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如同往常一樣安靜,百姓們早已進入夢鄉,但在南岸地區的山區内,無數人躲在樹叢中瞪大眼睛看向漆黑的夜空。
左重和老戴也在其中,師徒兩人站在一個山洞的洞口,不時伸出腦袋觀察着東南方向,臉上挂滿了焦急之色。
這已經是他們在此等待日本轟炸機的第三天,三天前,軍統電訊處處長魏大明親┴自将三台信号指引台修複完畢,安裝在這片大山中。
軍方更是下了血本,調來了三支防空部隊,數十門德制,瑞制各口徑防空炮,部署在了附近的山頂,準備迎接日本人的到來。
用某人的話說,必須給日本人一個難忘的教訓,可以理解,畢竟誰也不想睡覺時被人炸上天,他不想再來一次睡衣派對。
老戴望着閃爍的星空顯得有些煩躁,許久後開口詢問左重:“慎終,你說日本人會不會上當?萬一武希文被捕的消息洩露,他們不來了怎麽辦?”
“老師,您請坐。”左重端來一個小馬紮放在老戴腳下,然後耐心解釋道:“學生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如果真是這樣,武希文不會那麽緊張。
況且我已經讓人對外透露,我們針對官邸的搜查沒有結果,日本人的賭性這麽大,收到消息肯定會選擇賭一賭,因爲轟炸成功的好處太大了。”
老戴微微點頭,這倒是,針對敵國首┴腦的刺殺行動一旦成功,将會對局勢産生極大的變化,尤其是國府高層還有個跟日本人眉來眼去的季某人。
放下心來的他坐到馬紮上,跟左重聊起了家常,這也是領┴導藝術的一種,談私事比談公事更能拉近上司與下屬之間的關系。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突然響起了喊聲:“東南方向發現夜航燈,數量兩架,高度3000,距離10000,航速160節,正在加速。”
三個果軍士兵趴在一具長長的防空測距儀上,分别将目标數量、高度、遠近和速度大聲報了出來,同時慢慢調整測距儀繼續觀測。(有彩蛋)
老戴蹭的一下站起來,趴在洞口對外望去,很快發現東南方向的空中有幾盞時暗時亮的燈光迅速接近,跟他們猜的一樣,日本人真的來了!
“聽我命令,曳光彈準備.”
在測距儀旁邊,一個防空部隊參謀一邊跟觀測手溝通,一邊拿着話筒向分布在周圍的防空炮組傳遞着射擊諸元,随時準備射擊。
左重來到老戴身邊,靜靜注視着越來越近的轟炸機,心中異常坪靜,等了好幾天,總算是見到正主了,現在就看防空部隊的了。
根據小琉球、滬上以及前線部隊的情報,日軍現階段使用的轟炸機爲三菱96式陸上攻擊機,乘員7人,航程4400公裏,升限9200米,最大起飛重量8噸。
發動機爲三菱重工制造的兩台1075匹馬力風冷發動機,最高速度375公裏每小時,裝備了3挺7.7毫米機槍,一挺20毫米口徑機炮,800公斤航彈或魚雷。
其他的不說,兩架96陸上攻擊機光是攜帶的航彈就有1600公斤,爲了徹底幹掉某人,向來小氣的日本人終于大方了一回。
隻要打下這兩架飛機,日本人肯定會把武希文的家人清算至渣,武希文不投降也得投降,除非他願意斷子絕孫。
此時,夜空中的兩架日本轟炸機内,各有一名頭戴耳┴機的領航員,認真偵聽着信号指引台發出的信号,不斷向駕駛艙内的飛行員報告。
頭戴飛行帽的飛行員聽着後方的聲音,探頭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的地面,雙腳靈活的調整方向舵,按照指引台指引的線路一點點加速。
“三十秒準備。”
“二十五秒準備。”
“二十秒準備。”
确定了飛機在正确的航向上,領航員盯着手表,通過輔助信号指引台的信号強弱判斷飛機與目标的距離,口中不斷倒數。
這套攻擊程序,他們在小琉球已經訓練了無數次,非常熟悉,當倒數時鍾跳到最後一格時,領航員頭也不擡地喊了一句。
“突擊!!”
兩架96陸上攻擊機立刻下壓機頭,一前一後向着地面俯沖,滿頭大汗的飛行員将節流閥推到底,雙手用力握着操縱杆,眼睛緊緊盯着高度表。
按照計劃,再過十秒鍾飛機就會飛臨目标上空,到時候隻要将航彈投下,他們便會成爲改變曆史和戰局的英雄,機艙内的日本人全部激動不已。
俯沖階段轉瞬即逝,其中一架轟炸機上的飛行員在投彈前最後一秒瞄了一眼風擋,瞳孔猛地放大,用盡全力一拉操控杆聲嘶力竭發出怒吼。
“觸山!”
