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風雨來的急,去的也急,到了第二天早晨太陽再次升起,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隻有滿地的枯枝證明了昨夜的狂風驟雨有多麽猛烈。
伯大尼修院和上環周邊的百姓剛剛出門打掃起房前屋後,便看見一輛輛軍┴車從公路上呼嘯而過。
沒過多久,一條令人震驚的消息慢慢流傳開來——昨夜死了十多名刑事偵緝處的便衣,還發生數場大爆炸。
不等百姓們猜測兇手是誰,街頭巷尾很快出現了一個個臨時檢查站,大批英軍士兵在警員的帶領下對港城各個酒店展開大規模搜查。
“開門!”
“嘭嘭嘭!”
上午時分,左重的房門被人重重敲響,等睡眼朦胧的他打開門,立刻被數支槍口指住,一群軍警湧進了房間。
這些人什麽也不問,直接在房内翻箱倒櫃,連行李中的衣服都沒有放過,一件一件的被拿出仔細檢查。
直到确認沒有任何可疑物品,帶隊的英國┴軍官才松了口氣,接着厲聲示意左重交出證件,态度十分惡劣。
在港英政┴府的白人眼中,所有民國人都是下等人,對待他們,文明社會的規則并不适用。
左重淡定取出護照遞給對方,軍官接過後看了一眼護照上的美國官┴方大紋章,面色微變開口問了一句。
“布魯斯李?”
“恩哼。”
“你是美國公┴民?”
“是的。”
“來港城的目的?”
“向義安工商總會購買一批紅木。”
軍官聽完眯了眯眼睛,猶豫了一下将護照遞了回去,雖然大英帝國并不懼怕洋基佬,但沒必要節外生枝。
況且對方來港城是爲了采購物資,爲帝國提供了稅收,對于衣食父母,總是要有些優待的。
隻是作爲一位标準的紳士,讨厭美國人是最基本的美德和要求,所以他還是冷聲警告了左重兩句。
“布魯斯李先生,歡迎來港城,我想提醒你,這裏是大英帝國的殖民地,請注意自己的言行。”
說完,便帶着士兵和警員轉身離開。
人群後方的東強看了看左重,微微點頭什麽都沒有說,混在搜查人員中間走出了房間。
過了不久,歸有光敲門走了進來,看着亂七八糟的行李和一片狼藉的房間,口中罵了兩句,然後再次走出門外,大聲叫來了經理。
出了這樣的事情,酒店方面自然十分緊張,生怕得罪了顧客,幾個服┴務生聞聲而來很快把房間恢複了原樣。
爲了道歉,經理臨走前還讓人送來了一份免費早餐作爲賠償,同時表示酒店會向總督先生提出抗┴議。
左重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冷聲将對方打發走,把美國人的傲慢自大展現的淋漓盡緻。
等到酒店人員離開,他與歸有光來到陽台上的餐桌旁坐下,一邊吃着面包,一邊看着随着早餐送來的報紙。
或許是失誤,或許是有意,這份報紙赫然是日文版的《朝日新聞》。
左重皺了皺眉頭,讓大光頭聯系前台再送份華文或者英文報紙,一個華裔美國人不該看得懂日文。
細節決定成敗。
昨夜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現在他們做任何事都要小心再小心,絕不能露出一絲破綻。
随着歸有光離開,他随手将報紙扔到桌上,餘光卻瞄到了副刊的三篇報道,上面的内容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
第一篇報道标題是《故阿部中将邸へ駆付けた辻村夫人/英霊には涙の感謝、未亡人にはお詫/劇的対面、湧く察南の悲愁》。
标題翻譯成中文,意思是一個叫辻村的女人在得知名叫阿部的中将死訊後,趕到阿部家向其夫人表示感謝。
傳說中的名将の花,山地戰專家阿部規秀終于死球了?
