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統羅家灣總部的射擊場上,左重放下右手的瓦爾特手槍,擡頭望了眼遠處的标靶,手上卸下彈夾拉動套筒将槍裏的子彈清空。
靶場的特務見狀雙拳提到腰間,一溜小跑來到靶子旁邊,稍稍看了看,回頭大聲報起了靶子:“報告,九環,九環,十環。”
話音未落,從靶場外走來的古琦、邬春陽一齊喊道:“副座神射!”然後恭恭敬敬的站在幾米外敬了個禮,挺直胸膛等候命令。
“你們啊,來,去那坐吧。”左重指着一旁的休息區搖搖頭,他對自己的槍法還是有點數的,經過幾年的訓練确實比一般特務要好很多。
可要是說神射,那就有點誇張了,别人不說,至少歸有光的槍法就超過了他,不過好聽的嘛,是個人都愛聽,左重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他坐到凳子上拿起桌上的橙汁喝了一口,看着分别落座的兩人詢問道:“怎麽樣,現在的山城是不是亂套了,徐恩增又是什麽反應?”
古琦微微低頭,回答起左重的問題:“是的,副局長,自從昨天早晨咱們行動之後,山城内彙黑市已經陷入了混亂,交易全部停止。
不少人向我們打聽,行動什麽時候能結束以及處理的大緻方針,我明确告訴他們,這件事不是軍統的主意,如何結束要看徐副局長。
至于徐恩增,根據咱們在中統的人表示,對方昨天跟大姨子在一起,沒有出過門,而且好像對外面的事情并不知情,原因未知。”
邬春陽也點點頭,說出了自己收到的消息:“姓徐的以爲咱們隻抄了和成銀行,不知道将其它十幾家小型商業銀行也被查處。
他似乎想等事情鬧大了,讓這些股東對付咱們,副座,我認爲外彙、黃金和保險黑市可以動手了,不能給徐恩增反應的時間。”
左重将杯子放到桌上,手指交叉置于小腹前琢磨了一會,覺得邬春陽說的不錯,要是等徐恩增反應過來,事情說不定或有其它變化。
怪不得都說溫柔鄉是英雄冢,徐恩增算不得英雄,卻也不是個簡單人物,在這麽關鍵的時刻因爲美┴色失去了敏┴感性,這事值得警惕啊。
想完他敲了敲桌子,笑眯眯的對二人颔首示意:“去吧,給你們一天時間,将外彙、黃金和保險黑市給我掃幹淨。
不過要注意,美豐銀行有一部分實際股權在美國人的手中,涉及外國人,咱們還是要謹慎些的,以免引起委座怪罪。
我看這樣吧,凡是涉及到外國人以及外資公司的目标,暫時可以先不抓人,但是要對營業場所進行高┴強度的監視。
黑市嘛,總是見不得光的,讓弟兄們亮出家夥和身份,再把老白手下叫上,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在美豐銀行門口巡邏。
我就不信那幫炒黃金的王巴蛋還敢去交易,真要敢去,給我來一個抓一個,資金和黃金沒收,你們現在就去吧。”
古琦和邬春陽起身說了一句是,随即快步離開靶場,他們這一去,山城怕是要炸開鍋了,不知道又有多少電話要打來。
左重覺得不能再在局本部待着了,想到這他來到戴春峰的辦公室,跟便宜老師彙報了一聲,老戴聽完既沒反對也沒贊成。
打擊黑市是某人的命令,作爲第一号狗腿子,戴春峰不能有意見,可此事又關系那麽多大┴人物,所以左重等人的辦法甚爲妥當。
于是師徒兩人交頭接耳商議了片刻便坐車溜了,誰也不知道軍統的正副局長去了哪裏,隻有鄭庭炳傻乎乎的在辦公室看文件。
幾個小時後,毫無防備的鄭庭炳借接到了三名部長,五個中将,兩個上将,十幾個果黨元┴老的問責電話。
電話裏,這些人用各地方言問候起老鄭的祖先,嚴令軍統立刻釋放被捕的外彙、黃金投機商人,解除對美豐銀行、安泰豐保險公司的監視、查封。
鄭庭炳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細細一打聽差點暈倒,他手下一家銀行、三家經營外彙的鋪子、兩家金鋪也被查了。
鄭副局長眼淚都快出來了,自己爲了避免跟戴、左發生沖突,一直在盡力退讓,公務能推就推,專心在外面做點“小買賣”。
結果呢,這對卑鄙的師徒連自己人都不放過,這簡直是欺人太甚,鄭庭炳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氣沖沖的準備去找二人的麻煩。
但找了一圈,連戴春峰和左重的影子都沒看到,據說是外出公幹了,憋了一肚子火的鄭庭炳無計可施,隻好來到了一處和二處的辦公室。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兩個處是左重的直屬部門,他收拾不了左重,難道還收拾不了幾個處長、科長嗎。
