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宮本英明失蹤已經超過24小時,如果像拓植說的那樣,他的屍體早就應該被日本人“無意”發現了。
以蕭清敏剛剛所說,宮本英明不是一個可靠的人,現在屍體沒有出現,這就有些玩味了,這家夥跑了?
左重轉頭問蕭清敏:“以你對宮本英明的了解,他會按照高層的命令自殺嗎,或者他有沒有自殺的勇氣?”
“絕不會。”
蕭清敏的回答很肯定:“他在領事館的事業陷入停頓,隻有家庭還算圓滿,活着的意義就是家人和親情。
如果宮本是個果決的人,爲了保護家人,确實可以讓他從容赴死,但宮本的性格懦弱,同時缺乏勇氣。
所以即使受命于上層,他也絕不會乖乖服從命令,我覺得他現在很有可能躲在什麽地方,猶豫不決吧。”
總之她不信宮本敢自殺,一個執行普通任務都如此猶豫膽小的廢物,很難想象他會毫不猶豫結束生命。
拓植也點點頭:“左先生,外務省的人不是軍人,他們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思想活躍,想問題非常理性。
讓他們像武士一樣送死,我也覺得這不可能,所以當時青木公館計劃從軍中尋找合适的人選便是如此。”
左重好奇問了一句:“那爲什麽青木公館沒有執行?”
拓植尴尬道:“軍隊中也沒有找到願意配合的軍官。”
好吧,蝼蟻尚且貪生,鬼子是狂熱,但不傻,如果在作戰時被打死,至少能進狗屁神社,自殺可不行。
聽完兩個人所說,左重心裏差不多有數了,宮本大概率現在還活着,并且處在猶豫不決中,他會躲哪?
判斷這一點,得回到他被命令自殺這件事情上,首先他不能自戕或者飲彈自盡,那樣通過現場遺留的工具,很容易查出他是自殺。
這樣日本人就沒有了開戰的理由,宮本看上去必須是被殺,那不需要借助工具的自殺方式有哪些,無非是火燒、投水、墜崖這幾種。
這幾種死亡方式都很難确認是自殺還是被殺。
左重想了想,第一個排除了火燒,宮本很懦弱,不可能用這麽慘烈的方法自殺,而且萬一燒成了灰,小日本就沒有了所謂的證據。
那就隻剩下投水和跳崖了,現場做一些僞裝,留下一具可供辨認的屍體,這才是日本人需要的證據,而金陵最不缺的就是水和山。
除了長江穿城而過,金陵附近有秦淮河、金川河、玄武湖、莫愁湖、百家湖、石臼湖、固城湖、金牛湖等一百多條大小河流湖泊。
宮本随便找條河栽進去,都夠特務處找個幾年的,但左重想到了一件事,日本領事館武官去燕子矶真的是因爲聽說那裏是刑場嗎?
燕子矶會不會就是約好的自殺地點,畢竟此地有着萬裏長江第一矶稱号,海拔36米,山石直立江上,三面臨空,跳下去有死無生。
結果宮本英明猶豫不決,沒敢自殺,日本人隻能無功而返,真要是這樣,既然沒有投水,那跳崖呢,日本人不可能沒有備用計劃。
比如燕子矶人多眼雜或者行蹤暴露要轉移,備用計劃就很重要了,金陵同樣不缺山地丘陵,矮是矮了點,但摔死個把人不成問題。
至于備用計劃會不會也是投水自殺,可能性不大,宮本英明又不是屬烏龜的,日本人光在水邊溜達,傻子都知道這裏面有問題了。
小日本即當又立慣了,不會如此行事。
他考慮了一會叫來邬春陽,低聲囑咐了幾句,邬春陽點點頭帶人走了出去,雖然找到宮本的可能性不大,但燕子矶依然值得調查。
看着邬春陽離開,左重忽然問蕭清敏:“蕭小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應該很熟悉南城的地形吧,畢竟你的電台就藏在那裏,對嗎?”
蕭清敏臉色一變,她剛剛選擇決定跟中國人合作,很多情報她還沒有交待,左重怎麽會知道電台的事,甚至連具體的地點都知道。
左重瞄了她一眼,日諜即使投降也要時常敲打敲打,提提醒,讓他們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
到底是資深特工,蕭清敏轉瞬恢複了正常:“是的,電台、密電本和裝備,都被我藏在南郊的一個山洞裏,不過密電碼肯定作廢了。”
這點左重相信,潛伏情報小組都是獨立密電本,對破解其他電文沒什麽用處,土肥原知道蝴蝶被抓獲,第一件事就是作廢密電碼。
“左先生你懷疑宮本藏在金陵南城的山區?這很有可能,那裏既沒有名勝,又沒有古迹,附近的行人非常少。”蕭清敏腦筋轉得很快。
她接着補充道:“當時我選擇金陵南郊作爲電台的存放點,就是出于保密的考慮,那裏走上十幾裏地都看不到一個人,甚至還有狼。”
左重聽完卻皺起了眉頭,本來他以爲宮本若是跳崖,懸崖衆多的南郊是最佳地點,可蕭清敏這麽一說,他反而覺得可能性不大了。
因爲那裏太荒僻了,日本人想找到屍體都不容易,再說屍體被狼拖走了怎麽辦,他們總不能找狼“報仇”,可除了南郊還有哪裏合适。
拓植善于察言觀色,看到左重沒有表态,就知道他對宮本藏在南郊不是很确定,于是問蕭清敏:“蕭小姐你好,宮本懂野外生存嗎?”
