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統秘密辦公地點,竹器廠。
原本用來存放竹器的小倉庫被改建成了數個審訊室,最大的一間審訊室内,幾個光着膀子的中統特務正在對一個嫌疑人進行刑訊,喝罵聲不絕于耳。
“說!文件是誰給你的,你是不是地┴下黨!”
“冤枉啊,我是東北救國總會的副會長,不是地┴下黨,放過我吧!”
“不老實,給他上電椅。”
面目猙獰的中統特務們将刑訊對象架到了電椅上,也不剃光對方的毛發,直接合上了電閘,房間中的電燈時明時暗,一股焦糊味慢慢飄散開來。
觀察室的單向玻璃前,徐恩增笑吟吟的看着這一幕,而後緩緩轉過頭,目光從一群穿着高檔服裝的觀刑者們臉上掃過,淡淡說道。
“諸位,數天前,在山城到長安的某輛卡車上,我們從秘密夾層内起獲了多份重要文件,事關前些日子的最高國防會議。
除了司機拘捕被擊斃之外,我們當場抓到了三個人,這三個人都有些身份,不是普通人,你們以前可能聽說過或者見過。
一個是正中書局的管理處處長焦中航,一個是中法比瑞文化協會秘書長周羽君,最後一個就是你們看到的東總會副會長孫啓泰。
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會開口招供的,因爲沒人能在中統手下保持沉默,如果有人想要說什麽,還請盡快,否則就遲了。
你們都是各位長官的親信,擁有大好的前途,千萬千萬不要一條道走到黑,拿着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去冒險,這非常危險。”
他口中說着恐吓之語,心中異常得意,誰能想到一次錯誤的抓捕行動,竟然能查到最高國防會議的洩密案呢。
老天爺總算是開了一回眼,牟志業跑了如何,特工名單丢了又如何。
隻要能将隐藏在國府高層的眼線找出來,他照樣可以立功受獎,依舊可以穩坐副局長的位置,這一次他要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比起徐恩增的得意,觀刑者們面露驚恐,有人受不了那股腥臭和焦糊味,捂着嘴巴跑了出去,在門外哇哇吐了起來。
他們作爲長官身邊的秘書、文員,坪時參加的不是高級會議,就是晚宴酒會,哪裏見過如此血腥和野蠻的場面。
唯有幾名身穿軍裝的軍官,面無表情的看着單向玻璃那頭,表情很是淡定,甚至還有人點燃香煙看起了熱鬧。
這些人都是軍韋會大佬們的貼身護衛,全是從軍中挑選出的精銳之士,見慣了死亡和血腥,自然不在意眼前這種小兒科,戰場上的搏殺較之拷打要嚴酷一萬倍。
其中一個軍官看了半天,慵懶地打了個哈欠,看着已經昏迷的孫啓泰,慢條斯理地對徐恩增說道。
“徐副局長,如果你是想吓唬我們,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鄙人和身邊的兄弟們曾經在滬上的羅店和日本人厮殺多日,每日枕着屍體睡覺,吃飯。
情勢之慘烈,是你這樣的人無法想象的,所以不要浪費時間了,想問什麽就直接問吧,在場的諸位全都公務繁忙,沒有時間看你和你手下的表演。”
要說淞滬會戰中哪一場戰役打得最艱難,那非羅店争奪戰莫屬。
在長達半個月的戰鬥中,中日雙方共投入最精銳的部隊近10萬餘人,在羅店這個面積僅2泙方公裏的小鎮激戰。
打到末期,小小的羅店被兩軍的屍體所堆滿,沒有一處空地,雙方士兵的鮮血浸透了土地,途徑的河流都變成了妖異的紅色。
此戰過後,就連一根筋的日軍都承受不了這麽大的傷亡,轉而尋求别處突破,由此可見場面有多麽血腥。
在那種地方,意志薄弱者隻怕用不了半天就會發瘋,能夠從這種人間煉獄中爬出來的人,看刑訊逼┴供确實跟看文明戲沒什麽區别。
徐恩增聽到軍官的話,尴尬的笑了笑,不笑又如何,對方背後的人跟委座都能掰掰腕子,他一個小小的副局長連個P不是。
況且請這些人回來時,陳部長已經有過交待,沒有确鑿證據之前絕對不能動手,他本想吓唬吓唬對方,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怕。
看來要直奔主題了,再這樣下去,時間隻會拖的更久,發現衆人的表情越來越煩躁,徐恩增面色一正,擡手拍了拍。
“好,那我就直說了,上峰懷疑洩密與地┴下黨有關,文件不可能無緣無故跑到開往長安的卡車上,當天參加會議的人裏肯定有異己份子,而且就在你們之中。”
說到這,他眯着眼睛一字一頓道:“黨國對待異己份子的政策,你們都清楚,向來都是甯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雖然你們背後有人撐腰,可一旦被我們查出問題,最想你們死的,便是你們的後台,這一點我想大家都沒有異議吧?”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沉默了,政┴治可以講人情,但政┴治鬥争是不講情面的。
官┴場仕途,猶如逆水行舟,即使身居高位也要如履薄冰,否則一旦被對手抓住錯處,稍有不慎還是會船毀人亡。
這種情況下,别說是工作上的親信,就算是親生兒女,隻要阻礙了前程,長官們也會毫不留情的痛下殺手。
見衆人被自己的話震住,徐恩增得意之餘嘴角微揚,選擇趁熱打鐵,話鋒一轉又說起了軟話。
“知道我爲什麽将你們請到這裏,而不是直接抓捕嗎,這就是上峰在給大家一個悔過的機會啊,你們一定要抓住。
我以我的名譽擔保,投誠者隻要老實交待問題并公開發表自白書,協助政┴府抓捕異己份子,以前的事情一律既往不咎。”
說着他舉起自己的右手,信誓旦旦做出保證,至于這些話是真是假,用腳後跟想也知道是假的。
好不容易抓到地┴下黨的尾巴,不将投誠者的利用價值榨幹淨,徐恩增怎麽可能會放手,反正他又沒有名譽這種東西,不怕被人罵。
不過這番話的效果并不好,觀刑者們有的表情茫然,有的皺起眉頭,有的不以爲意,就是沒人站出來承認。
人群中,幾個女秘書和女文員擠在一起,背過身不敢去看審訊室,緊張兮兮的小聲議論着什麽。
“你們說這幫特務會不會對我們用刑?”