作爲後世來客和軍統副局長,左重自然很熟悉這個名字,此人是日軍華北方面軍駐紮在蒙地的獨┴立混成第2旅團的旅團長,中将軍銜。
按照報道所寫,對方幾日前在冀省黃土嶺被地┴下黨伏擊,死在迫擊炮下,這也是民國第一次擊斃日軍中将級别的軍官。
至于辻村,是阿部手下獨┴立步兵第1大隊大隊長的妻子,聽說阿部是爲了救援自己丈夫,才親自指揮部隊并在戰鬥中陣亡,辻村深感内疚,特意登門緻祭。
看着報紙上兩個女人跪坐在靈前的照片,左重暗罵了活該,冷笑一聲後把目光轉向了第二篇報道。
第二篇報道的标題是《壯烈,察南山嶽地帯で阿部中将戦死す/上莊子(冀省)の匪軍討滅中重囲の部下救援へ/終始最前線に指揮/戦死詳報》。
這篇報道是日軍根據駐蒙參謀長田中新一撰寫的戰報所寫,詳細介紹了阿部規秀兩次中伏以及陣亡的具體過程,文中極盡美化這個手上沾滿民國百姓鮮血的惡魔。
說什麽,帝國陸軍創始以來經過多次戰役,事變中未見過中将級軍人戰死之例,如今阿部中将之犧牲,足見今次事變之戰鬥,已達到不分階級層次的崇高境地。
如此臭不要臉的報道,看得左重怒極反笑,中日之戰是民國挑起的嗎?
導緻無數民國百姓家破人亡是日本政┴府,是那個狗P天蝗,他強忍怒氣,繼續向下看去,
第三篇報道更是令人作嘔,内容是《朝日新聞》記者采訪阿部規秀的家人,包括阿部妻子和五個子女的記錄。
阿部規秀的妻子說丈夫生前曾寫信給家人,希望身┴體健壯的兒子們未來能夠報考陸軍學校,爲國盡忠。
在知道父親死訊後,長子阿部秀一決心報考陸軍士官學校,願像阿部一樣化作護國之花散落于太行山脈。
明明是侵略别國的劊子手,在鬼子記者的筆下,阿部規秀卻成了慈愛的父親,忠誠的将軍,勇敢的武士。
論颠倒黑白,日本人論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看到這裏,左重擡手将報紙反扣,免得自己忍不住罵出聲來,心中回憶着軍統搜集的阿部規秀資料。
說起來,這位名将の花其實是陸士學渣出身,根本不像人日本宣傳的那樣能征善戰,才能上頂多是中人之姿。
阿部規秀出生在日本宮城縣一個普通家庭,幼時受到甲午的鼓舞,立志要成爲軍人的他學刁也算得上刻苦,最終在20歲的時候考上了陸軍士官學校。
不過在陸士期間,面對着來自日本各地的青年,對方顯得有點坪庸,在畢業典禮中也沒能進入前五席獲得代表陸士學霸象征的天蝗贈送懷表。
另外,在日本陸軍之中,除非是特種兵(炮兵或其他兵種),非陸大畢業的學生不得擔任大将職務。
即使是基層部隊,非陸大軍官在晉升上同樣要晚于陸大3-4年,軍旅到了大佐基本上就該結束。
陸士畢業後,與阿部同屆甚至下一屆的學弟都相繼考上了陸大,可阿部規秀屢次名落孫山,被陸大拒之門外。
由于陸大畢業證章非常近似日本舊曆天保年間的錢币圖案,陸大畢業生總是自诩“天保錢組”,沒有陸大資曆的則被蔑稱爲“無天組”。
爲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内,阿部規秀被同學嘲笑爲“無天組之王”,可見對方在軍中并不受重視。
再看職務,阿部規秀先後擔任過聯隊附、第八師團副官、第十八師團參謀、仙台陸軍教導學校學生隊長、第一旅團少将旅團長。
從履曆來看,他沒有擔任過中隊長、大隊長這兩個基層戰鬥部隊的主官,按道理連将軍都當不上。
隻是日軍在戰争中損失嚴重,部隊快速擴編急需軍官,加上資曆到了,才讓對方撿了個便宜。
更重要的是,二二┴六時,阿部作爲第八師團副官率部參與了坪叛,從而獲得了統制派的信任。
這麽一看,左重也算是阿部規秀的恩主,畢竟沒有左重的摻和,對方也不可能這麽快擔任旅團長的職務。
即便如此,阿部規秀在第一旅團完成鍍金沒多久,就被日本軍部趕到了獨┴立混成第二旅團。
什麽是獨┴立混成旅團?
