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洪公祠的百姓都知道,附近有一座神秘的大院,裏面有一幫來去匆匆,行動詭秘的中山裝青年。
經常能看見有人被抓進去,可就不見出來,順着風偶爾可以聽到慘叫和求饒聲,時不時還有槍聲傳出。
衆人對此地多有猜測,有人說這是專門處決犯人的刑場,有人說是天牢,各種傳說傳得有鼻子有眼。
不過這些猜測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這不是什麽好地方。
後來有内部消息傳出,大院裏是軍事委員會的特務機關,權勢滔天,死在裏面的犯人間諜不計其數。
百姓們聽得毛骨悚然,若非必要絕不從大院門口經過,就是必須要路過的,那也是把頭一低一溜小跑。
這可害苦了周邊商戶,洪公祠是金陵市區,根本不愁生意,可被這個特務機關一搞,簡直門口羅雀。
幸好特務們經常光顧,同時從來不欠賬,總算能夠勉強度日,不知道有多少人對這座大院恨得牙癢癢。
可是事情有好就有壞,洪公祠的治安狀況就不錯,江湖好漢和城狐社鼠鬼得很,從來不在這裏作案。
又恨又愛中,百姓們慢慢也就習慣了,隻是元宵節剛過沒兩天,他們發現大院中的情形有些不對勁。
從早上開始,這些整天黑着臉的特務們臉上帶笑,看得人頭皮發麻,到了中午時分,院子裏更是人聲鼎沸,随着一大溜轎車開進大院中,那熱烈的鼓掌聲震耳欲聾。
此時特務處大院裏,戴春峰正率領全體成員站在辦公大樓前,夾隊歡迎到來的車輛,場面搞得很大。
其中一輛轎車裏,歸有光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科長,處座他這是幹什麽,是不是委員長要來處裏了?”
左重也目瞪口呆,他們剛從金陵火車站下車,就被處裏派來的車接了回來,誰知道老戴會搞這麽一出。
“趕緊停車。”
他立刻拍了拍司機的肩膀,雖然不知道戴春峰此舉的意圖,倒是不能真的讓車隊開過去接受列隊歡迎。
司機不敢違抗命令,将汽車踩停,左重一個箭步竄出了車門,然後一溜小跑奔向了笑容滿面的戴春峰。
戴春峰看着快步走來的得意弟子,遠遠地就伸手右手:“歡迎回來啊,慎終,你們這次任務幹得非常好。”
左重見狀擡起雙手,再次加快步子握住了他的手:“學生見過老師,都是靠您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呐。”
“哈哈哈哈。”戴春峰聽到左重的吹捧十分開心。
情報科此行立下赫赫戰功,連委員長都幾番稱贊,作爲老師必須爲左重撐撐場面,而且左重功勞越大,就越說明他的識人之明嘛。
他拉着左重的手,對左右手下開了個玩笑:“看來慎終這次回鄉過得不錯,咱們的左科長都長胖喽。”
處裏的幾個頭頭腦腦聽完捧腹大笑,總務科長甚至連眼淚都笑了出來,左重隻能微微一笑表示禮貌。
心中卻暗罵這幫馬屁精太誇張了,戴春峰的話要是這麽好笑,還幹什麽特務,幹脆去演文明戲好了。
他畢恭畢敬道:“老師您倒是清減了不少,學生這次帶了江山的蜂蜜和白菇幹,給您好好補一補身子。”
戴春峰的眼中滿是欣慰,這個學生收的好啊,他已經收到了家中消息,左家在春節前派人去拜訪了。
不光送去了年節禮物,一萬塊大洋,一千畝良田,兩間沿街的商鋪也是說送就送,真是好大的手筆。
他用力拍了拍左重的手,什麽話都沒有說,一切盡在不言中,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用這麽客氣了。
左重保持微笑,左家的計劃很大,一旦事發就是驚天動地的大案子,到時候他絕對會成爲衆矢之的。
要知道參與籌資的不光有日本人,還有一幫子親日媚日的漢奸走狗,這些人一同發力下的能量絕不小。
所以必須找幾棵足夠遮風擋雨的大樹,戴春峰老家送了一筆,朱家骅那裏,他同樣也沒有失了禮數。
一個權勢滔天的特務頭子,一個曾經的ZJ省主席,足夠保證左重不受北侖碼頭公司爆雷的影響。
特務處的頭頭腦腦們又寒暄了幾句,最後戴春峰大手一揮,所有特務解散,他要和左重談一些事情。
兩人回到戴春峰的辦公室坐下,李衛送上兩杯茶退了出去,戴春峰并不急于談事,示意左重先喝茶。
左重端起茶淺淺喝了一口,腦中思考老戴要說什麽,公務?可沒聽說處裏面最近有什麽要緊的大案子。
若是執行暗殺任務,戴春峰應該找行動科動手,找自己這個情報科長做什麽,老狐狸今天有點奇怪。
戴春峰嘴角含笑,看着左重喝完一杯茶,才慢慢說道:“慎終,你們情報科的通訊技術工作做的不錯。”
通訊技術工作?
