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裏,他從記事起就跟着老大四處流竄,靠着偷竊爲生,以前也遇到過被事主發現的事情,他們運氣好跑掉了。
可好運氣總有用完的一天,當銅鎖在碼頭被人抓住手腕時,他知道這次要栽了,對方毫無感情的眼神就是一把刀子,他見過這種人—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大盜。
銅鎖被人揪走後,也曾幻想着死之前大喊一聲十一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可對方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沒有打沒有罵,更沒有殺他,他甚至第一次進入了華懋酒店。
老大曾經說過,要是他們能進華懋酒店一天,不,半天!就能搞到夠一輩子花銷的錢,可是門口荷槍實彈的軍人和巡捕讓他們望而興歎,這次他銅鎖竟然進來了。
但對方接下來的動作讓銅鎖驚恐,幾個漢子将他洗刷幹淨,銅鎖知道某些上層社會名流的怪癖,真要是這樣,他還不如一死了之。
經過漫長痛苦的等待後,胡思亂想的銅鎖被人引到一扇豪華大門外,他咽了咽口水,接着學着戲文裏那些大英雄的模樣,整了整衣領,踱着步子走了進去。
銅鎖一進去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年輕人,完蛋了,果然是這個死人臉!銅鎖挺直了腰闆,心說士可殺不可辱,小爺可不怕你。
左重看到這個少年時有些疑惑,這小子爲什麽一副慷慨赴死的樣子,難道有特務威脅恐吓他了?
不應該啊,難道情報科還有人敢無視自己的命令不成。
“喂!”左重踢了一腳梗着脖子的少年:“你這幅表情演給誰看,趕緊給我滾過來,有好事找你。”
銅鎖退了兩步:“你要幹什麽,我告訴你老子十一年半後又是一條好漢,我..”
左重黑着臉,揪着這小子的領子把他提到了沙發上,居高臨下說道:“想不想活,想活就要乖乖聽話,我需要你的手藝,隻要辦好了有你的好處。”
銅鎖原本絕望的小腦瓜子一下子活了,要自己的手藝去辦事,這個小白臉肯定要讓他去偷哪個小姐太太的東西。
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當即拍着胸脯:“您就說吧,是哪家府上的小姐太太,是要手帕還是衣物,隻要您開口,我銅鎖一定辦到。”
左重腦袋裏滿是問号,什麽小姐太太的,厲聲呵斥:“少給我廢話,我要你去永山商行,不用偷東西,把一件東西放進裏面就行。”
銅鎖撓了撓腦袋,不讓他偷東西還要送東西,難道對方是想給那個永山商行送禮?有錢人就是事情多,送禮都送出了花樣來了。
左重不管他在想什麽,指了指一旁桌子上的小箱子:“去看看吧,商行裏有一些木箱子,你摸進去之後把小箱子裏的東西放進去就行。”
銅鎖走到桌子旁邊,興奮地打開小箱子,他覺得這裏面不是金銀珠寶就是美金英鎊,可當他看清是什麽東西時,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掉過頭撲通一聲跪下:“大爺,你就饒了小的吧。”
左重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小偷竟然認識這些東西,心裏對他更有興趣了,這種人才正是特務處需要的,想到這他的臉色稍稍和緩了一點,笑着讓銅鎖坐下。
“你知道那是什麽?怎麽知道的?”
“先生,我們扒過一次火車,有一節車廂打着鉛印封條,還以爲裏面有什麽值錢玩意,好不容易偷出一堆東西,連窩點都給炸飛了。”
銅鎖臉色慘白,他至今都記得那個飛上天的關帝廟,要不是他們在外面幹活估計都死了,可惜那幾個看家的老前輩,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把那玩意弄炸的。
左重恍然大悟,沒文化害死人,真要是值錢的玩意怎麽會沒有人押運,不過既然這小家夥認識這玩意,那就好說了。
他滿面笑容道:“你叫銅鎖是吧,有沒有聽過大明朝的錦衣衛?”
銅鎖聽到這,立刻眉飛色舞起來:“當然知道,戲文裏都說了,那些狗賊殘害忠良人人得而誅之,我要是在戲文裏,定然一刀砍掉那些奸賊的狗頭,先生問這個做什麽。”
“哦,沒什麽。”左重恢複了面無表情:“隻要你把這件事幹好,不僅你可以自由,你的大哥兄弟也可以自由,你覺得這個條件怎麽樣。”
銅鎖沉默了,如果沒有大哥他早就餓死了,這些年大家夥對他也算照顧,如果能救他們,就算危險又怎麽樣,想當年單雄信毀家纾難救秦瓊,王伯當保李密,今日他銅鎖也能舍身救兄弟。
“我倒數三個數,不然你和你的兄弟們就在牢裏過完這輩子吧..”
“我答應!”
