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衆人不解。
“見過排隊嗎,當第一個人或者第一批人排隊,後面大部分人都會排隊,如果第一個人或者第一批人不排隊,後面的也一樣不排隊。”
左重起身走到了會議室的黑闆前,拿起粉筆邊寫邊說:
“人在受到外界人群行爲的影響下,會在自己判斷、認識方面表現出符合于公衆輿論或多數人的行爲和言論,我把它叫做從衆心理。”
他說到最後四個字,黑闆上也出現了四個字,輿論、影響。
情報科衆人似乎明白了,又好像沒徹底明白,隻好看着他。
左重扔掉粉筆,雙手撐在桌子上,盯着所有人下令:“立刻通過各種渠道聯絡金陵所有報刊,促使他們刊發關于天贶節的新聞報道。
要讓所有人注意到這件事,并且天贶節當天需要洗衣晾曬,這跟委員長的新生活運動不謀而合,不用擔心太突兀,引起對方懷疑。”
等時機成熟,讓少量報刊從五族共和的角度出發,把蟲王節引出來,号召金陵旗人歡度佳節,其他報紙後續介入其中,大造聲勢。”
邬春陽靈光一閃:“這就是輿論的作用,同時也是科長你說的從衆心理,相比于嚴格訓練的僞滿情報人員,百姓更容易被輿論控制。
面對鋪天蓋地的蟲王節新聞,隻要有部分旗民開始過節,剩下的人會跟着盲從,甚至可以由我們的人冒充旗民,造成第一波浪潮。”
“對,接下來是影響。”
左重直起身子:“這幫漢奸在金陵潛伏,必然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壓力,當看到金陵旗民歡度蟲王節時,你們說,他們會有什麽反應。”
“思鄉。”
“想到東北。”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科長這是要一步步影響對方,以蟲王節作爲引子,讓僞滿特工産生思鄉之情,發生這種情況的可能性很高。
因爲從某種角度來看,這些僞滿二代也是“愛國者”才會選擇來金陵,他們對恢複所謂的祖制充滿狂熱。
這種情況下遇到僞滿節日,看到旗人的歡慶行爲,就算這些人接受過嚴格訓練,心理上一定會有波動。
這時科長說的從衆心理再次出現,使他們做出不符合掩護身份的舉動,情報科便能以此發現僞滿特工。
成也“愛國”,敗也“愛國”。
左重感歎道:“我承認這招有些卑鄙,可各爲其主也不顧不得太多了,你們以後在敵占區活動,千萬要注意不能被輿論影響了判斷。”
宋明浩當即反對:“科長說的哪裏話,這幫漢奸人人得而誅之,僞滿勾結日寇分裂國家,愛國從何談起。”
“是啊,是啊。”
在場的人紛紛表示贊同,古琦更是一針見血指出:“賣國得來的傀儡國家,不配談愛國,科長你多慮了。”
左重笑了:“好了,咱們今天就不讨論這個問題了,大家還有什麽要問的,如果沒有的話就按照計劃行動,先在少量報紙上吹吹風。
給新聞界的朋友起個頭,潤物細無聲嘛,到時候大規模刊登新聞才不會顯得突然,最好邀請一些有名望的記者文人,發表些文章。”
邬春陽皺眉道:“隻是有一個問題要解決,有些記者向來看不起咱們這些特務,我看得動點些特殊的手段,否則他們不會老實配合。”
衆人笑容頓斂,這世道不罵腐敗無能的國民政府,不罵昏庸無道的光頭,不罵陰險狡詐的特務,又怎麽能叫有良心的民國文人呢。
這幫人是标準的噴子,而且又窮又橫,給錢他們不收,威脅他們不怕,萬一事情鬧大了搞得輿論嘩然,這個計劃就更難以實施了。
這下難辦了。
宋明浩大大咧咧道:“要不綁了他們家小,當然肯定不能真的動手傷人,就是吓唬吓唬老人孩子,不管事情成不成最後都把人放了。”
他覺得自己這主意挺好的,快刀斬亂麻,記者們就算不顧及自己,也要顧及爹娘老子和老婆孩子吧,大不了到時候多給點賠償費。
“盡出馊主意。”
左重瞪了這家夥一眼,這種生兒子沒腚眼的事情他不敢做,文人的筆殺人的刀,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否則西門大官人就是例子。
憑空捏造、污人清白是對方的拿手好戲,此事若是曝光,說不定就會出現個什麽左大官人的段子,這讓左重有何顔面面對列祖列宗。
他拍了拍桌子:“錢可通神,部分文人記者收買不了,那就去收買他們的老闆,隻要有錢賺,這幫商人才不管咱們是誰,要幹什麽。”