左重立刻知道怎麽回事了,現在的情報科不是先前的草台班子了,早就建立了電話上的内部通訊線路。
這個時代的電話要靠接線員接線,而将所有呼叫特務處的電話接入專業線路,可以有效防止被竊聽。
同時利用監聽線路,還能竊聽金陵城内的大部分電話,這項大工程早在左重來特務處之前就在進行中。
隻可惜趙理君收錢很上心,對這方面的工作根本不在意,他固執地認爲隻有跟蹤和監視才是最可靠的。
但左重明白技術的重要,也舍得花錢投入,在他們去浙江執行任務期間,情報科的監聽室終于啓用了。
左重謙虛道:“這項工作是處座您的建議,學生不敢居功。”
戴春峰沉吟許久道:“這項工作要接觸方方面面,很多黨國官員習慣在電話中讨論工作,你要确保監聽人員的純潔性,要确保忠誠。”
左重起身:“是,學生一定牢記老師教誨,效忠長官,忠于黨國。”
戴春峰聽他将話中的領袖換成了長官,贊同地點點頭,一個人要是對長官都不忠誠,何談效忠領袖。
不能效忠領袖,更何談效忠黨國呢,黨國要是多些像慎終這樣的人才,先總統大業定可以早日完成。
他讓左重坐下:“這次你帶隊回浙江,可是給了委員長和我幾個大大的驚喜啊,特别是金仁久被殺害一案,抽絲剝繭找到了兇手。
甯波僧人日諜案的低調處理也很妥當,畢竟委員長母親曾經是居士,能不影響佛教聲譽最好,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嘛,不錯。”
說到這左重想到一件事,連忙問道:“老師,甯波黨部調查室的周文山是怎麽處理的,我離開前聽說他已經被杭州黨部暫時羁押了。”
戴春峰冷冷一笑:“暫時?他這輩子别想出來了,或許再過幾個月你就能聽到他的死訊,這個人太過滑頭,要是他當時果斷接管行動也不會鬧出這麽驚天動地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委員長聽說這件事情後痛哭流涕,當場跪在彩玉居士的照片前一連磕了幾個頭,連夫人都沒能攔住,這些日子二陳幾次求見都被拒絕,正惶惶不可終日。
徐恩增接到消息當場暈倒,現在正在家修養并等候處置,一處這些天亂成一團,工作暫時停止,軍事委員會已派出紀律整理組進駐,詳細調查尋找一處的不當之處。”
左重倒吸了兩口涼氣,不得不說光頭是個孝子,聽到這件事估計被刺激到了,所以才會對二陳如此絕情,不過應該隻是暫時的。
因爲光頭需要陳氏兄弟來爲他穩定統治,倒黴的是黨部調查室的那些小特務,跟有可能會被發配邊疆。
徐恩增的處理也許會很重,可調離一處不太可能,光頭不會讓情報機構之間失去平衡,這就是政治。
戴春峰說完孝子光頭的感人事迹,若有所指道:“本隻案不是什麽大秘密,到時大家都會認爲是你小子給黨部調查室設了一個圈套,有沒有留下什麽手尾,要抓緊處理。”
左重當即叫起了屈:“老師我冤枉啊,最開始我真的以爲深苦是目标,便對他進行調查,同時拍了照片,排除嫌疑後便銷毀了資料。
誰知道黨部調查室竟然從垃圾裏找出了這些,還按着上面的情報進行了行動,我本事再大也不能指揮陳局長的人吧,這是個意外。”
戴春峰冷哼:“現在關鍵在于委員長怎麽看,對了,那個什麽柳娟案發後消失的無影無蹤,你們要抓緊搜尋,不能讓二陳搶在前面。
此人是辱罵彩玉居士的罪魁禍首,一旦抓獲定然要千刀萬剮,抓獲之人也會有大功勞,你在普陀時有沒有慎終你拿照片幹什麽?”
戴春峰正說着呢,就見左重從懷裏掏出一張照片,有點疑惑。
左重咧嘴笑道:“這可真是太巧了,處理完本隻案,我們撤退的時候正好遇到了正在狼狽逃竄的柳娟。
我們見此人可疑便攔下她進行盤問,沒想到對方企圖逃跑,被歸有光當場擊斃,有照片和掩埋地爲證。”
戴春峰面色古怪,最終揉了揉腦袋:“你沒參與就好,整件事确實怪不到你頭上,你也是受害者,都是周文山和柳娟兩個混蛋幹的。
至于叙功,委員長決定等從西南回來,親自爲情報科上下授獎,這可是難得的殊榮,你回去跟大家說一說,讓大家不要心急嘛。”
他如何不明白,左重把二陳那邊坑慘了,一箭數雕,真漂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