隻見朦胧的月光下,一座山嶺越來越近,奮力操控飛機爬升的飛行員不明白,航向上爲什麽會出現障礙物,明明上一次轟炸的時候什麽都沒有。
飛行組員們耳中剛聽到警告,下一秒身體就被死死壓在了座位上,巨大的過載下,血液從頭部流向腹部和腿部,血液中二氧化碳濃度迅速增加,
所有人眼前開始發黑,但作爲日本陸軍航空兵的精銳,這個時候他們依然不忘任務,飛行員強忍頭痛摁下了投彈按鈕,航彈立刻脫離了挂彈鈎。
減重後的飛機機動性增強,本該順利改出俯沖狀态,上升脫離,可惜一切都太遲了,在飛行員絕望的嘶吼聲中,這架轟炸機直接撞上了山體。
“轟隆~”
“轟隆~”
兩聲巨響後,山谷中間的一片空地被炸出了一個大坑,不遠處的大山山腰處也有一道亮光閃過,沉悶的爆┴炸聲在大山不斷回響。
另一架96陸上攻擊機的運氣不錯,航線上沒有碰到山嶺,在發現同伴撞山後第一時間投彈減重加速試圖逃離,這種情況傻┴子都知道這是個陷阱。
但是左重準備了這麽長時間,怎麽會讓對方跑掉,随着防空參謀的一聲令下,數十門防空炮盡情向天空宣洩着火力,夜空被無數曳光彈照亮。
地面上的老戴叉着腰,看着一道道火舌掠過左右搖擺的日本飛機,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龇牙樂了一會後他轉身看向得意弟子。
“慎終,很好,日本人果然中計了,咱們總算沒有辜負了委座的期望,将假目标設在山地,利用地形消滅敵人,更是神來之筆。”
“老師謬贊了。”
左重謙虛的搖搖頭,奉承話張口就來:“都是老師您指揮有方,決勝千裏,學生隻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工作,當不得如此誇獎。”
“哈哈哈,你啊。”老戴大笑着指了指他,目光重新放回空中,第二架日本飛機在密集的防空火力下勉力支撐,機身有多處被擊中。
兩人正說着,飛機的機翼忽然亮起一團火光,接着便一頭栽到了大山中,至此,被日本人寄予厚望的兩架96陸上攻擊機全部墜落。
失去了頭頂的威脅,防空部隊開啓了探照燈掃過交戰空域,很快就發現幾朵白色的降落傘正搖搖晃晃往地面落去。
“歸有光,行動。”
“是!副座。”
左重見狀點了歸有光的名字,命令對方去抓人,在計劃之初,他便預計到了日本人有跳傘的可能,早就準備了搜捕隊。
歸有光揮揮手,一隊隊裝備了沖鋒槍和警犬的小特務就沖了出去,接連不斷的犬吠聲讓老戴回過神,将左重拉到了一旁。
“姓季的那裏沒問題吧?”
老戴表情嚴肅的問了一句,幾乎可以肯定季某人在勾結日本人,現在日本飛機被擊落,對方很可能會所有動作,這是嚴肅的政┴治問題,軍統必須重視。
左重聽完看了看周圍,小聲回道:“放心吧,老師,我已經把古琦、宋明浩的二處派過去了,他們之前傳回了一條消息。
昨晚10點左右,一輛卡車裝着季某人的金銀軟細、日常生活用品、重要書籍和公文,在秘書和護衛護送下離開了山城。
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目的地很可能是昆明,另外,珊瑚壩民用機場也有動靜,一架加滿油料的客機就停在跑道旁邊。”
嘶~
老戴聽得腦袋瓜子嗡嗡的,這分明是要逃跑的架勢,不對,如果隻是逃跑,沒必要這麽謹慎,這位國府二号人物分明是要投敵啊。
想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他當即就想去找某人彙報,不過被左重攔了下來,師徒兩人在角落裏嘀嘀咕咕了許久,老戴臉色一變再變。
最終他沒有去找某人,而是望着打掃戰場的果軍說了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走了,并将有關季某人的任務全權交給了左重去處理。
對于老戴來說,日諜和地┴下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某人的态度,頂頭上司想要借刀殺人,他自然不會有意見。
1938年12月18日上午8時。
時令接近大雪,一股股西北風吹着呼哨,從湍急的嘉陵茳刮過來,寒意逼人,戒備森嚴的珊瑚壩機場内到處是巡邏的士兵。
一輛吉普車風馳電掣開到了跑道停下,三男一女先後下車,一個個東張西望,動作鬼祟,過了5分鍾,又來了輛黑色小轎車。
失魂落魄的季某人和妻子從車上下來,帶着先趕到的親信走向飛機,飛機旁的看守見到副總裁到來,不敢攔阻連忙拉來舷梯。
季某人匆忙登上舷梯,走到一半回頭看了一眼山城,接着歎了口氣鑽進機艙,其餘幾人則逃命似的爬上飛機,絲毫不敢耽誤。
一分鍾後,這架飛機呼嘯着從跑道躍起升空,飛向遙遠的昆明,将說出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季某人帶向了未知的将來。
塔台上,全程旁觀的左重收回望遠鏡,轉身離開了機場,有些事情注定會發生,就像老戴說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