“哼,徐恩增要是敢動手,我父親不會饒了他。”
“說不好,這件案子可是跟地┴下黨有關。”
“不錯,安娜,你覺得誰是異己份子?”
一人看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的同伴,詢問對方對這件事的看法,她口中的安娜,正是某人官邸中的速記員喬安娜。
喬安娜聞言捋了捋耳旁的碎發,輕輕搖了搖頭,看着不遠處耀武揚威的徐恩增,冷靜回道。
“那我便不清楚了,你們曉得的,每次開會我都忙着速記,根本沒有時間觀察誰比較可疑,而且地┴下黨不一定就在我們中間。
那次會議結束了這麽久,很多人都接觸過記錄,徐恩增請我們來這無非是覺得我們好拿捏罷了,不然他爲什麽不去找長官問話。”
“對啊,姓徐的真不是個好東西。”
“呸,你們不知道,這家夥最喜歡找有夫之”
“哎呀,我曉得,他那個大姨子.”
西方有這麽一句話來形容女人,說一個女人等于500隻鴨子,而民國也有一句諺語叫做三個女人一台戲。
這麽多女人聚在一起,說起徐恩增的風┴流韻事,那叫一個熱鬧,小車開得飛快,車輪都快碾到臉上了。
周圍的男人們被諸多虎狼之言搞得面紅耳赤,要不說一旦女人開起車來,就沒男人什麽事了呢。
看着亂哄哄的觀察室,聽着有關于自己的“謠言”,徐大局長鼻子都氣歪了,可又不敢發怒,這些女人的官職确實比不過長官們,但也不是他能得罪的。
比如那個眉飛色舞講述他和大姨子不得不說的故事的女人,父親是軍韋會排名靠近的上将,幾個哥哥都是一線部隊的實權長官,對方作爲最小的孩子頗受家中寵愛,他要是敢跟對方呲牙,不用明天,今天晚上就要挨黑槍。
還有旁邊的那位燙着卷發的女人,丈夫是侍從室的副處長,出入領┴袖官邸就跟去自己家一樣,其家族是山城最大的坐地虎,手底下有上千名打手,同樣不好對付。
徐恩增現在是老鼠進風箱——兩頭受氣,氣得直嘬牙花,陰恻恻的目光慢慢移到了喬安娜的身┴上,然後又又又一次放棄了報複的想法。
跟前面兩位比,這位雖然沒有上将父親,副處長丈夫,卻是委座和夫人最信任的速記員,坪時就住在黃山官邸之中,夫人待其如同晚輩一般。
更讓人忌憚的是,喬安娜跟孔二小姐關系很好,兩人常常結伴去逛街,還有人說她們兩個義結金蘭,是換了金蘭譜的異姓姐妹。
如果得罪了對方,人家随便在夫人耳邊說上幾句就夠他受的,哪怕夫人不管,那位傳說中的國府混世魔王出面,他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想了半天,徐恩增悲哀的發現自己誰都惹不起,當即不再管這些女人,準備從其他觀刑者入手,不想審訊室裏有了收獲。
東北救國總會副會長孫啓泰,在嚴刑拷打下終于松了口:“我招,東北救國總會裏有地┴下黨,但我真的不是啊!”
原本奄奄一息的他,說到最後幾個字時突然擡起頭,聲嘶力竭的喊道,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觀察室裏的喬安娜表面上鎮定自若,笑眯眯的跟同伴聊着天,耳朵卻悄悄豎起,全神貫注地聽着孫啓泰的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