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目睹嫌犯一個接一個被槍斃,包括文仁堂龍頭孫仁義在内的山城袍哥掌旗們面色慘白。
每當槍聲響起,衆人便下意識繃緊神經,就像子彈打在了他們的身上一般,同時心有戚戚。
大家都是袍哥,看到此情此景難免會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覺,在這種情緒的影響下,有人小聲表達起不滿。
“這幫特務是不是太狠了。”
“是啊,這些大小老幺又沒幹什麽錯事,爲啥子要殺。”
“軍統這是在殺雞儆猴,一群王巴蛋。”
“小點聲,别忘記咱們這有人跟那位左長官熟悉。”
“呵呵,是啊,出賣茳湖同門,三刀六洞。”
聽着隐隐傳來的議論聲,孫仁義内心複雜,他明白對方不是爲死掉的袍哥抱屈,隻是眼紅罷了。
作爲第一個投向軍統的堂口,出于千金買馬骨的目的,文仁堂在此次行動中獲得地盤和好處自然最多。
這就引起了其他參與行動堂口的嫉恨,這些人不敢明着反對,說說怪話也是人之常情,孫仁義轉過頭去,就當沒聽見這些話。
不過他不說話,不代表别人不說話,香堂期間率先響應古琦命令的絡腮煳子突然跳出來,指着說壞話的掌旗開口罵道。
“呸,虧你們說的出口,什麽叫沒幹錯事,這些人仗着袍哥身份欺男霸女、殺人越貨,難道你們不知道嗎?
一群清水袍哥幹的事,連渾水袍哥都做不出,要我說,這麽痛快殺掉真是便宜他們了,就該直接活剮了。”
衆人聞言不忿,有心想要反駁,卻又擔心軍統找麻煩,隻得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絡腮煳子猶如得了勝的将軍,得意忘形的環顧了一下四周,腆着肚子來到孫仁義身旁,兩人有說有笑的聊了起來。
袍哥們窩裏鬥的同時,對岸的左重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又拍了拍旁邊的凳子讓武希文坐下,眼神不容拒絕。
武希文臉色陰晴不定,最終還是乖乖坐下了,他一遍遍告訴自己低頭是爲了執行帝國的重要計劃,絕不是被對方的氣勢所迫。
左重不關心這家夥的心裏在想什麽,想到接下來的談話事關機密,便輕輕擡擡手,讓周圍的小特務離遠些,然後冷聲問道。
“說說吧,你是怎麽知道委座在黃山官邸的,不要試圖隐瞞,不然我保證你的下半輩子都會處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狀态。
你應該知道,我們軍統有這個能力辦到,所以不要浪費時間,我隻給你一分鍾的時間交待,過了時間,我會将你交給這位。”
左重指了指躍躍欲試的歸有光,鄭重介紹道:“我的這位手下尤爲擅長刑訊,你的某些同行非常頑強,但在他的手下都開了口。
我知道你是資深特工,接受過反刑訊訓練,你大可以試一試我們的手段後再聊,不過到那時,你還能不能說話那就說不準了。”
左重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拿起小特務端上來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手捧茶杯面朝東方曬起了太陽。
歸有光也适時向前一步露出猙獰的笑容,上下打量了武希文一番後舔了舔嘴唇,似乎對這個“玩具”非常滿意。
武希文是見過大世面的,自然不會被這種小兒科的威脅吓到,他稍稍思考了一會,開始回答左重的問題。
“左副局長,雖然我相信帝國終将會戰勝民國,可如今落在了你們的手中,我隻想活下去,所以我願意配合。
黃山官邸的情報是由三号,也就是我派到孫仁義身邊的茶倌所提供,他應當也被捕了吧,你們可以去核實。
至于三号是如何獲得的官邸情報,答案非常簡單,文仁堂控制着海棠溪,那位的排場又那麽大,很好猜測。
對了,我隸屬于日本陸軍參謀本部,任務是滲透山城哥老會,伺機發展鼹鼠,在關鍵時刻配合軍方的行動。”
他不僅交待了官邸情報洩露的渠道,還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真實身份和具體任務和盤托出,似乎非常配合。
但是左重知道,武希文并沒有說實話,或者說隐瞞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于是看着對方淡淡問道。
“那換日計劃呢?”
“哐當~”
武希文身下的凳子倒在地上發出一聲響動,聽到左重的話他直接站了起來,瞪大眼睛,一臉的不敢置信和憤怒。
參謀本部的電文裏信誓旦旦的保證這件事是帝國最高機密,絕對不會洩露,結果呢,人家軍統早就知道了計劃。
最高機密個p!
