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國飯店一樓餐廳裏,留聲機裏放着悠揚的交響樂。
一個蒙面人正在随着時而激昂,時而低沉的音樂翩翩起舞,或者說是用一種怪異的動作扭動着身體。
餐廳成了他的舞台,跳躍、旋轉,他的動作雖然怪異,卻又充滿了一種奇特的美妙,有種讓人目不轉睛的魔力。
如果這是在其他地方,或許會有紳士和女士願意贊助這位藝術家,但此刻藝術家先生手中正拿着一把手槍。
優美的音樂,猙獰的武器,怪異的舞蹈,讓所有人忍不住偷看,同時又讓所有人的心髒随着音樂和他的動作忽上忽下。
張敬堯一行人被押到樓下時,正好就看到這樣的一幕,他們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這個土匪模樣的人到底要幹什麽。難道是懷才不遇的舞蹈家,綁架了他們就是爲了讓人欣賞他的舞蹈?
此時音樂慢慢消失,所有人松了一口氣,但随後蒙面人跳着舞靠了過來。
蒙面人輕盈得墊着步,走到一個黑衣人面前,伸出了一隻手,顯然是在邀請對方跳舞,黑衣人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将武器交給了其他人,自己輕輕握住了蒙面人的手。
留聲機裏緩緩放出一首圓舞曲,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兩人緩緩步入餐廳中央,伴随着音樂跳起了華爾茲。
忽略此時此景和兩人的裝扮,人質們感覺就像是在參加一場舞會,他們正在圍觀舞會主人的優美舞姿。
大家看得出,黑衣人的舞姿或許有些不熟練,不過蒙面人耐心得引導着她,兩人的配合慢慢熟練,動作越來越優美起來。
此時舞台猶如一張畫布,随着舞蹈的動作,兩人似乎在畫布上來回穿梭,就像是在書寫一張美麗的圖景,衆人看的目眩神迷。
美好的事物就是這麽短暫易逝,一曲終了,蒙面人和黑衣人做了一個優雅的謝幕動作,黑衣人們和一部分人質鼓起掌來。
雖然不知道爲什麽,人質中有些人覺得他們似乎理解蒙面人了,心靈相通了,或許這就是藝術的魔力吧。
蹲在一旁的長谷良介看着鼓掌的人群,表情就跟見了鬼一樣。
他覺得這些人都瘋了,他們現在是被人綁架,身邊還放着這麽多危險品!他們爲什麽要給匪首鼓掌!
這時候他發現蒙面人似乎在看着他,長谷良介趕緊面露笑容伸出雙手,拼命鼓掌,這不是慫,中國有句話叫識時務者爲俊傑。
蒙面人回到餐廳中央,雙手交叉下垂,眼睛死死的看着人質們,剛剛因爲音樂稍微舒緩的氣氛,一下子又變得緊張起來。
“首先做一下自我介紹,我們是東北共和軍,也許你們沒有聽過,沒關系,我想從今天起,我們的名字會随着電波飄揚到世界各地,對不對?”
人質們頭點的飛起,你有槍你厲害,你說什麽就是什麽,而且蒙面人說的不錯,人質裏不乏巨賈富豪、外交官,這件事情要是被新聞媒體知道,肯定會大肆宣揚,各國政府也會介入,這個什麽東北共和軍真的要出名了。
長谷良介的心都涼了,東北共和軍,這個名字一聽就是抗日組織,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是日本特高課的,就算一百條命都不夠殺的。
“剛剛我跳的第一首曲子,有人知道是什麽嗎?”蒙面人忽然讨論起音樂。
人質們都閉緊了嘴巴,隻有一個小女孩不顧母親的阻攔喊道:“是海頓的《告别交響曲》,劫匪先生,我說對了嗎?”
蒙面人慢慢走到小女孩面前,小女孩母親哭泣着把孩子藏在身後,在所有人質驚恐的眼神中,黑衣人慢慢把手伸進口袋。
“勇敢的女孩你說很對,這是獎勵你的。”蒙面人從口袋中掏出一顆奶糖,遞給了小女孩。
小女孩眨着大眼睛接過了奶糖,蒙面人收回手又說道:“那你能告訴我們告别交響曲的故事嗎,勇敢的女孩。”
小女孩驕傲的揚起脖子:“當然可以,劫匪先生。奧地利尼古拉斯公爵建造了一個巨大的城堡,遠離維也納,他帶領仆人和樂團住進了城堡,卻又不允許任何人攜帶他們的家人。
樂團的成員們十分思想家人,卻又不敢跟公爵述說,團長海頓先生就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他創作了一首交響樂,并讓樂團成員在演奏完畢後收拾樂器,吹熄譜架上的蠟燭退場,隻留下極少數的人,孤單地繼續演奏,借此表達樂團團員們的心情。”
人質們聽着這個故事,不知道蒙面人是什麽意思,緊接着就聽蒙面人又問了小女孩一個問題。
“那結果呢?”
