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一肚子火的人群,一下子被激怒了,特别是拿了一袋米的熱心村民,和想拿到一百元獎金的善衆,對着特務直接沖了過去。
還有人拿着不知道從哪裏搞到的棍棒,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絡腮胡最爲激動,直接沖到了柳娟面前。
隻聽道他大喊了一聲:“替天行道啊,老子揍死你這個狗特務。”然後一棍子打中了柳娟的小腹位置。
柳娟本想掏槍,可場面這麽混亂哪裏來得及,隻覺得下腹一陣劇痛便直接暈了過去,倒在了地上。
絡腮胡子打完柳娟,拽住另一個百姓小聲說道:“立刻讓所有人撤退,一個都不能留,這事嚴重了。”
“是。”
兩人說話的功夫,黨部調查室的特務們在猝不及防下都沒能把槍拿出來,就直接被人流沖散打倒。
鬧事人群之中,有一些精壯的村民将他們的配槍搶走,順便奪走他們之前搶奪的财物,消失不見。
深苦大師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他知道自己很受百姓尊敬,可萬萬沒想到這些人願意爲他跟政府作對,一時間感動的老淚縱橫。
“諸位善衆停手吧,老衲願意跟他們回去,阿彌陀佛。”
深苦不願意信徒們被連累,甚至影響寺廟清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不是日本間諜不怕調查。
鬧事的人群聽到這話,早有計劃的人一溜煙跑走了,有些人則殺紅了眼繼續攻擊倒在地上的特務。
不過由于走的人居多,現場情況很快就穩定下來,信衆們眼見勢頭不對,頓時也跑了個幹幹淨淨。
看着鼻青臉腫的特務,深苦歎了口氣,善衆們心情可以理解,隻是下手未免太重了,萬一在寺廟裏打死人,很多事情就說不清了。
他歎了一口氣,對小沙彌們說道:“你們照料一下這些施主,幫着清理傷口,千萬不能讓他們出事。”
和尚們的心善,沒有因爲先前的遭遇就對特務們有所憎惡,盡心盡力地将他們擡起來放入大殿内照顧,隻有柳娟依然被放在原地。
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和尚避之不及,哪敢照顧她,隻有深苦大師菩薩心腸,遠遠地往她身上扔了個被子,省得柳娟凍死在院子裏。
做完這一切,深苦盤膝坐在一旁,等待黨部調查室的人清醒。
周文山躲在一處角落裏偷偷觀察着,剛剛他被擋在外圍,那個絡腮胡子一喊他就知道情況不對勁。
立馬腳底抹油找個地方躲了起來,眼睜睜看着手下特務們被打,槍支被奪,他吓得大氣都不敢出。
原本以爲深苦會趁機逃跑,可人家不但不計前嫌照顧受傷者,也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這樣的人會是日諜嗎,周文山産生了迷惑。
他們沒有證據證明深苦和日本人有關,一切都是柳娟說的,她說她是從左重書房裏偷看到的情報。
所以上至金陵的徐處長,下至自己都深信不疑,畢竟是笑面虎親自調查的日諜情報,可信度很高。
但就目前情況而言,深苦沒有疑點,這會不會是柳娟信口開河編的,或者情報有問題,此時周文山腦子異常清醒,覺得情況不對。
柳娟躺在冰冷的地上,她做了一個夢,夢裏她登上了徐處長的大船,要雨得雨要風得風,可正在作威作福之際被人潑了一盆冷水。
她驚怒之下睜開眼睛:“誰敢潑我,我是徐處長的十三”
頭頂是湛藍的天空,一朵雲彩慢悠悠飄過,這不是金陵的高級酒店客房,那自己到底在什麽地方?
柳娟開始回憶昏迷前究竟發生了什麽,對了,她帶人來抓海潮庵的深苦和尚,結果被愚昧的鄉民攻擊,然後有個猙獰的絡腮胡子?
她骨碌一下一爬了起來,轉頭看向身邊,所有特務都不見了,隻有目光如炬的深苦和尚看着自己。
糟糕,海潮庵是個賊窩,特務們都被殺了!柳娟腦子嗡嗡的,這時一個和尚從大殿裏走出來,将清理傷口的一盆髒水端了出來。
紅色的“鮮血”再次刺激到了疑神疑鬼的柳娟,她摸了摸懷中想要掏槍,結果摸了一個空,暗罵了一聲好賊秃,這次真得要栽了。
深苦則有些疑惑,爲何這個女特務醒來後臉色變個不停,不過這些跟他無關,他決定束手就擒,犧牲自己一人,護下這百年古刹。
他平靜說道:“這位女施主,老衲願意跟你走,隻求放過阖寺的僧衆,他們與此事無關,阿彌陀佛。”
柳娟牙都快咬碎了,這算什麽意思,把人都殺完了才投降,還是在向自己示威,她死鴨子嘴硬道。
“殺人不過頭點地,士可殺不可辱,深苦你想殺就殺吧,來吧!”
