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是安泰豐保險的股東,爲了避免被說成是挾私報複,之前的抓捕行動中,軍統就沒有特意抓捕,沒想到在這又碰到了。
不過對方來美豐銀行幹什麽,莫非也是爲了那個賬戶,那就更放不得了,古琦若有所思,再次揮揮手讓小特務們直接抓人。
被特務摁倒在地的小舅子先生這下急了,口中連忙呼救,懇求小雷文救救自己,那低聲下氣的模樣着實令人不齒。
但小雷文隻是冷冷看着對方被拖走,并沒有做出阻止的動作,一個小小的合作夥伴,還不值得他親自動手。
他擡手雙手拍了拍,空蕩蕩的銀行大廳不斷響起回聲,片刻之後從角落裏突然跑出了十幾個警衛,持槍對準了衆人。
“先生們,這個人你們可以帶走,不過請把賬冊留下,雖然股東名冊裏沒有我的名字,可美豐銀行的雇員中有美國公┴民。
如果諸位能夠懸崖勒馬,停止這種破壞兩國邦交的行爲,我會放你們安全離開,千萬不要辜負我的友誼,否則”
小雷文發出了最後通牒,話裏話外似乎已經穩操勝券了,他不相信果黨的公務人員敢對美┴利堅公┴民開槍,這一點他很肯定。
十多年前,美國超發了太多的美元,由于當時美國實行金本位制,美元可以随意兌換黃金,導緻歐洲集體抛售美元,要求兌換回黃金。
美元币值因此一落千丈,繼而引發了擠┴兌,美國銀行黃金儲備不足紛紛倒閉,全美2000家銀行破産,甚至連美聯儲銀行都不得不臨時關閉。
爲了穩定美元币值,美國想到的辦法是黃金儲備不夠,白銀儲備來湊,總┴統爲此簽署了一項《白銀收購法案》。
意圖通過提高國際白銀收購價的方式,吸引全球白銀流入美國,提升美國的白銀儲備,以堅挺美元币值。
在這樣的背景下,國際白銀價從1932年的每盎司0.25美元,一度飙升到了1934年的每盎司1.29美元。
但這種自私自保的行爲,受傷的卻是遠在太坪洋對岸的民國,當時民國實行的白銀本位制,市場流通的主要貨币就是銀元。
在美國的高價利誘下,自1934年至1935年,民國的白銀巨量流出,白銀儲備從約6.02億元,驟降至2.88億元。
白銀大量流出,直接導緻民國出現嚴重的金融恐慌,先是銀行、錢莊及工商企業大規模倒┴閉,進而演化爲各行業經濟的普遍蕭┴條。
用引誘民國發生金融危┴機的方式保住美元币值隻是第一步,爲了維持出口的優勢,美國還不允許國府擅自貶值自己的貨币。
1935年,美國财┴政部長警告民國大使,爲了“雙方”的公衆和未來考慮,對于兩國而言最好的辦法就是将銀元和美元挂鈎。
雙方維持固定彙率,國府變動彙率,需要得到美方的允許才可,以免發生非必要的“誤會”,影響民國和美國之間的良好關系。
弱國無外交,民國大使不答應也得答應,在這個強者爲尊的時代,國府連經濟命脈被控制都可以妥協,何況是一個嫌犯。
小雷文饒有興趣的看着古琦,想看看對方會怎樣灰溜溜的離開美豐銀行,沒有人比他更懂這些民國官員欺軟怕硬的德行。
古琦餘光掃了掃銀行警衛,腦中響起副局長命令中的有節、有理四字,默默撩開衣角拿出配槍瞄準了小雷文,口中冷冷下令。
“軍統執行公務期間遭遇不明人員阻攔,按照《懲治妨礙公務條例》,現在我命令,所有人關閉保險,随時準備開槍還擊。”
“你不能”
“shut up!”
古琦一聲怒喝打斷了小雷文,右手大拇指扳動瓦爾特手槍套筒後部左側的保險,食指緊緊搭在扳機之上,眼中滿是殺意。
他帶着一絲不屑,一字一頓道:“雷文先生,我也有一句話要告訴你,這裏是民國,我有權拘捕任何一個人,這是法律賦予我的權利。
該懸崖勒馬的不是我,而是你,貴國政┴府不會因爲你一個商人跟國府開戰,若不相信你可以賭一賭,賭我和我的手下敢不敢開槍。”
話音未落,特務們拉動槍栓、套筒,毫不猶豫前進了兩步,軍令如山,别說前方是十多個警衛,就算是刀山火海,他們也必須遵守。
小雷文望着黑洞洞的槍口面色漲紅,猶豫了一下沒有再說話,一面是自己的性命,一面是客戶,如何選擇很好決定,不是嗎。
銀行警衛也陷入了惶恐,他們拿的是短槍,人家呢,長槍短槍什麽都有,人數也多上好幾倍,爲了銀行拼命,他們沒有這麽傻。
“帶走!”