“據說交響樂首次在尼古拉斯公爵面前演奏時,他便領悟了其中的寓意。第二天,他馬上傳令讓全體人員放假回家。”小女孩開心說道。
蒙面人沉默了好久,向在場的各國人質說道:“是啊,樂團的成員可以去見家人了,可是在東北,我們很多人失去了親人,失去了愛人,再也無法相見。”
聽着這話,人質中的日本人流下了冷汗,要遭!
“大哥,外面似乎有動靜,看樣子是要進攻。”這時一個黑衣人從窗戶的位置撤了回來。
人質們心中大喜,終于來人救他們了,雖然這些黑衣人還算禮貌,對于女人質也沒有任何冒犯,可他們終究是劫匪啊。
蒙面人看着面露喜色的人質,忽然轉身問長谷良介:“這位先生,你覺得外面的軍隊可以成功嗎,你要老老實實的說。”
長谷良介嗫嚅了一下說道:“他們這是來送死,我想你在外面一定有布置了吧。”說完他閉上眼睛,不想再說話。
蒙面人聞言拍拍手:“呵呵,大家聽到了嗎?接下來我會讓大家欣賞一場絕美的表演,睜大眼睛,不要錯過哦!”
六國飯店外已經是人山人海,各國的憲兵已經将附近包圍的嚴嚴實實,不光如此,就連路口都堆滿了沙袋,建立了機槍陣地。
英國領事白龍度叉着腰,鼓着一雙青蛙眼,惡狠狠地看着六國飯店。反了,真是反了,有人竟敢在使館區幹出這樣的事情。
他發誓,一定要抓住這幫不知死活的劫匪,然後狠狠的折磨他們,讓他們知道大英帝國的尊嚴不容踐踏。
“半小時後我要在六國飯店的餐廳享受晚餐,如果做不到,你們就去東南亞的叢林裏喂蚊子去吧。”白龍度沖着英國皇家憲兵營長維森特少校怒吼。
維森特少校沒說話,對着一個排的手下喊了一聲:“進攻!”
“等一等!白龍度先生,請不要進攻!”一個仁丹胡矮個子從一旁鑽了出來。
白龍度皺了皺眉,原來是日本總領事遠山仲治,一個貪婪卑鄙的家夥,他什麽要阻止自己,難道裏面的劫匪是日本人?
“白龍度先生,六國飯店裏有我國的重要客人,可否允許由我們來解救六國飯店的人質,拜托了。”遠山仲治鞠了一躬,腦袋差點碰到地面。
白龍度眼珠轉了轉,大英帝國勇士的生命可比日本人珍貴多了。而且解救失敗了,那也是日本人的責任,與大英帝國無關。
想完,白龍度點點頭:“那好吧,遠山領事,就讓我們看看貴國士兵的表現吧。”
遠山仲治再次鞠躬,嘴上說着感謝的話,心裏卻在臭罵陸軍馬鹿,要不是他們再三強調張敬堯的重要,他才不會蹚這攤渾水。
日本北平總領事館裏有一個日軍小隊,遠山仲治命令小隊長高村廣介:“高村,一定要把張敬堯和長谷良介課長救出來。”
高村廣介腳跟一碰,低頭喊道:“哈依!”說完一揮手,一個小隊的日本士兵迅速向着六國飯店方向進攻。
日軍士兵端着三八式步槍,組成橫隊隊形,呈一列散兵線,彎着腰向着飯店大門發起突擊,高村廣介很滿意部下們的反應,隻要能夠攻進大門,那些膽大包天的劫匪就完蛋了。
白龍度臉色好看了一些,他也是服過兵役的,當然知道日本士兵确實訓練有素,這是不給對方集中火力的機會。
眼看着日本兵躍進到六國飯店馬路對面的停車場,離大門隻有十米的距離,高村廣介緊張得握住了拳頭,到關鍵時刻了!
日軍士兵以汽車掩體,從腰上取下一顆顆煙霧彈,然後一顆顆的扔到了馬路上,随着煙霧彈嘶嘶作響,發散出濃白色煙霧。
“幹得好!”高村廣介揮了揮拳頭,他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大日本帝國陸軍戰無不勝!
遠山仲治也臉上有光:“白龍度先生,我想不需要半個小時,十五分鍾之後您就能在餐廳享受美食了。”
蒙面人看着馬路上的煙霧彈,歎了一口氣:“開始吧,大家請欣賞一下難得一見的壯觀景象吧!”
随着他的話,一個黑衣人從牆角拿出一個起爆器,轉了一圈後狠狠的摁下。
“轟!轟!轟!.”
高村廣介的驕傲和遠山仲治的自豪凝固在臉上,幾道閃光和巨響後,原本濃密的白色煙霧被爆炸的沖擊波吹開。
停車場上的汽車都成了燃燒的廢鐵,地面上滿是大日本帝國陸軍勇士的殘肢斷臂,有些運氣好沒死的,也在那裏發出絕望的哀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