說完她閉上眼睛,不投降倒不是因爲民族氣節,而是心裏有股子怨氣,二十多個特務竟然打不過一幫鄉民,說廢物都是高擡他們。
深苦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要栽贓海潮庵抗法,剛準備開口解釋兩句,旁邊就鑽出一個人。
周文山指着柳娟罵道:“要不是大師給你扔了一床被子,你特麽早就被凍死了,哪有機會在這廢話。
兄弟們都被寺裏的僧人們被扶進大殿裏治療了,你是女人,他們不方便幫你療傷,趕緊起來吧你。”
他覺得這不是見風使舵,而是見機行事,深苦的表現不像是日諜,或許是僞裝,或許是誤會,反正不能任由柳娟這個女人胡來了。
柳娟被臭罵了一通,又看見攙扶着走出來的特務,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同時也産生了疑問,深苦會是日諜嗎,但是沒回頭路了。
她艱難地站了起來,龇牙咧嘴地對特務們說道:“還不趕緊請深苦大師起來,我們立刻出發回甯波。”
周文山放心了,柳娟這女人終于學乖了,隻要态度好一點,不管結果如何,他們的責任不會太大。
當然這是他認爲的,左重則認爲事情大了,他一上汽車就撤掉了臉上的僞裝,面上的表情很奇怪。
一旁的歸有光脫掉衣服,不爽問道:“科長,正打得開心,爲什麽要這麽快撤退,這能出什麽大事?”
駕駛位的古琦沒在現場,聽說出了大事一下緊張起來,連忙追問道:“裏面不就是黨部調查室的特務嗎,難道有什麽重要人物在那?”
左重表情有些幸災樂禍:“是出了大事,不過跟我們沒有關系,你們有沒有聽說過王彩玉這個名字?”
歸有光拍了一下腦袋:“剛剛深苦大和尚說過,他跟彩玉居士有過幾面之緣,想用這個證明自己的清白,彩玉是什麽人?很厲害嗎?”
彩玉?
古琦嘴裏重複了幾遍,甯波的情報中好像沒有出現過這個人,或許是金陵哪個大佬的家眷名字吧。
他放松了下來,笑着說道:“這事就讓對方去頭痛吧,對吧科長?”
左重沒回答他,轉頭跟歸有光說道:“彩玉呢,就是個普通的鄉下婦女,早就去世了,不是什麽厲害人物,不過她有個兒子很厲害。”
原來是這樣,歸有光有些心不在焉:“那又怎樣,無非是黨部調查室沒有給彩玉兒子的面子,小事。”
“小事?”左重似笑非笑。
“當然是小事。”
歸有光和古琦都點點頭,這種事很正常,最多是徐恩增和陳局長出面打個招呼罷了,很容易解決。
“那你們坐好了。”
左重慢悠悠說道:“彩玉居士有個兒子先入保定陸軍速成學堂,後留學日本振武學校并參加了革命。
武昌後回國,跟随先總統,曾赴紅色巨熊考察軍事政治情況,回國之後任黃埔軍校校長,耳熟嗎?”
随着他的介紹,古琦的臉色由紅轉白,打起了哆嗦,歸有光開始沒反應過來,直到聽到黃埔軍校這四個字,震驚地指着金陵方向。
左重笑着點點頭:“對滴,彩玉居士就是委員長的母親。”
歸有光聽完都快哭了:“那個柳娟還說了一句,她不管深苦跟哪個娘們有什麽私情,今天一定抓他。”
“嗝。”
古琦差點沒抽過去,黨部調查室是在找死啊,出大事了!
誰不知道委員長事母至孝,可真很少有人知道委員長母親的名諱呐,這事沒有幾十個人頭落地,恐怕熄滅不了委員長心頭的怒火。
話真的不能亂說。
左重沒有太過緊張,摸着下巴思索了一會,說道:“派人在島上散播兩個消息,一是有人抓深苦,二是有人辱罵了彩玉居士,快去。”
古琦抓着他的手哀求:“科長算了吧,摻和進這種事裏是要掉腦袋的啊,咱們抓了日諜就回金陵吧。”
左重拍拍他的手:“咱們在普陀執行任務是委員長派來的,如果這件事散播開,你覺得我們沒責任?
隻有把消息傳播出去,咱們才好一舉抓獲對委員長不滿的異見分子,這可是一件比天大的功勞啊。”
古琦和歸有光眼前同時一亮,功高不過救駕,這件事比救駕的功勞更大,隻要能妥善處理好,那.
孺子可教,左重再次詢問歸有光:“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事吧?”
歸有光臉色漲紅:“記得,秘密抓捕處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那還不去安排,傻愣着幹什麽,記得幫我給柳娟帶個好。”
左重說完閉目靠在車座上,沖着古琦說道:“咱們也走,希望那個人可以知趣一點,不要逼我動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