能的。
那麽天府就在牙醫之中嗎,左重不能确定,但這是一條值得調查的線索,離日諜下一次接頭有三天,得有效的利用起這三天時間。
他拍了拍歸有光:“醫生的資料有沒有搜集?”
“搜集了,中央醫院隸屬于内政部,所有正式職工都有檔案,不過我怕打草驚蛇,加上姓汪的在醫院裏治療,就沒有派人貼近偵查。”
歸有光在黑暗中小聲回答,他這次倒是謹慎的很,以現在中央醫院裏的戒備程度,要是派人進去偵查,說不定會搞出什麽事情來。
汪某人的老婆陳冰如,這兩天到處叫嚣,說是汪的遇刺是光頭指使的,光頭爲了表示清白和大度,派出了衛戍部隊保護這兩口子。
特務處的人真要是在中央醫院被人發現,豈不是證明了那個瘋婆子的胡言亂語,所以按兵不動是對的,免得他們爲日本人背黑鍋。
不過說句實話,日本人的手藝還是太潮了,那天動手的要是情報科,姓汪的也不用去醫院了,直接去殡儀館就行,省的受那份罪。
左重腦中胡思亂想着,嘴上說道:“将所有牙醫檔案上的照片,與春陽那邊的照片進行比對,認人而已,三天時間夠了,沒問題吧?”
“沒問題,總共就七個牙醫。”
邬春陽立刻點了點頭,牙醫的數量這麽少,就算堂子巷那的照片多,多找一些人進行對比就是了,反正南昌那幫人正閑着沒事幹。
衆人又等了一會,确定沒有人再去死信箱,特務們開始慢慢撤退,當然現場仍然留下了幾個人,這個監視點這段時間會長期保留。
至于建設委員會的人會不會有意見,除非他們願意摻和到刺殺案裏,否則最好乖乖閉上嘴,這可不是一般的案件,是會出人命的。
邬春陽将車開出大門,左重和歸有光躲在後排,汽車向左拐了個彎,朝着與特務處相反的方向駛去,風馳電掣開到了明故宮附近。
“開進去,熄火關燈。”
當汽車拐入剛剛一條大路沒多久,左重指着一條黑乎乎的土路說道,現在天色已晚,真要是有人在身後跟蹤他們,非常容易發現。
“是。”
邬春陽說話間急打了一下方向,汽車猛地拐進了小岔路,然後立刻熄了火,三人安安靜靜的坐在車上,都将腰間的手槍拔了出來。
十多分鍾後,馬路上沒有任何動靜。
“立刻更換車牌,讓歸有光來開車,繞路回處裏。”左重放下手說了一句,不是他草木皆兵,實在是被日本間諜搞了兩次,必須小心。
邬春陽下車麻利的換上一副新車牌,歸有光坐到駕駛位發動引擎,将車倒回到大路上快速駛離,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繞起了圈子。
汽車就這麽慢慢開着,車裏一片寂靜,三個大男人也沒什麽好聊的,特别是左重似乎在那閉目養神,另外兩個人就更不敢開口了。
實際上,左重是在回憶那個奇怪的果黨幹部,猜測對方的真實身份,首先那人肯定是在黨政機關工作,在金陵冒充官員那是找死。
金陵作爲民國首都,扔出一塊磚頭能砸死十個當官的,怕是出門坐個車都能遇到同一個機關的,一旦在交談中漏了餡就等于暴露。
然後他的官階應該不高,那身打扮是标準的低級職員穿着,手裏的公文包也不是高檔貨,像是統一配發的,高級長官可不用這個。
隐藏在果黨内部,疑似情報人員,怎麽越看越像地下黨,左重想到這心中一震,不會吧,那個官邸可不是一般級别可以住的上的。
還真成建設委員會支部了?
得找個機會探探對方的底,對方要真的是地下黨,也算多了一條聯絡渠道,上次失聯的事就是一個深刻教訓,多準備條路總沒壞處。
而這邊歸有光再三确認身後幹淨,最終将車開進洪公祠,這時候其他的特務也都回來了,左重立刻召集所有手下,開起了碰頭會。
“老宋,老古,介紹下你們兩個的工作進展,劉桂和天樞有沒有開口,特别是天樞,他一定知道天府的某些信息,必須讓他交代。”
沒時間客套,左重直接問起了最關心的問題,如果天樞開口,接下來的事就簡單了,不過看古琦那張皺在一起的老臉,估計夠嗆。
果然,古琦搖了搖頭:“用遍了所有的方法,但對方就是不開口,這種資深的情報人員,除非是自己願意,沒人能讓他們交代問題。
就算是用吐真劑也沒有用,我剛打了兩針,對方的意識就有崩潰的迹象,應當是接受過訓練,利用無意識來代替潛意識對抗藥物。”
“那就繼續打。”
左重用筆敲了敲桌子:“給我打到他精神崩潰,再給他用日本人的藥,我就不相信他還能敵的過藥瘾,真要是這樣,那就直接處決。”
說完他看向宋明浩,這家夥從進來後就縮着腦袋,恐怕在劉桂身上沒能讨得了好,也是,怎麽也是一處情報科長,沒那麽好對付。
宋明浩露出苦笑:“劉桂那家夥的嘴也很硬,他認定咱們不敢要他的命,回答問題東拉西扯的,堅決不承認特工總部跟刺客有瓜葛。”
我拿個這個混蛋真沒辦法,大家都是内行,我們想幹什麽、會做什麽,他全部門清,有時候真想一槍斃了這個王巴蛋,太氣人了。
噢,劉桂竟還是個硬漢。
左重直接笑出了聲,特務處現在确實不能打死劉桂,但也僅僅是現在,他還是沒有想明白啊,爲什麽到現在徐恩增一直保持沉默。
因爲他注定是要被犧牲的,陳局長和徐恩增顯然不會背這個黑鍋,所以無論他說不說,這家夥的結局都已經注定了,他必死無疑。
其實要是沒勸業會場的事,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偏偏徐恩增正在調查身邊人,怎麽會放過這個殺雞儆猴的好機會,這都是命哪。
“那就陪他慢慢耗着吧,等到上峰的命令下來,他就知道所堅持的東西沒有任何意義,不如咬上徐恩增一口,求咱們保下他的狗命。”
左重笑眯眯說了一句連自己都不信的話,劉桂真要這麽做,頂多死的痛快點,少受點折磨,殺人滅口嘛,做起來肯定要幹淨利落。
審訊方面算是了解,接下來就該談回到案情了。
左重點燃一根煙:“今天白天我去了春陽那,政情股的弟兄們表現得不錯,對了,那些照片沖洗了多少,最晚什麽時候全部洗出來。”
邬春陽低聲問了問自己的親信手下,然後擡起了頭:“洗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天亮前可以完成,幸虧是邊拍邊洗,不然至少到明晚。”
“很好,我看辨認工作現在就可以開始了,所有沒任務的人員準備一下,有光,把中央醫院牙醫的照片給大家辨認,進行樣貌比對。”
左重當即拍闆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