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左重跟楊白二人分開,一個人開車回了特務處,将白天的文件處理完,他坐在沙發上思考一個問題,張安仁會是哪方面的人。
他可以肯定張安仁的身份有問題,雖然對方和濟世藥房看上去非常正常,人員表現、反應、店中的陳設布局也沒有任何不對勁。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藥店位置合适進行情報工作之外,可好的潛伏地點跟好的商業地點不矛盾。
真正引起左重懷疑的是一件小事情,當時夥計手裏的牌子寫着今日收藥,在他們沒來之前是準備挂在門口的,他們一來,夥計就被張安仁趕走了,牌子最終沒能挂上。
對方做的很自然,除了左重之外沒有人注意到,甚至連那個挂牌的小夥計自己也沒在意這件事情。
今日收貨,這四個字是報平安還是有其他含義,左重覺得不需要深究,重點是甄别确認身份,如果張安仁是日本間諜,沒說的直接打掉,如果不是就要看情況處理。
不過以他的推測,張安仁是日本人的可能性不大,包括張安仁在内,濟世藥房的人員口音複雜,很多是南方口音,這一點很重要。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左重重新點燃一根煙,打開屋裏的落地燈,結合情報與今日的情況開始分析。
首先大批量的賣藥品,不可能瞞過店裏的人,除非是少數人小批量的走貨,以目前的情報來看,神秘藥店全員參與的可能性較大。
日本人的勢力範圍主要在東北華北和魯省,情報人員的口音也以這三地爲主,要讓日本人湊出這麽多南方口音的情報人員不現實。
至于藥房裏的夥計會不會是漢奸,不太可能,現在不是幾年後,死心塌地的漢奸沒那麽多,日本人也不會放心中國人參與賣藥品。
不是日本人,會是地下黨嗎?可惜沒有證據,想要确認這一點除非全天候監視張安仁,可這樣太冒險了,萬一對方真的地下黨.
“噔噔。”
“請進。”
傅玲帶着歸有光走了進來,兩人敬了一個禮,傅玲說道:“科長,我們查詢過那家濟仁藥房,開了七八年了,平時口碑和生意不錯。
老闆張安仁,今年47歲,湘高官沙人氏,具體經曆不詳,側面了解此人不抽煙不喝酒,曾經有家屬來金陵找過他,據說是他兒子。”
“時間。”
“民國十七年二月。”
“然後呢?”
“待了不到一周就回鄉了。”
左重沉思,民國十六年後,各地的地下黨組織都與老家失去了聯系,西南急需建立新的聯絡通道。
如果張安仁是地下黨,那個所謂的兒子應該是來接頭的交通員,結合今天的情況這個可能性很大。
左重拿起資料看了起來,看來要把特務處的視線從對方身上暫時轉移開,他一瞬間想了很多,并在資料裏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借口。
擡頭見傅玲和歸有光都在看自己,他搖搖頭道:“這個濟世藥房的資料我看過,出售的大部分是低端常用的藥品,顧客都是些窮人。”
傅玲兩人明白,日本人若是賣那種藥品,以他們扣腚都嘬手的德行,絕對不會比高檔煙土價格低。
濟世藥房的客戶與藥品的客戶條件不符,可以基本排除了,傅玲與歸有光沒有失望,這才是正常的偵破,辦案子那麽順利的事情。
左重看看手表,起身道:“先走吧,去食堂,我有一個新的想法要跟你們商量下,大家集思廣益嘛。”
科長的新想法?這兩人心中一動,難道要有新動作了嗎?