問題是一處、二處同樣人去樓空,鄭庭炳找了半天,終于在一間小辦公室抓到了個有點眼熟的半秃胖子問話。
通過對方的解釋,他這才知道打擊黑市的内┴幕,原來不是戴春峰和左重欺人太甚,是徐恩增那個王巴蛋幹的好事。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鄭庭炳怒氣沖沖的走了,宋明浩看着對方的背影,鬼鬼祟祟的瞄了瞄周圍,拿起話筒接通了一個号碼。
“是,副座,鄭副局長來過了。”
“對,我告訴他這是徐恩增的主意。”
“明白,我繼續監視。”
幾秒鍾後,仁心醫院院長室内的左重放下了電話,心裏盤算了一會後轉頭看向旁邊面無表情的淩三坪,淡笑些問道。
“怎麽,還在爲上次的事情想不開?沒辦法,回避是咱們局裏的規矩,别說是你,就算是我,都差點被徐恩增以這個理由踢出案件調查。”
淩三坪被他的聲音驚醒,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與回避的事情無關,你還記不記得先前你問過我,負責盤尼西林實驗的那幾個醫生是不是可靠?”
“恩,記得,怎麽了?”左重輕車熟路的從淩三坪的抽屜裏拿出一支雪茄剪掉雪茄頭,啪嗒一聲打着火機點燃。
“這幾個人當中有一個人不見了,兩天前下班後他離開醫院就再沒有出現過,剛剛警衛去他的宿舍查過,沒發現打鬥痕迹,不過貴重财物都不見了。”
淩三坪皺着眉頭說道,說完也拿出一支雪茄,沒有立刻點燃,而是用力捏了捏雪茄的一端,直到将煙葉捏散才放進口中。
左重聽到這裏若有所思,看來這就是林遠給自己和軍統局的“交待”了,一個參與了藥品實驗的醫生是内線,很合理的解釋。
至于是真是假,那當然是假的,至少不是全部,地┴下黨不可能隻在軍統潛伏了一個人,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交待”。
想了想,他對着淩三坪擺擺手:“走了就走了吧,說不定是去滬上了,最近這一年,失去信心逃跑的人還少嘛。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家要走咱們擋是擋不住的,能夠把組織裏的意志不堅定分子清除出去,也算是一件好事。”
許是當長官當久了,對于官┴場套話左重那是脫口而出,說着還無奈的歎了口氣,吧嗒吧嗒抽了口雪茄吐出一陣煙霧。
淩三坪想想覺得也是,便不再說話,兩人就這麽靜靜的抽着雪茄,與此同時,外面的山城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兇神惡煞的特務們砸開一家家外彙、黃金投機商的大門開始抓人,并将一箱箱各國鈔票、法币和黃金搬出來用車運走。
少數外籍投機商,雖然沒被限┴制行動,可資産被查抄一空,拿着軍統的收條欲哭無淚,拼命尋找有力人士從中說和。
那些在黑市吸納資金的保險公司同樣糟了難,徐恩增小舅子投資的安泰豐更是從清潔工到經理一個沒落,統統進了看守所。
最後,作爲行動的重要目标,高達七層的美豐銀行大樓前站滿了特務和警員,路過的行人無一例外全被攔下接受盤問和搜查。
特務們檢查的異常嚴格,隻要發現可疑的金貨一律沒收,用帶隊的古琦的話來講,這次行動他們要甯殺錯,不放過。
說起美豐銀行,這家銀行由美國商人雷文與民國商人合資創辦,于1922年在美國注冊,總行設于山城,是西南第一家中外合資銀行。
同年美豐銀行在山城新街正式開業,額定資本250萬元,其中美方占52,中方占48,是西南地區資本最爲雄厚的商業銀行之一。
1927年,出于時局的考慮,美方資本明面上把股份全部讓渡給中方,讓該行成爲名義上的華資銀行,實則仍由雷文家族掌控。
美豐銀行大樓頂層,有人端着一杯紅酒立于窗邊,透過裝飾精美的水晶窗看着樓下,片刻後酒杯被其重重砸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昂貴的髪國波爾多紅酒在地闆上肆意橫流,慢慢浸濕了一塊價值千金的波斯古董地毯,紅通通的印記如同鮮豔的鮮血一般。
“該死的民國人,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去聯絡國府的MR.陳,我要讓那個徐死!”雷文家族的新掌┴門人小雷文發出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