說到這,他補充了一句:“還有,你們以後不要動不動就說什麽收買,文人的事情怎麽能扯到收買呢,那隻是供他們潤筆的費用。”
“是,科長。”
所有人都忽略了是誰先說的收買,心說科長家到底是老書香門第了,潤筆之資,瞧瞧這話說的多麽清新雅緻,沒有一丁點銅臭味。
左重不知手下們正在感歎自己的家風,揮了揮手:“好了,你們先去忙吧,行動要謹慎,要耐心,老宋你留下來,我還有事要問你。”
“哎,好的科長。”
宋明浩對左重留他的原因心知肚明,心中很是激動,那事之後一連遇到了多個案子,否則他早就動手了,他對報仇已經迫不及待。
剃自己頭發,拔自己指甲,讓自己攀咬誣陷科長,想着想着他死死咬住了後槽牙,這次不把劉桂那小子整死,他宋明浩跟對方姓。
左重看着表情變幻莫測的宋明浩,皺起眉頭:“幹什麽你,在這表演變臉呢,特工總部方面最近有什麽消息,一定要是準确無誤的。
你小子報銷了幾百的費用,别整天用徐恩增那些花邊新聞充數,我對他睡了什麽女人不感興趣,我隻想知道他們最近有沒有大行動。”
宋明浩心裏咯噔一下,他苦日子過慣了,雖然做了軍火買賣有錢了,可黨國的便宜不占白不占,那幾百元的報銷經費經不住細查。
他穩了穩神,連忙把從眼線得到的消息說了出來:“徐恩增現在就像是縮頭烏龜,待在特工總部不出去,據說跟人修煉什麽閉口禅。
食堂就餐人數符合,沒有大量的食物外帶,車隊保養的記錄很少,沒有異常的槍支領取記錄,連薪水都沒代領的,情況一切正常。”
閉口禅?一切正常?
左重不信,如果自己的推測沒錯,有叛徒在手,徐恩增就如同看到了骨頭的狗,一定在準備一場大行動,一處怎麽可能毫無動靜。
隻是人員調動沒有異常,後勤保障沒有異常,一處會從什麽地方入手呢,又通過軍方的關系嗎,不對,元師長恨不得打死徐恩增。
那是陳局長的嫡系—黨部調查室嗎?可自從周文山和柳娟的事情發生,黨部調查室就成了喪家之犬,他們也沒有足夠的行動能力。
奇了怪了,徐恩增成精了,竟然學會了穩坐釣魚台,把偵察行動藏在了水面之下,用自己吸引其他人的注意,此事越來越意思了。
難道他與外部機構合作了?
左重慢慢敲擊着桌面,找了個借口繼續問道:“一處跟其他部門有沒有聯系,比如警署和城防,他們對咱們的搶權,不可能沒反應。”
“我想想。”宋明浩回憶着内線說的每一句話,最後搖搖頭:“至少我的人沒發現,或者他們進行了嚴格保密,您直接問問不就行了。
一處想要反擊,金陵警察廳是他們繞不開的環節,白廳長可是欠了天大的人情,就說宮本失蹤這件事,沒您找到人,他麻煩大了。”
左重斟酌了下,覺得宋明浩說得有理,拿起電話,準備接通白問之的電話,結果接線員一直說線路占用,等了十幾分鍾這才接通。
“我是白問之,你哪位?”
低沉渾厚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了出來,搞得左重下意識看了看話筒,這特麽是老白的聲音?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中央社的哪位播音員。
難不成升了官,不光可以改善生理指标,還能把魯省口音變成标标準準的官話嗎,真是太神奇了,怪不得人人都憋着勁想要升官呢。
左重笑吟吟說道:“呵呵,我是左重啊,幾天沒見,老白你怎麽就成這樣子了,我剛剛差點以爲是接錯号了,你怎麽不說家鄉話了?”
警察廳頂樓辦公室,白問之原本嚴肅的表情一變,竟然是姓左的這個卑鄙小人,表面上說不管宮本死活,背地裏自己偷偷去找人。
不就是怕搶功嗎,呸!
“咳恩~”白問之清清嗓子,繼續用官話說道:“原來是左科長,不知今日找我有什麽公務啊,你放心吧,若是白某能辦的絕不推辭。”
左重不是傻子,聽出了言外之意,白問之問有什麽公事找他,那就是說隻談公事;又說能辦的絕不推辭,那不能辦的便要推辭了。
白問之腦子有病吧,真以爲當個破警察廳長就能跟自己吆三喝四了,别說區區廳長,哪怕警政司長,也不敢用這口氣跟自己說話。
左重冷笑一聲:“白廳長好大的官威,沒事,就是我的校長朱家骅可能會調任内政部,本想跟你聯絡聯絡感情,既然這樣就算了吧。”
他信口胡扯了一句,便啪嗒一聲挂斷了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