“野外生存?”
蕭清敏搖搖頭說道:“你應該知道,情報任務都是在人員密集場所,野外生存訓練不多,而且外務省的官員會野外生存?難以想象。”
“恩,這倒是,讓這些吃牛排喝紅酒的家夥去野外,隻會餓死。”拓植也同意這一觀點,看來他們将對于外務省方面的人都有些不屑。
左重聽着兩人的對話,心裏将金陵附近的山區想了一遍,結合剛剛的讨論有了一些想法,有個地方或許比南郊的荒山更合适躲藏。
拓植吐槽完外務省,小心翼翼的發表意見:“左先生,以蕭小姐的叙述來看,我認爲宮本不會藏在南郊,那裏缺少必要的生存環境。”
“你說的不錯。”
左重微笑贊同:“南郊雖然人迹罕至,可沒有食物來源,沒有可供休息的客棧旅館,宮本作爲副總領事養尊處優,不可能待得下去。
他不是職業特工,離開了城市怕是連生火都不會,如果是我,我甯願選擇另一個地方,那裏人流不算太多,可有足夠的食物來源。”
蕭清敏和拓植有些好奇,異口同聲道:“哪裏?”
左重說出三個字:“中山陵!”
中山陵,這就是他想到的,中山陵位于金陵城的東郊,紫金山脈的小茅山南坡,前臨平川,背擁青嶂,西鄰明孝陵,東毗靈谷寺。
直至民國二十二年年初,包括牌坊、陵門、碑亭、圍牆、衛士室等各項工程才先後竣工,此時前來遊覽、祭奠先總統的遊客很少。
但蒼蠅雖小也是肉,周圍有一些做遊客生意的飯店,等晚上遊客離開,附近就成了人迹罕至之地了,茂密的山林藏一個人很容易。
拓植對金陵不熟悉,甚至連中山陵在什麽地方都不清楚,隻好看向蕭清敏,他們兩人現在必須和衷共濟,表現出足夠的利用價值。
蕭清敏裝作沒看見他,她在金陵待了好幾年,當然熟悉中山陵情況,經左重這麽一說,她也立刻意識到中山陵确實比南郊更适合。
并且除了生存條件,宮本有更充足的理由在中山陵自殺,她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可想到左重提到的電台,還是開口了。
“左先生,假如宮本的屍體在中山陵被發現,所有人都會認爲這是民國激進分子殺害的宮本英明,用他的生命來拜祭貴國的先總統。
事情發展到那一步,日本國内民衆的情緒就會被煽動,兩國戰争将無法避免。”蕭清敏鄭重說道,她這是從政治上來看待這個問題。
她說的,左重早就想到了,日本人向來擅長蠱惑民衆,宮本真要是死在中山陵,他都能想到日本報紙的标題,定然十分駭人聽聞。
比如“此事是民國有計劃之行動”,“反日政治陰謀”,“獻祭”等等。
但中山陵所在的紫金山從太平門附近向西面綿延,方圓31平方公裏,這麽大的範圍,要找到一個故意藏起來的日本人來何其困難。
唯一能利用的線索就是食物來源,現在天氣不冷不熱,宮本在山上找個山洞就能睡覺,可想要吃飯,就必須去中山陵附近的飯店。
左重想罷,對拓植和蕭清敏說道:“感謝二位的幫助,蕭小姐暫時住在此地,此次事件結束,我們會給你單獨安排一個安全的住所。
至于你的真實背景,電台的隐藏地,可以用紙筆寫下,如今咱們是一家人,再用審訊的方式不合适,你們聊一聊,增加一下了解。”
二人聽到左重所說,心中均是一動,看來他們以後要在同一個部門,不知道中國人會怎麽安排,會不會像今天一樣負責智囊參考。
左重說完,起身跟歸有光說道:“你在這裏負責安全,蕭小姐要是有什麽需要,你酌情決定,不用彙報,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誠意。”
“是。”
歸有光一臉的不樂意,保镖的這種活計他是真不願意幹。
左重沒理他,帶着何逸君和幾個手下幫忙走出安全點,現在時間很緊張,必須在中山陵附近做些布置,希望可以找到宮本的蹤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