帝國内部一定有軍統的内鬼,而且地位一定很高,否則消息不可能這麽快洩露,要知道換日計劃才剛剛制定完成。
這是渎┴職!嚴重的渎┴職!情報行動的關鍵在于保密,一旦洩┴密,最先倒黴的就是他們這種身處敵國的前線人員。
東京那些坐在辦公室裏光知道看着地圖下命令、腦滿腸肥的文職官僚,統統都該死啦死啦的,八嘎,無┴能的渾蛋!
武希文氣得七竅冒煙,恨不得立刻長出翅膀飛回日本本土,把陸軍參謀本部的情報參謀們活活咬死,太坑人了。
左重能大概猜到他的想法,故作好奇道:“武先生,怎麽不說話了,既然你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能不能請你爲我解釋一下什麽是換日計劃。”
武希文被這句話驚醒,知道自己大意了,作爲一個職業特工,他不該被敵人的言語所誤導,萬一中國人是在試探呢?
或許對方隻是打聽到了這個名字,那他剛剛這麽做等于承認了計劃的存在,不過左重接下來的話打破了他的僥幸心理。
“還有對華特别委員會這個機構,武掌旗不準備跟左某聊一聊嗎,我與你們的土肥原将軍可是神交已久啊。”
左重再次透露了一條關鍵消息,然後目光緩緩移動到了武希文的臉上,想看看對方會是什麽反應。
按照長谷的電文所說,現在日本對華的情報工作,尤其是長茳以南的情報工作,都是由土肥原負責。
換日計劃很可能就是此人的手筆,将這條消息釋放出去,或許可以讓武希文以爲軍統已經獲得了具體計劃。
對華特别委員會!
武希文此刻如墜冰窖,中國人在帝國的内線到底是什麽人,怎麽知道這麽多絕密情報,該死的非國民。
站在那沉默了一會,他苦笑着否認道:“對不起,左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什麽是換日計劃和對華特别委員會。
我隻是按照上級的命令行事,對于帝國高層的謀劃并不了解,跟土肥原将軍這種大人物更是素無來往。
我能提供的,隻有官邸和篝火的相關情報,以及我所指揮的情報網的成員信息,除此之外真的一無所知。”
都說死鴨子嘴硬,武希文的嘴巴比死鴨子還硬,都到這個時候還試圖蒙混過關,未免太看不起軍統了。
左重聽完笑了,他已經明白這家夥想要幹什麽了,但現在還不是揭穿的時候,得讓對方徹底絕望才行。
他跳過換日計劃和對華特别委員會這兩個敏┴感問題,轉而讓其說出另外兩個點燃篝火的日諜身份。
武希文毫不猶豫報了兩個字,接着又自覺的将這些年招募的眼線一一說出,人數不下百人,涉及各行各業。
不過身份都不太高,多是低級公務人員和小商販,沒什麽價值,用腳後跟想也知道此人肯定沒說全,想要避重就輕,混淆視線。
等特務将這些名字記下後,左重看了看古琦,古琦微微點了點頭,篝火之前是二處在查,武希文交待的人就在嫌疑人當中。
這些人的資料都在軍統手裏,下面無非是按照名單抓人罷了,左重想了想對古琦下了命令。
“恩,那就抓人吧,涉案人員一個都不能漏,财物也不能放過,哥老會四個堂口那邊的浮财,局座有大用,動不得。
這邊的倒是沒多大問題,這樣吧,七成分給基層人員,弟兄們從金陵到茳城,又從茳城到山城,日子都不容易啊。
剩下的三成,一成給局座和鄭副局長他們送去,二成按照官階一人一份,級别低的多分些,你們幾個沒有意見吧?”
“沒有,多謝副座體恤,卑職等感激不盡。”
古琦喜上眉梢,别小看這兩成,能被日諜策反的人,基本都有些家業,上百人的财物加起來是筆不小的數目。
即使十分之二,也是常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财富,還是抓日諜痛快啊,要是抓地┴下黨,除了子彈什麽都撈不着。
周圍衆人也美滋滋的敬禮向副局長表示感謝,搬了兩回家,很多人都快沒米下鍋了,這筆橫财來的正是時候。
主持完分贓,左重瞄了瞄武希文,又看了看天色,此時已然是下午,再過三四個小時即将天黑,該結束了。
他轉頭對一言不發的武希文搖了搖頭:“武先生,我給你準備的第一場戲結束了,可惜你并沒有展現合作夥伴應有的誠意。
等會咱們去機場,那裏還有第二場戲,我衷心的希望到時你能夠與我們達成真正的合作,而不是用一些小把戲自欺欺人。”
武希文瞳孔微縮,反複咀嚼着機場這二字,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接着再次被特務戴上頭套推到了一艘海軍巡邏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