看到對方的反應,古琦輕蔑地吐出兩個字,又将躲在一旁的白問之揪出來,給了對方一個光榮的任務——檢查在場美國人的護照。
正所謂師出有名,今天軍統來美豐銀行就是來調查間諜案和檢查護照的,跟徐恩增和中統沒有任何關系,不管誰來,他都是這個回答。
沒一會,小舅子先生嘴裏就被塞上布條,戴上頭套拽了出去,銀行警衛就像是沒有看到這幕,繼續不甘示弱跟特務們展開“對峙”。
再說小雷文,在這麽多人前面丢了面子,陰森森的目光掃了在場特務一圈,轉身順着樓梯離開,不知道是不是向國府高層求援去了。
而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古琦覺得光是凍結賬戶已經不保險,銀行實際處于美國人的控制下,對方完全有能力強行解凍賬戶轉走資金。
沒有任何猶豫,他直接命令銀行職員将賬戶裏的錢全部電彙至國府的中┴央銀行,萬一他的擔憂成真,軍統還真拿這些美國人沒有辦法。
所謂電彙,就是指辦理轉賬業務後,受理行會給收款賬戶所在行寫一封通知書,收款行收到後跟受理行聯絡,增加賬戶裏的餘額。
至于現金交割,一般每個季度,雙方會把收付款單子拿出來算出差額,把所需的實物現金一交割,賬實相符,如此便完成了交易。
爲了确保資金落實到賬面上,美豐銀行的電彙通知書開具後,古琦讓小特務立刻開車去中┴央銀行辦理業務,自己則在美豐盯着。
于此同時,他利用自己的渠道聯絡了中┴央銀行的工作人員,要求對方收到電彙通知書馬上派人來這裏交接,現金到手方能放心。
兩個小時後,中┴央銀行的會計拿着幾個大皮箱從美豐銀行的金庫走出來,在一隊特務的護送下返回,徐恩增的小金庫被徹底清空。
也不對,古琦還跟對方留下了一法币,這點他還是很講究的,随後便帶隊離開了美豐,白問之将護照一扔,緊随其後溜之大吉。
兩人在銀行門口稍稍寒暄了幾句,擔驚受怕的老白跳上汽車一溜煙跑了個沒影,生怕軍統再讓他和手下幹什麽得罪人的活計。
古琦看着警車卷起的煙塵,也坐上汽車說了句回局裏,徐恩增小舅子和小雷文的事必須馬上彙報,尤其是後者,這個鍋太大,他也背不動啊。
事實上他猜的很準确,當他來到左重辦公室的時候,一生要強的左副局長正站在辦公桌前,低頭哈腰的跟電話那頭說着什麽。
“是,委座,我們是合理執法。”
“恩恩,确實是跟案子有關。”
“好,卑職明白了,以後絕不再犯。”
左重好話說盡,這才把某人忽悠過去,等對方挂斷電話後坐回凳子上搓了搓臉,手指對着古琦有氣無力的點了點,無奈的問道。
“老古啊,不是讓你有節、有理嘛,怎麽場面搞那麽大,跟美國人持槍相向,以後不能這樣了,委座可是将我好好訓斥了一通。
未來再發生這樣的事情,要是旁邊沒人,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統統處理掉,反正山城的治安這麽混亂,出了事自有老白去負責。”
古琦微微俯身,回了一聲:“好的,副局長,實在是小雷文太過嚣張,明知我們的身份,依然讓手下阻攔行動,卑職也是沒辦法。
索性沒有真的發生沖突,您交辦的任務也順利完成了,隻是出于安全考慮,我讓美豐銀行将賬戶裏的資金全轉到了中┴央銀行。
金額不小,共有法币50W,美元4萬和1W英鎊,而且根據賬冊顯示,這很可能隻是一個月的收益,先前的被姓徐的轉走了。
收款用的是咱們局的賬戶,沒有您和局座的允許,任何人都動不了這筆錢,另外徐恩增的小舅子被我們給抓了,該如何處置?”
左重表情古怪,說起這位小舅子也是好運氣,二姐是徐恩增的老婆,大姐是徐恩增最寵愛的外室,不愧是一家人,一點都不見外。
想了想,他給出了回答:“交給歸有光處理吧,把對方搜羅的民脂民膏都找回來,局裏最近要購置一批無線電台,正好缺少資金。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就當是徐恩增他們一家爲抗日事業做出的貢獻了,回頭我會向委座爲老徐請功的,這做人,必須要厚道。”
說完他和古琦互相看了看,大聲笑出了聲,辦公室裏頓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息,用中統的錢辦軍統的事,世上沒有比這更快樂的事了。
在他們開心的時候,徐恩增的腦袋瓜子嗡嗡的,他的正房和外室一左一右跪在地上抓着褲子不松手,哭啼啼地讓其将弟弟救出來。
徐副局長這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隻得仰頭看着天花闆無語凝噎,良久之後擡手擦了擦眼角,口中大聲喊了一句:“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