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後的深夜。
安慶内河一号碼頭,兩艘日本炮艇起錨後緩緩向着茳面上的一支船隊靠去,小澤川站在其中一艘炮艇的甲闆上對着岸邊揮手告别,岸上的左重和歸有光一邊揮手示意,一邊時小聲交流。
“會長,運糧船一過日本人的封┴鎖線就找個淺灘停靠卸貨,到時小澤會讓炮艇在上下遊戒備,我去電報局與山城聯絡過,邬春陽已經安排好了,到時他親自帶隊去接應,不會出問題。”
“恩,那就好,走吧。”
左重聽過歸有光的彙報,戴上帽子轉身走向碼頭的出口,沿途的日本海軍士兵就像是沒有看到他們一般,兩人順利通過哨卡走出了海軍基地大門,看來小澤川在手下中還是有點威望的。
門外,等候多時的汪笃齋見到兩位“财神爺”和靠山來了,連忙小跑着上前,點頭哈腰地排起了馬P,剛剛的運糧船隊他也看到了,心中對于“南佳一郎”之前說的話更加深信不疑。
戰争期間,糧食就是硬通貨,能夠在四天時間内籌集這麽多的糧食并送到安慶來,對方的實力由此可見一斑,有了這樣的大人物幫助,他汪某人好日子就要到了。
在他的曲意逢迎中,左重和歸有光踏上歸途,路上不時能遇到憲兵隊的巡邏隊,或許是見到有汪笃齋這個大漢奸陪同,巡邏隊并沒有上前詢問,三人沒用多久就回到了旅館。
将谄媚的汪笃齋打發走後,兩人各自返回客房,并沒有在房間内讨論與任務相關的内容,雖然已經對房間做過清潔,但他們沒必要冒險,在淪陷區行動連睡覺都要睜一隻眼。
躺在床上,歸有光雙手枕在腦後,心中滿是疑惑,他不明白副局長爲什麽要給小澤川這麽多日元,也不明白爲什麽要讓對方運送一批糧食運到山城,更不知道爲什麽他們來安慶之前,總務要往東京撥了一大筆款子。
不過想着想着,大光頭便進入了夢鄉,要不說沒心沒肺的人睡眠質量都高呢,房間内慢慢安靜下來,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地闆上,微風拂過窗簾,窗外隐隐傳來日軍巡邏隊皮靴踩過石闆路的聲音。
不遠處的憲兵隊内。
負責審訊蔡聖初的大尉罵罵咧咧的放下電話,用力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該死的小澤川竟然帶着炮艇去了茳城,對方難道不知道他們的押運任務有多重要嗎。
問候了一遍小澤川的家人,他無奈的坐回到凳子上,沒有海軍的護送,他是絕對不會讓目标離開憲兵隊的,更不會冒着陣亡的風險從陸上去金陵或者滬上。
原因就一個,國府的新編第四軍太猖獗了。
去年9月,一支80多輛卡車後勤車隊剛剛出城就遇到埋伏,損失車輛50餘輛,死傷70餘人,丢失步槍21支、子彈700餘發、防毒面罩20餘套、指南針20餘個、文件兩挑、照相機兩架、食品罐頭200餘箱及其他用品。
隔月,新編第四軍破壞了安慶至桐城公路,附近駐軍前去支援,結果又被伏擊,陣亡分隊長1名、士兵28名,丢失長槍28支、手槍1支、軍旗1面、軍┴用品一批,就連随軍行動的電台都被地┴下黨給搶走了。
更可氣的是,沒過多久對方在同一個地方再次設伏,帝國┴軍隊又一次死亡慘重,具體的損失他已經懶得去回憶了,每回憶一次,他的臉上都火辣辣的,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被一幫連機槍、火炮都沒有的殘兵敗将打得損兵折将,這已經不是一句輕敵可以解釋了,帝國确實占領了國府的大片土地,但同時兵力也被稀釋,出了城市,帝國┴軍隊已經無力控制廣大的鄉村地區。
這種情況下帶着蔡聖初去金陵,等于将對方交給地┴下黨,或許還要搭上幾個甚至幾十個帝國勇士的性命,這些倒是小事,重要的是他不能出事,否則本土的家人該怎麽辦。
“八嘎。”
大尉輕聲罵了一句,決定等小澤川和炮艇回來再說,任務是帝國的,生命是自己的,他可不是那些一根筋的普通馬鹿,還沒有廉價到爲了一張明信片就去爲帝國獻身的地步。
他啪嗒一聲合上卷宗,慢慢離開了辦公室,至于蔡聖初也不用去審訊了,正好讓對方養一養傷,免得沒到金陵憲兵隊手裏人就死了,這個責任他負不了,也不想負。
接下來的幾天,安慶憲兵隊消停了許多,汪笃齋等漢奸同樣低調了不少,安慶百姓享受了一段難得的坪靜時光,不用擔心在路上走着就被人抓進監┴獄,或者被反綁着扔在路邊,等待着送往東北。
這天上午,正在一号碼頭周圍閑逛的左重忽然聽到遠處的茳面上傳來三長兩短的汽笛聲,立刻聞聲看去,遠遠的看到兩艘炮艇朝着港口駛來,後方的運糧船隊則繼續順流而下,加速返回滬上。