左重帶着心不在焉的兩人,到了特務處的食堂,現在正是晚餐時間,裏面的人很多卻不嘈雜,小特務們閉着嘴規規矩矩地排着隊。
看見左科長來食堂,周圍特務們紛紛敬禮,還有想讓位置的,被左重笑着拒絕了,傅玲去拿了幾個飯盒,三人站到了隊伍最後方。
打飯師傅看見這一幕,趕緊沖後廚喊道:“快把備着的紅燒肉拿出來,情報科左科長親自來吃飯了。”
後廚聞言一頓慌亂,把溫熱的豬肉端了出來,排隊的特務對此習以爲常,食堂飯菜的豐盛,與有沒有重要長官來食堂有直接關系。
左重看到皺起了眉頭,戴春峰對夥食很看重,特務處不差錢,按規定每人每天可吃二兩肉,可食堂怎麽看到自己來才把肉端上來。
一旁的歸有光小聲解釋:“很多弟兄家裏條件困難,就把肉偷偷帶回家中,然後再去食堂要一份肉。”
喔,左重明白了,特務們這是薅黨國羊毛呢,想到金陵飙升的物價他也能理解,黃金十年,呵呵。
“也就是咱們情報科好點,其他科室的底層兄弟很難熬,據說還有人打着旗号在外面吃霸王餐。”傅玲也說了件八卦,表情唏噓不已。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事跟左重無關,這是戴春峰的職責,可據說這兩天他跑去南昌行營了,看來還是不死心,想跟文儀鬥一鬥。
思考中輪到左重了打飯了,師傅臉上綻放着花一般的笑容,差點把一整盆紅燒肉塞進他的飯盒裏。
左重的口味清淡,見此有點膩歪,但對方是好意,他不方便說什麽,便将裏面的肉都給了歸有光。
三人邊吃邊低聲讨論,周圍的桌椅空了一大圈,有些特務就算在角落站着,也不敢湊到左重身邊。
“嘎吱。”
食堂的門被人推開,古琦、宋明浩,邬春陽帶人走了進來,左重擡頭看到後招了招手讓他們過來。
古琦讓小特務去打飯,自己帶着人走到左重身邊:“科長。”
左重拍拍旁邊的位置:“坐,你們剛剛回來吧,真是辛苦了。”
古琦坐下苦笑:“誰能知道金陵的藥店有這麽多,我們今天從早晨忙到天黑,不過查證了二十多家。”
宋明浩更是叫苦不疊:“不能通過警署調查,這次的資料核實工作太難做了,有時還得花錢買情報。”
邬春陽倒是沒叫苦,不過看他腳上滿是灰塵的皮鞋,就知道今天累得不輕,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左重笑了笑,手上夾了一塊豆腐說道:“不着急,吃過飯開會,接下來的摸排工作或者可以輕松點。”
古琦等人不再多問,拿起小特務端來的飯菜就吃,風卷殘雲解決了晚餐,衆人一起回到了會議室。
歸有光最心急,人還沒坐下就問到:“科長,你剛剛說的新想法是什麽意思?難道有新線索要公布?”
左重沒直接回答歸有光,而是問了一個問題:“大家都坐好了,我想問問你們,你們對吃煙土的人有什麽印象,暢所欲言放開了說。”
衆人低聲商議了一會,輪流發表起了意見,從古琦最先開始。
他回憶道:“早些年家裏有幾個不争氣的親戚吃過,整個人整天渾渾噩噩,動不動就打哈欠流眼淚。
後來族中耆老狠下心,将他們綁在祠堂裏,不給吃不給喝,除非能把煙土瘾戒掉,不過都餓死了。”
古琦說完,接下來每個人都說了一些,很多都是親眼看到的人間慘劇,并把這些舉動進行了概括。
“沒人性。”
“脾氣差。”
“偷搶騙賭。”
左重一邊聽,一邊寫在會議室的黑闆上,最後拍拍上灰塵:“你們看到這些想到了什麽,隻說第一反應,不要摻雜任何情報和資料。”
手下們瞪大了眼睛看着黑闆上的文字,左重端着茶杯站在一旁等着,又等了十幾分鍾才走回主位。
他左右看了看:“怎麽樣,有什麽感想都說出來吧,我洗耳恭聽。”
這下會議室熱鬧了,大家把自己的想法都說出來,可左重就是一直搖頭,顯然是不滿意這些答案。
最後歸有光急了:“這幫王巴蛋就不是人,除了到處幹壞事,他們還能幹什麽,科長你就直接說吧。”
左重把茶杯放在會議桌上,鼓起了掌,這把所有人弄糊塗了,特别是歸有光,剛剛他說什麽了嗎?
見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左重也不兜圈子了,面帶笑意:“剛剛隻有歸有光說到點子上了,那就是這幫吃煙土的沒有任何理智,隻要煙土的瘾上來,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這還是煙土,如果是日本人的新型藥片呢,你們看過嘉興小白樓裏的混混是什麽樣子,有藥品使用都那麽具有攻擊性,要是斷了藥品隻能更加瘋狂,是不是這樣?”
古琦等人更迷糊了,左重說的有道理,可金陵真麽大,總不能到處找瘋子吧,這比摸排更加困難。
左重歎了口氣,将一份地圖丢在了桌子上:“你們啊,要多利用發散思維,他們幹壞事難道就沒人報警嗎,這些記錄可就在警署裏。
不能公開查藥店,還不能公開查金陵治安狀況了?去警署把半年的治安記錄拿回來,重點查無故攻擊人,兇犯神智不清醒的案子。”
這下大家明白了,古琦懊惱的一拍桌子,既然查不到本主,那就從迹象查,這麽簡單的道理怎麽就沒想到呢,還要讓科長來提醒。
左重見他們明白了,一錘定音道:“找到跟藥品有關的案子,劃出高發區域,以高發區域爲圓心,清查方圓三公裏之内的所有藥店。
神秘藥店的最初客人一定是附近居民,不會有人去很遠的地方買普通藥物,考慮藥品的價格不菲,你們在富人區周邊要格外留神。”
生日快樂,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