日軍在1931年就曾有過獨┴立混成旅團,真正作爲正式固定編制卻是在去年,通常下轄5個獨┴立步兵大隊,以及旅團直屬的騎兵、炮兵、工兵、辎重兵部隊。
全旅團總兵力約5000人,無論火力、機動力還是戰鬥能力都相當低,純粹是在民國戰場上爲了擔任靜态守備任務而編組的二線部隊。
因爲不隸屬某個師團,所以稱爲“獨┴立”。
又因爲有步兵、騎兵、炮兵、工兵、辎重兵等多兵種,所以稱爲“混成”,總體戰鬥力在日軍中屬于比較差的一批。
當然,阿部規秀的中将軍銜是貨真價實的。
隻是細究起來,他的晉升經曆很奇怪,1937年晉升少将時阿部已經51歲了,這個年齡才晉升少将,明顯有些晚了。
詭異的是僅僅兩年後,也就是上個月,對方突然被東京晉升爲中将,完全不符合日軍的晉升規則。
從少将到中将隻用了兩年,即便在戰争年代,這個晉升速度也是算快的,更别說阿部還沒有值得提前晉升的戰功。
這是爲什麽?
答案其實很簡單,按照日軍的“潛規┴則”,将級軍官如果繼續升遷無望,通常會晉升一級後退役,以便提高退役後的待遇。
阿部53歲晉升中将,很明顯是安慰獎,接下來等待他的應該是被調回國,結果他非要親自率部作戰,最終死在了黃土嶺。
所以說,阿部規秀的名頭很大程度上是中日雙方共同炒作出來的,至少名将之花什麽的有點名不副實。
爲什麽要炒作呢?
原因就一個,那就是他的死趕在了關鍵的時間節點上。
戰前日本人以爲很快就能讓民國屈服,不料打了兩年多還是沒有多大的進展,民間心态普遍急躁。
爲了加快戰争的進程,日軍想借阿部規秀之死制造中日之間更深的仇恨,讓日本國内“同仇敵忾”。
而國府呢,更是迫切需要這樣的戰績來激勵軍民,讓百姓知道實日本人并不是不可戰勝的。
于是乎,本來還算有點名氣的阿部規秀,從坪庸之輩搖身一變成了中日雙方“公認”的當世名将。
總之,阿部規秀的死帶來的“戰略意義”,遠比他的死亡本身要重要得多。
看看《朝日新聞》最後是如何吹捧吧。
“阿部中将親臨第一線,以便視察敵情,随時下達命令,敵人一發炮彈突然飛至身旁爆炸,阿部中将右腹部及腿部數處受傷。
但他未被重傷屈服,仍大聲疾呼請求大家堅持,強撐着俯首向東方遙拜,留下一句這是武人的本分啊,随後“壯烈犧牲”。
被炮彈打中,還能說出這麽多話,還能拜首,阿部規秀,是真的秀啊。
左重想罷,對剛回來的歸有光說了兩句,讓對方聯絡總部,問問山城方面有什麽新消息。
被地┴下黨搶了個頭功,露了個大臉,用P股想都知道,某人肯定又要作幺蛾子了。
果然,兩個小時後歸有光返回酒店,帶回了一條堪稱魔幻的新聞——國府要特娘的反┴腐了!
某人覺得,果軍之所以比不上地┴下黨,都是因爲軍中貪┴腐成風,隻要能打掉一批腐┴敗分子,定然能煥然一新。
這個艱巨的任務不出意外的落在了軍統,準确的說是左重頭上,誰讓他是有名的情報高手呢。
用對付間諜的手段去對付貪┴官,那還不是手到擒來,某人還是很信任某個小老鄉的。
聽到這個消息,左重剛升起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反┴腐,還是去軍中反┴腐,這是恨自己不死啊。
那幫人是好惹的嗎,恐怕沒等他達到前線,就會身中8槍“自裁”,整個軍統一起吃席。
MD!
老鄉誤我啊!
左重眼前一黑,腦中急轉,思考如何才能推脫這個該死的任務,他還要留待有用之身繼續爲黨國效力啊~
思來想去,他忽然想到了某個人,當即眼珠一轉貼在歸有光耳旁小聲低估了幾句,讓對方再去發一份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