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蕩報》茳城分社大院。
幾名文人模樣的中年人從外面走入院子,并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來到一個會場入座,此時屋裏已經坐滿了人。
隻見演講台的上方挂着一塊橫幅,上面寫着《茳城報社聯合會》,一個梳着二八開發型的胖子正在侃侃而談。
“本黨之主義即爲全體人民要求之主義,本黨之政策即爲救國之不二政策,果黨即爲中國全體民衆之政黨。
各報必須以本黨主義及政策爲最高準繩,用三民(分隔)主義作爲唯一的思想鉗制工具,并作爲判斷其它政黨及人民思想言論正确與否的标準;
言論方面要解釋黨的綱領政策,并以一貫之精神分析各種實際問題;新聞方面要利用實施闡揚本黨主義及政策;
副刊要盡量利用理論的、事實的、藝術的方法宣傳本黨主義及政策,辟除糾正一切反(分隔)動的、謬誤的主義及其政策;
在宣傳紀律上,所有報社要絕對站在本黨的立場上,不得有違背本黨主義、政策、章程、宣言及決議之處;
完全服從所屬各級黨部之命令,不得爲一人或一派所利用,對于各級黨部及政府送往發表之文件,報社需盡先發表,不得遲延或拒絕;
涉及到秘密事件的絕對不發表,若違反這些紀律,将分别予以警告、撤換負責人直至改組編輯部,或者移送警署懲處!”
轟~
聽到此人的話,台下的衆多報社負責人一片嘩然,如果按照對方的說法,那報社還是報社嗎,直接當果黨的傳聲筒算了。
所以馬上就有人站了出來,指着胖子破口大罵:“吳孝義,你也是一個記者,這種話你怎麽說得出嘴,簡直是豈有此理。
你自己想當某人的奴才自去當,不要拉上我等,行這等無恥之事,我就怕百年之後無顔去見列祖列宗,諸位,咱們走。”
說完,講話之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轉身就往外走,另有十幾個面帶憤怒的報社負責人跟了上去,會場頓時空了一大半。
“嘭!”
就在他們走到大門處時,被稱作吳孝義的胖子陰着臉猛拍桌子,門外蹿出了幾個身穿警(分隔)服的黑皮,用槍指着離場人員。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别說我沒警告你們,不接受黨部命令的報社,報童不允許上街,且戰時物資緊張,也别想再拿到紙張。”
吳孝義站起身,叉腰瞪着與會者:“另外根據戰時新聞(分隔)管制條例規定,報紙原稿必須送審後才可以刊登,此事不容商量。
而這些不願意接受管理,隐藏在我們中間的反(分隔)動份子,将會得到應有的懲罰,來人,把他們都給我帶下去接受審訊。”
随着他的命令,警員們一擁而上,用繩索将反對者捆在一起準備帶走,這一幕沒讓在場的人害怕,反而激起了所有人的憤怒。
誠然,民國記者當中不乏貪生怕死的宵小之輩,可也從不缺少風骨之人,尤其是在當前這個國家、民族處于危亡的時代。
他們承襲了魏晉士人慷慨激昂的狂士之風,對新聞事實進行如實報道,對社會現實進行鞭辟入裏的揭露,與惡勢力進行勇敢鬥争,視毀謗如等閑,殒身而不惜。
比如黃遠生、邵飄萍、林白水、史量才、張季鸾、徐鑄成,這類報人積極入世,視新聞自(分隔)由如生命,爲民生奔走,雖曆劫而不屈服,雖百折而不言悔。
一個,兩個,三個,記者們一個個站了起來,默默走到警員面前擋住了去路,以此表達共進退的态度。
“反了!反了!把他們抓起來。”
見狀吳孝義氣的要死,跳着腳大聲罵道,心中滿是驚懼,上峰交辦的任務要是完成不了,他也得跟着倒黴。
在地~下黨的《新铧報》正式發布後,國府對新聞宣傳的重視程度提高了許多,必須讓這幫家夥乖乖聽話。
一面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一面是所謂的風骨,他很快就有了決定,把心一橫想要命令警員強行驅散記者們。
“打,給我打死.”
“不準動,特務處辦事,誰動就打死誰!”
