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可疑區域的警署都收到了警政司的命令,要求他們對轄區内的人口進行登記,還要配合警政司派員核查。
這個命令來的有點突然,不過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就算金陵警察廳也不好說什麽,這本身就是警政司的職權。
巡警們挨家挨戶上門登記人口,内容包括姓名、性别、年齡、受教育程度、職業、遷移流動、婚姻生育、死亡、住房情況。
甚至連照片和指紋都要留檔,這是左重決定的,正好可以小規模試行人口登記,有了這些資料,這對以後的反諜工作很有幫助。
爲了這事他磨了戴春峰好久,申請了一批特殊經費,用來購買相機、相紙、沖洗費用,戴春峰對此很感興趣,讓左重抓緊完成。
警署收上來一份資料,情報科的特務就核查一份,而且是三人同時核查,就怕有人渾水摸魚,最後所有的可疑人員資料彙總上交給左重,由他進行決定是否跟進,情報科裏有的是想要立功的特務。
班軍則帶着一幫緝私警察到處檢查,特别是那些新店鋪,進了店面後,班軍就先笑呵呵地賠罪,安排其他人去查貨單,而他自己就跟人家老闆喝茶聊天。
他一不敲詐,二不勒索,态度也好,店家的後台也不好說什麽。
班軍是老行伍了,能從屍山血海裏活下來,本身就是精明人,加上當了這麽久的緝私警察,看人看物的火候比一般特務都要厲害,經常三言兩語之下,就套出了對方的話,不過檢查了數十家商鋪,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左重沒有着急,情報工作就是這樣,特别是面對特别工作班的職業特工,首先要比的就是耐心。
而且入戶調查這幾天很有收獲,一共發現了三十多個可疑分子,這些人不太可能都是日諜,但依然有深入調查的價值。
左重已經通知過地下黨方面,所以這些可疑人員不會是自己人,他們或許是各地軍閥的人,或者是江湖會黨,總之不是什麽好東西。
幹脆摟草打兔子都清理掉,還金陵老百姓一個朗朗乾坤,至于證據,特務處辦事需要證據嗎。
除此之外,電訊科的設備也沒有停止搜尋,即使準确度感人。
左重想看看三個電台對警署行動的反應,如果對方對警方行動毫無反應,這就說明左重劃定的範圍有誤,那就要及時調整調查方向。
“科長,三部電台這幾天沉寂了,應該是巡警的行動驚到他們了。”古琦向左重彙報電訊科的反饋。
左重将手裏的筆放下:“你讓警署和緝私科注意,不要詢問與他們工作不相關的問題,專業的事情交給我們去做,日本人不會跑。”
他不怕這些日諜撤離金陵,日本人好不容易将他們潛伏下來,花費的精力和費用不會少,肯定是準備長期啓用,這将是一場持久戰。
事實果然如左重所料,可能覺得人口登記是警署的正常行動,幾天之後,三個電台又開始逐漸活躍起來,甚至開機時長還有所增加。
左重沒有生氣,對方這麽高調對他有好處,日本人真要長時間蟄伏起來,情報科反而難以鎖定目标。
等到三個可疑地區住戶摸排完,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月,情報科累計抓捕可疑人員一百多人,可沒有一個日本間諜。
這一百多人多是江湖會黨、城鼠社狐,嚴刑之下供認以及查證的案件達數百起,都是如殺人、搶劫、詐騙這類的重案。
左重看不上這些案子,就分給了警署,這讓邢漢良在警政司頗受好評,據說司長都親自接見了他。
但日諜沒有解決,爲此徐恩增說了不少陰陽怪氣的話,陳局長把戴春峰叫去“勉勵”了一番。
戴春峰回來後又把把左重叫到辦公室,語重心長道:“慎終啊,現在很多人說咱們特務處成警察署了,你要盡快行動啊。”
左重明白他的難處,豬隊友和豬上司都讓他趕上了,連忙向他保證:“老師,學生這裏正在抓緊摸排,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戴春峰不抽煙,扔給左重一盒别人送的雪茄,他對左重的能力還是很放心的,叫左重來談話,主要是爲了發洩心中的不爽。
特工總部搞出那麽多事情,還放跑了地下黨,陳局長從來沒有說過什麽,特務處幹了那麽多工作,隻是偵破時間長了一點,就被訓得跟孫子一樣,老戴心累。
左重回到自己辦公室,看着數量衆多的人口資料,他知道日諜就藏在裏面,隻是隐藏的很好罷了。
電話鈴響起,是班軍來電:“左重,我這沒什麽收獲,但所有店鋪資料已經讓你的人拿回去了,唉,本來還想幫幫你,結果”
左重坐在椅子上,大笑着安慰他:“老班,你已經幫了我的大忙了,我這工作就得從千頭萬緒中找到蛛絲馬迹,沒有這麽快的。”
跟班軍又聊了兩句,左重挂掉電話,查不到早在他的意料中,但基礎資料的收集工作必不可少,現在三個可疑區域常住人口已經被掌握,他們的樣貌、指紋、關系網統統在情報科手裏,左重覺得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日諜藏在百姓中,那就把他們從中甄别出來,具體辦法是就是電訊科曾經使用過的斷電,隻是左重的計劃更加準确而已。
左重叫來古琦:“老古,你讓人從今天晚上開始斷電。”
古琦滿臉的疑惑:“科長,電訊科之前試過,但沒什麽用。”
左重指了指人口資料中的一堆:“隻停這些人所在的街道,他們的職業符合咱們的推測,工作時間自由,收入不低,獨門獨院。”
古琦還有點不明白,左重自己說過日諜的電台有蓄電池和手電,按照這些資料行事,雖然可以縮小停電範圍,但依然沒有意義。
左重隻能跟他說清楚:“停電的時候,日本人确實可以使用蓄電池和手電,可總要給蓄電池充電吧?”