“會長,小澤川回來了。”
歸有光面露喜色,小聲說了一句,看樣子糧食交接的很順利,沒有出現什麽意外。
“走,去見見他。”
左重淡淡說了一句,心裏卻沒有像大光頭一樣樂觀,感受了一下空間中的手榴彈,大步朝着碼頭走去,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松警惕,這是情報工作的一條鐵律,誰違反,等待他的不光是死亡,還有無休無止的折磨。
兩人熟門熟路的走到一号碼頭大門前,在接受了門口的日軍搜查後進入了海軍駐地,左重不斷用餘光掃視着道路兩邊的營區,小心觀察着周邊的情況,與歸有光一步步來到了碼頭,看着炮艇離岸邊越來越近。
随着炮艇咚的一聲撞在棧橋側面的輪胎上,小澤川不等船隻停穩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船,大笑朝左重伸出了右手,神色非常激動。
“南佳君,幾天不見,一切還好吧,走,去飯館,今天我請客。”他抓着左重的手搖了搖,高聲說了一句,接着又靠近小聲說道。
“這次非常順利,我已經給運糧船開具了證明,滬上的海軍和稽查應當不會懷疑,即使出了問題也沒關系,我有幾個同窗在滬上海軍工作,隻要舍得花錢,所有問題都不是問題。”
真是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這才幾天功夫,以前的失意酒鬼,帝國海軍之恥連金錢開道都學會了,左重笑笑沒說話,心中感歎資本的魔力果然是巨大的,這下就算他不催,對方也會主動要求下一次交易了。
半個小時後。
還是上次的包間,左重、歸有光、小澤川一邊喝着酒,一邊聊着此行的經過,不過誰也沒提接貨的一方是誰,這事很好理解,國統區能吃下這麽一大批糧食的人或勢力隻有一個,那就是國府官┴方。
但是猜測歸猜測,隻要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那就沒事,将來萬一事發,雙方完全可以推說不知情,有意資敵和無意資敵可是兩個概念,雙方或真或假的保持着這份默契,隻談閑話,不談敏┴感話題。
聊了一會,左重放下筷子沖歸有光使了個眼色,歸有光立刻起身走出包間關上門,站在門外以防有人偷聽,這把小澤川搞糊塗了,當即開口問道。
“南佳君,出了什麽事情嗎?”
話說出口,他心裏也有點慌了,這種生意的風險夠大,可收益也大,他可不想隻做一錘子買賣,又有誰會嫌棄錢多呢。
左重聽到對方的話,先是重重歎了一口氣,而後臉上露出了一絲羞愧的表情,長籲短歎中說出了一件讓小澤川心驚肉跳的事情。
“小澤君,是我對不起你啊,你走後我才知道,那批糧食中藏了好幾部電台和一大批磺胺,據說還有好幾份帝國的軍事情報。”
“納尼!!”
小澤川吓得直接站了起來,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無論是電台,還是磺胺,都是最高等級的違┴禁品,決不允許運往山城。
軍事情報更是一根紅線,誰碰誰死,他就是想撈點錢而已啊,怎麽就遇到這種事了,想到這,小澤川目露兇光,手往腰間摸去。
這件事沒有多少人知道,隻要打死南佳一郎以及随從,那就是死無對證,反正錢已經拿到手,大不了以後再找人合作就是。
左重說完一直注意着對方的反應,見其想要殺人滅口,也不驚慌,端起茶杯呷了一小口熱茶,似笑非笑的看向小澤川。
“小澤君,你确定要這麽做嗎,知道這件事的可不止我和我的手下,滬上、山城都有人參與,你殺了我們也沒用。”
小澤川聞言頹然的癱坐在椅子上,是啊,電台、藥品、情報不可能飛到船上,肯定是有人藏進糧食中,除非他将這些人都殺了,否則沒有任何作用。
不過南佳一郎是怎麽知道糧食中有夾帶的,是民國人透露的嗎,但對方爲什麽要告訴南佳一郎呢,他猛的擡起頭,恨恨道。
“你究竟是什麽人,一個商人不會接觸到電台和情報!”
“啪~啪~啪”
左重微笑着拍拍手,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小澤君你确實很聰明,隻是,你确定想知道我的身份嗎?”
小澤川啞口無言,就跟剛剛他們不提及接貨的人是誰一樣,他不想也不能知道“南佳一郎”的真實身份,八嘎,這個渾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