不等吳孝義把話說完,《掃蕩報》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一群黑衣人沖進院子,口中發出警告,開始控制現場。
不過警員們的動作更快,一聽到特務處三個字,立馬将手中的槍扔到一旁,抱頭蹲在地上,動作異常的熟練。
被槍口抵住腦門的吳孝義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當然聽過特務處的大名,可對方爲什麽要來這。
下一秒,他舉起雙手戰戰兢兢說道:“長官,誤會了,兄弟是《掃蕩報》茳城分社社長,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吳社長好大的官威啊,古某可不敢跟您相提并論。”這時,古琦施施然從門外走了進來,冷哼一聲淡淡說道。
看着醜态百出的吳孝義,他恨不得一槍打死這個渾蛋,就是此人寫了那篇苟屁文章,自己也不會陷入兩難境地。
想到這,他慢慢走到對方身旁,沉默了兩秒露出了笑容:“介紹一下,鄙人是特務處情報科科長古琦,今天來此是想請吳社長回去了解一些問題,請吧。”
“不,不,我不走。”
吳孝義小腿一軟,要不是小特務托着,差點直接癱軟在地,作爲記者,他的消息很靈通,知道沒有人能活着從特務處出來。
國府從金陵撤退的時候,這個令人聞之色變的魔窟更是一次槍斃了上百人,此事早就傳開了,他要是去了那裏哪還有活路。
不管是坪時收的那些好處費,或是私底下幫某些官員在報紙上造勢,這兩件事中的任何一件被對方知道,自己都難逃一死。
但古琦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一揮手命小特務将其拖到外面的車上,臨走前瞄了旁觀的警員和記者們一眼,冷冷說了幾句。
“諸位,我們特務處是幹什麽的,我想你們應該很明白,本來你們今天也得跟着走一趟,以防消息洩露。
考慮到大家都是大忙人,我們左副處長又說了隻誅首惡,這一次便算了,等會你們就可以離開了此地了。
記得管好自己的嘴巴,今天發生的事情隻要傳出去,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要去陪姓吳的,明白嗎?”
接着又叮囑手下:“來人,給他們登記身份,留影入檔,順便查一查底細,家人親屬都不要遺漏,去吧。”
聽到他口中的隻誅首惡,記者們咽了咽口水,都是靠文字吃飯的,衆人很清楚誅字有兩種意思,一是責備,二是殺死。
特務處興師動衆,自然不是爲了把吳孝義抓走罵一頓,所以答案很明顯,剛剛還耀武揚威的吳大社長怕是活不了幾天了。
這可真是太好了!
吳孝義仗着《掃蕩報》分社長的職務,到處針對報界人員,這次還拿着雞毛當令箭,妄想打擊那些嚴守新聞中立的報社。
惡人還需惡人磨,就讓特務處跟姓吳的狗咬狗,不管最後是什麽結果,對于他們都是好事,記者們互相看了看露出笑容。
再說吳孝義,被帶上車後就一直喊着冤枉,古琦聽得心煩,讓人脫下襪子塞到對方的嘴裏,車裏這才恢複了安靜。
過了十多分鍾,車隊快速開進了坪閱路的特務處辦事處,停車之後小特務們駕着目标直奔位于地下一層的審訊室。
結果剛進去,看到滿牆的刑具,吳孝義就撂了,什麽收人錢财删除文章,什麽編造新聞打擊對手,絲毫不敢隐瞞。
審訊室外的左重咋舌不已,好家夥,姓吳的有點東西啊,指鹿(分隔)爲馬,颠倒是非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這種人若放在後世,高低~能混個著名專家之類的稱号,可惜現在是戰争時期,拿槍的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擡手推開審訊室的鐵門,左重走到屋内,對着古琦點點頭,然後坐下打了個哈欠,并不準備介入審訊工作。
日諜在特務處手上都老老實實交待,對付一個記者,還不是手到擒來,他正想着,那邊古琦就開始了問話。
“吳孝義,别的就不多說了,我隻問你一件事,那篇挑撥紅俄和國府關系的文章,是誰讓你發的。”
古琦站在火盆旁邊,拿起通紅的火鉗看了對方一眼,随手放入裝滿辣椒水的水桶中,火鉗在刺啦一聲中冒起了白煙。
吳孝義聞聲打了個哆嗦,結結巴巴道:“我說,有人給了我兩根小黃魚,讓我寫一篇攻擊紅俄人的文章發在報紙上。
可我真不認識他啊,對方突然來到我家中,說是朋友介紹,鄙人當時光顧着看小黃魚是真是假了,沒有過多詢問。”
說着說着,吳孝義眼淚都下來了,要是知道這件事會把特務處招來,别說兩根,就算是二十根,兩百根.好吧,說不定他就答應了。
另一邊,古琦倒是沒有太意外,既然人家敢親~自出面,肯定做了萬全的準備,随即讓吳孝義描述對方的長相。
“說說吧,讓你發文章的人長什麽樣子,我警告你,千萬不要胡說,如果找不到人,破壞兩國邦交的責任就得你一個人負了。”
吳孝義吓得臉色煞白,馬上開始回憶,一個擅長素描的小特務一邊聽一邊畫,手上的鉛筆按照他的描述快速劃動。
許久後,古琦拿着一張白紙來到左重身邊,望着紙上那張毫無特點的面孔,左重皺起眉頭,摸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