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麴町區。
此地是東京都的核┴心所在,日本國┴會、首相官邸、審判所、大部分中┴央行政機關以及天蝗住所皆座落于此。
在這片寸土寸金的地段内,一座占地數千呯的日式莊園内戒備森嚴,院牆周邊不時有全副武裝的軍人經過。
莊園中最大的建築内,幾名身穿和服的女仆端着托盤,穿過幽長的走廊,低頭踩着小碎步走進了一間和室之内。
此時房間裏矮桌旁有四個男┴人席地而坐,低聲商議着什麽,看到女仆進屋後立刻停止議論,挺直腰闆端起茶杯喝了兩口。
一盤盤羊羹、和果和櫻餅被擺放在桌上,女仆們将托盤貼于小腹前,彎着腰退出了和室,其中一人輕輕拉上了樟子門。
等到房間裏再次安靜下來,坐在上首位置的一位中年人擡起袖子伸手朝向糕點,禮貌地示意其他三人。
“多佐,西園寺君,尾崎君,佐爾格先生,嘗一嘗我府中廚師的手藝,他曾在文明堂工作了三十年,所做糕點味道很不錯。”
“多謝,議長閣下。”
“好的,近衛先生。”
中年人口中的西園寺君,年約三十,聽到對方的話後什麽都沒說,隻是微微低了低頭,随手拿起糕點放入嘴中。
另外兩人聞言則恭敬地彎腰行了一禮,各自用日語回了一句,這才雙手拿起離身邊最近的糕點,小心翼翼吃了起來。
如果左重在這裏,便會發現這兩人當中有一位老熟人——幾年前在二二六任務中打過交道的《朝日新聞》記者尾崎。
而另一個人卻是一副歐羅巴人的面孔,身着西裝,但言談舉止如普通日本人一般無二,就連跪坐的動作也異常标準。
很快,三人将盤子裏的糕點一掃而空,被尊稱爲近衛先生的中年人露出欣慰的笑容,此人正是曾擔任過日本首相的近衛文彌。
近衛文彌,公爵爵位,18┴91年出生,五攝家之一近衛氏的第30代當主,其曾祖父、祖父、父親都擔任過日本政┴府和蝗室重要職務。
進入政壇後,對方發起建立全面效忠天蝗的大政翼贊會,對内實行高壓統┴治,對外發動侵略,并積極擴大侵華戰争。
1937年,其上任内閣首相剛剛1個月,便爆發了蘆溝橋事件,滬上戰役、金陵之事也都發生在對方的任期内。
今年一月,獲得了一等旭日勳章的近衛文彌稱自己厭倦了繼續做軍方的“傀儡”而辭去首相一職,轉而擔任了樞密院議長。
至于真實的原因,無非是對華戰争陷入了曠日持┴久的拉鋸戰,死了那麽多人,花了那麽多錢,國府依然在堅持,日本高層自然需要找一個替罪羊。
雖然失去了首相的寶座,但近衛家族的勢力根深蒂固,近衛文彌依然在某種程度上影響着這個國┴家的運轉。
每當國内國外有大事發生,他便會在家中舉行茶會,召集關系親密或者擔任重要職務的老部下,對時局進行商讨。
今天也不例外,被他邀請而來的,除了尾崎這個在日本輿┴論界頗有名望,消息靈通的著名記者之外。
還有好友,公爵繼承人西園寺公二,以及交友廣闊的德國《法蘭克福報》記者,人脈遍及整個東京的作家佐爾格。
西園寺公二。
藤原七清華家之一的西園寺家的嫡長子,祖父與外祖父分别是毛利元德與西園寺公望,屬于标準的老日本正旭日旗。
由于他性格跳脫,沒有擔任過特别重要的職務,一直是日本政壇的邊緣人物,偏偏又身份高貴,讓很多人頭痛不已。
此人跟近衛文彌相交莫逆,還在近衛任期内擔任過顧問一職,兩者以及雙方的家族在某個時間段算是政┴治同盟。
至于德國人佐爾格,乃是西園寺公二的摯交好友,如若不然,一個外國人恐怕還沒有資格加入這麽私人的密會。
别看是第一次來參加近衛的茶會,可佐爾格也不客氣,吃完糕點後擦了擦手,立刻問了兩個尖銳問題。
“近衛先生,你對近期貴國和紅俄人的沖突持何種意見?貴國政┴府又會以何種方式應對此次遠東危機?”