古琦好像明白了:“科長你是說我們查誰家用電異常和購買電池?”
“電池可能會有備用,油燈、蠟燭也可以進行照明。”
左重握拳:“但總不能自己發電吧?所有存在可疑的街道,先秘密記錄住戶每天的用電量,多記錄幾天,找個平均數。
等對方電台使用時立刻斷電,看看電力恢複後誰家用電量增加,可以多進行幾次,用電增加多次的,一定有問題!”
古琦琢磨了一會問道:“那不如直接查電量,電台使用時也會增加用電量,肯定比附近百姓家要多。”
左重提醒他:“日本間諜不是傻子,一定會想辦法掩飾,比如電爐或者多個電燈,隻有逼着他們把蓄電池使用過度,這樣才容易發現。”
“是!”古琦一個立正,然後笑容滿面的出去了。
有了偵破方向,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了,特務們穿着電務局的制服,穿梭在大街小巷,将一些住戶的每天用電量詳細記錄。
這個年頭偷電的很多,電務局進行巡查很普通,老百姓們也沒覺得不對,就是覺得政府幺蛾子太多,又是登記又是查電的。
想要從用電量看出問題,需要長時間記錄數據,所以就算這段時間日諜電台頻繁通信,左重也沒有去管,就當他們是最後的瘋狂吧。
這天,金陵文昌巷裏,電務局巡查電路的“綠頭蒼蠅”又來了,還跟人吵了起來,巷子裏的住戶閑的沒事,紛紛跑出來看熱鬧。
文昌巷得名附近的文昌宮,文昌又名文曲星、文星,是中國神話裏中主宰功名祿位的神,古代的讀書人很在乎這種吉祥兆頭。
其實不光古代,科舉這都結束多少年了,文昌巷的住戶也都是各種從事文字工作的讀書人,如附近官署的文員,學校的老師。
邬春陽斜帶着墨綠色的帽子,歪歪扭扭的騎着自行車進了巷子,剛一進來就被幾個老頭給攔住了。
他看似被吓了一跳,單腳支在地上,沖着老頭們喊道:“哎喲喂,大爺,你們小心點,别撞到你們。”
幾個老頭一把抓住自行車龍頭,其中一個中氣十足的喊道:“好小子,總算抓到你了,賠錢!”
邬春陽很無奈,文昌巷是重點懷疑區域,左重就派他過來進行調查,結果這幫老頭非說電務局的電不穩定,弄壞了他們的電燈,纏着他要賠償,真當他是冤大頭呢。
邬春陽摘下帽子,苦笑道:“大爺啊,你們有事得去局裏說,我就是一個巡電的,你們跟我說沒用。”
幾個大爺不依不饒,拽着他不讓走,周圍的住戶七嘴八舌的說着電務局電費高,經常斷電的事情。
弄來弄去把邬春陽弄急了,他幹脆把自行車一扔坐到地上,任他們怎麽說也不說話,耍起了無賴。
大爺們被他這個舉動弄得無言以對,他們是讀書人,跟人唇槍舌戰沒問題,碰到無賴隻能幹瞪眼。
還好這時候來了個勸架的熱心人:“諸位别急,找他确實沒用,他要真有本事,也不至于出來巡電。”
邬春陽一骨碌起來了:“是啊,這位先生說的在理,我一個月就拿着十幾元,真管不了你們說的事。”
大爺們隻好嘟囔着虎落平陽被犬欺之類的話走了,邬春陽松了口氣,再糾纏下去就耽誤記錄電量了,他跟勸架的人道了聲謝:“多謝這位先生,以後您家電有事找我。”
那人沒回話,擺了擺手直接回了自己院子,看來是不願意跟邬春陽這樣的人說話,讀書人的臭脾氣。
邬春陽沒在意,搖搖晃晃騎着車走了,但他不知道,有人正通過門縫看着他,直到确認他走遠,這才走進屋裏關上房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