左重看着銅鎖點點頭,是個講義氣的大傻子,這就好辦了,雖然有些不道德,但隻要那些人質在自己手裏,這小家夥就得乖乖聽話。
“永山商行的地圖,那些東西的使用方法我會找人教你,今晚就行動。”
左重說完對外面喊了一聲:“邬春陽,把這小家夥帶出去吧,好好教教他。”
邬春陽走進來将銅鎖帶走了,他的任務不輕,要在幾個小時之内教會一個門外漢設置危險品,這對他是一個考驗。
左重看他們離開,又坐回沙發,雙手在敲擊着扶手,想着晚上的行動步驟,這次他不擔要幹掉日本人,還要讓他們有苦說不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人走進房間小聲跟左重說了些什麽,正是之前失蹤的古琦。
左重聽完問道:“他确定了?”
古琦小聲說道:“是的,海軍特别陸戰隊司令部的車輛明天沒有任務,但是日本人的居留民團行政委員會有動靜,那裏的三輛卡車和四輛轎車明早七點有任務。”
左重想了一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晚上有行動。”
“是,科長。”
古琦出去時正好看見淩三平準備敲門,兩人心裏都明白對方有任務,所以沒有寒暄,隻是互相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淩三平關上門,毫不見外坐到沙發上:“真讓你猜對了,我在酒店酒吧打聽到英國人明早換防,時間是早晨七點,那幫軍官都在忙着獵豔。”
左重自言自語:“又是七點。”
華懋飯店的英國軍隊是七點換防,日本人的車輛是七點有任務,而租界巡捕房八點上班,從居留民團行政委員會到永山商行需要二十分鍾,從永山商行到酒店用不了十分鍾。
日本人通過租界高層制造了一個空窗期,七點到八點之間的租界裏沒有巡捕,酒店沒有警衛,他們可以毫無顧忌的對華懋酒店進行攻擊,真是好算計啊。
左重想了想離開了房間,現在搞到日本人的行動時間,他的計劃就可以實施了,任務的關鍵就在小偷銅鎖身上,希望這個小家夥靠得住吧。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淩晨,左重和銅鎖在一輛轎車上,永山商行的長明燈就在不遠處,黑暗中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看得銅鎖有些緊張。
左重看了他一眼,歎了一口氣:“你要後悔還來得及,一旦你被裏面的人抓到,我們是不會去救你的,你想清楚了嗎?”
銅鎖挺了挺瘦弱的身體:“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你們别忘記放了我兄弟就行。”
這倒黴孩子被話本和戲文給洗腦了,左重沒有說話指了指商行方向,事到如今容不得他有婦人之仁,銅鎖的人生道路也需要他自己選擇。
銅鎖将身後的小包袱緊了緊,裏面都是要命的玩意,萬一摔在地上炸了,那他死得也太冤了,檢查完沒問題,銅鎖打開車門消失在黑暗裏。
看着這一切,駕駛位上的邬春陽回頭道:“科長,他要是失敗了怎麽辦,那些日本人絕不會放過他。”
左重看着遠方,幽幽說道:“我讓兄弟們做好準備了,一旦被發現了立刻進行攻擊,教了他幾個小時,你還真把他當親傳弟子了?”
邬春陽松了一口氣,笑着說道:“這小家夥是個好苗子,我隻教了一次,他就全記得了,特訓班的成年人裏也沒人能做到這一點。”
左重不屑道:“他能活着回來再說吧,注意觀察,不要說話了。”
轎車裏變得一片寂靜,在看不見的黑暗中還有更多的特務在潛伏着,這次情報科來滬人員除了一小部分人在酒店,剩下的人都埋伏在附近,随時準備強行進攻。
忽然,永善商行裏響起了一陣狗叫,左重眉毛一豎,哪來的狗!
不管是古琦、宋明浩,還是他親自觀察時都沒有發現那裏面有狗,從側面打聽的消息中也沒有關于狗的情報,真是活見鬼了。
左重将座位上的湯姆遜拿到手裏,邬春陽更是從懷裏拿出一個手榴彈,看得左重眼皮直跳,這家夥身上沒事放這些東西幹什麽。
就在左重覺得要跟日本人硬碰硬的時候,狗叫聲戛然而止,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聽到商行裏似乎沒了動靜,隻能繼續等着。
半個小時後,轎車附近突然有了一絲動靜,左重猛地拔出手槍對着車外的暗夜,一個灰頭土臉的黑影出現在他面前,是銅鎖!
“怎麽樣?”
“放到了箱子隔闆底部,時間也設置好了,絕對沒錯。”
左重看着銅鎖,滿意地點了點頭。
作息的話有番外
“聽說你系慎終的老死啊?”
李齊五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的鄭副處長露出疑惑之色。
鄭庭炳等了半天,有點不耐煩,再次問道:“系不系啊?”
李齊五想了半天,有些不确定說道:“确系李某的好友?”
鄭庭炳聞言大怒,對左右言:“你們都聽到啦,這家夥學我講話啊,給我打啦!”
(廣東話,老死=老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