近衛文彌哈哈一笑,沒有直接回答的問題,而是看了看旁邊表情無奈的西園寺公二,語氣輕松的開了個玩笑。
“西園寺君,要不是佐爾格先生是你領來的,我就要通知警視廳特高課外事組來抓人了,這兩件事可是關系到帝國機密。”
他說着擠了擠眉毛,做了副鬼臉,一點看不出是位高權重的日本公爵,也根本不像一個前首相能做出的事情。
隻因近衛文彌成長的明治時代,民間的思想普遍向歐美看齊,加之他曾遊學歐洲,不像一般的日本貴族那樣死闆。
當年,年僅46歲的近衛負責組建内閣,日本民間稱他爲“青年宰相”,報紙将他的内閣稱爲“青年内閣”、“明朗内閣”。
多數國民也都期待着他能成爲打破日本社會沉悶狀态的首相,結果卻不盡如人意,但近衛幽默的性格依然讓他在人際交往中無往不利。
果然,在場的人都被他的這番話給逗笑了,當事的另一方佐爾格聳了聳肩膀,裝作無辜的樣子說道。
“議長閣下,您放心,我剛剛到達東京的時候,就已經感受過了外事組的“熱情”,密探先生們就差住到我的床上了。”
“哈哈哈~”
近衛文彌笑得前俯後仰,對着西園寺公二樂道:“我很喜歡這個家夥,以後請西園寺君多帶他來幾次,我們一定會成爲好朋友。”
說完,他的表情慢慢恢複了嚴肅,轉頭看向佐爾格:“佐爾格先生,請你理解,事關帝國機密,你的這兩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不過我可以明确告訴您,大日本帝┴國絕對不會任由紅俄破壞遠東的和坪,我們的軍隊也做好了一切準備,您聽明白了嗎?”
兩句毫無營養的官話結束之後,近衛文彌開始喝茶,意思很明顯,那就是不願意再讨論這個話題了。
“哈依,明白了,多謝議長先生的坦誠,此事到此爲止。”
佐爾格也是面色一肅,表示自己不會再問諾門坎之事,在亞洲待了這麽久,他也學會了東方人的婉轉或者說語言藝術。
旁邊的西園寺和尾崎悄悄松了口氣,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如果佐爾格真跟近衛文彌發生了沖突,那就糟糕了。
他們很清楚,年幼喪父,過早的當家立業讓近衛形成了自負、執拗的性格,幽默的外表下隐藏着一個暴虐的人格。
不過佐爾格不說話,近衛文彌反而在喝完茶後主動開口了,他将制作精美的茶杯放下,目光幽幽掃過其他三人。
“不知道佐爾格先生對諾門坎戰事如何看待,您覺得日俄之間是否會有大規模戰争的可能,尾崎君,你們也可以談一談。”
這句話中的考較意味非常明顯,作爲前首相,現任議長,近衛文彌不缺朋友,缺少的是可以提供意見的智囊。
他将身份相等的西園寺公二排除在外,想聽聽尾崎和佐爾格對坎門諾戰事有何高見,若兩人真有才華那就拉攏,沒有那就到此爲止。
尾崎和佐爾格笑着對視了一眼,互相謙讓了一番,最終還是由佐爾格率先回答近衛文彌的問題。
“議長先生,作爲一個真正的德國人,我當然希望日俄雙方在坎門諾進行一場大戰,那将有益于改善德國的生存環境。
但作爲記者,我希望戰争可以進一步擴大,那樣《法蘭克福報》的總編先生就不用擔心我在東京搞不着大新聞了。”
佐爾格很直接,也很誠實,直白地說出了心中所想,接着又在其他三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對日俄諾門坎戰事進行推測。
“我個人認爲貴國和紅俄不會爆發全面沖突,紅俄工業、農業的精華部分位于歐洲大┴陸,西伯地區就像民國人說的“雞肋”一樣。
對這種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國土,紅俄要做的是保持現狀,最多占領争議地區,保持對貴國的戰略優勢,等待事态發展。”
啪~啪~啪~
近衛文彌三人輕輕拍打雙手,爲佐爾格的推測鼓掌,不愧是環遊整個世界的著名作家,一眼就看明白了日俄沖突的核┴心。
佐爾格趕緊擺擺手,以東方式的謙虛表明這隻不過是一家之見,事情究竟如何發展,得看諾門卡地區下一次戰鬥的結果。
衆人颔首贊同,随後尾崎也說了說自己的看法,他在佐爾格意見的基礎上添加一些從日本高層和國民角度出發的推論。
比如民國之戰還未結束,将士疲憊不已,以及日本底層百姓并未從戰争獲得實際利益等等,總的來說,言論有些偏左。
對此,近衛文彌一點都不在意,身爲上位者,需要的是聽取各個方面的意見,至于用不用和聽不聽那是另外一回事。
況且民國久戰不下,民間早有議論,有了這麽一條底層直通高層的輿┴論通道,對天蝗和大日本帝┴國而言是一件好事。
望着恭恭敬敬跪坐在那裏的尾崎、佐爾格,近衛文彌竟有了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的感覺,有此等人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