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月,愛因斯坦、羅素、杜威、羅曼·羅蘭等著名科學家聲援民國,同月,地下黨長茳局機關報《新铧報》在茳城漢口創刊。
前一件事讓國府上下爲之歡欣鼓舞,覺得民國這下有救了,後一件事卻讓某些人驚恐不已,恨不得馬上派兵将報社搗毀。
雖然該報的發刊詞表明願意成爲一切抗日團體、個人的喉舌,不會爲某一個勢力說話,力求公開、公正地發表新聞。
但長久以來的對立以及階級本身的矛盾,依然使得黨國精英們惶惶不可終日,紛紛上書要求盡快“處理”掉這個心腹之患。
用果黨高層某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光頭的話說,異己分子這是将輿~論的刀尖捅進國府的胸膛了,必須要予以反擊。
按照老戴的命令,左重帶人對報社進行了偵查,初步摸清了對方的人員名單和背景,反手他就将情況通報給了老K。
動手是不可能動手的,如今合作抗日是大局,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破壞團結之舉,誰就要做好被萬民唾棄的準備。
搪塞的理由很好找,日諜案件還沒有結束,這種事情交給特工總部就好,反正對方背鍋背刁慣了,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
值得一提的是,左重在《新铧報》附近看到了郭彬,此事倒是不奇怪,羊城黨部調查處本身就有打探情報,監視輿~論的職責。
對方擔任過這個部門的負責人,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特務,隻不過跟特務處相比,調查處更恻重于意~識形态方面的稽查。
茳城黨部監察韋員的工作也與此有關,所以郭彬出現在現場很正常,左重找準機會給對方拍了幾張照片便不再理會了。
好不容易處理完這件麻煩事,他再次召集手下舉行案情分析會,以便了解那十八名嫌疑人和潮州三地可疑車輛的對比結果。
還是在特務處茳城辦事處的會議室,古琦等人面色凝重,靜靜地坐在座位上,最後進來的左重看到這幕笑着詢問。
“怎麽了?是不是案子遇到麻煩了?”
說完他便坐到椅子上,似笑非笑的望着手下們,有時候遭受點挫折不是壞事,驕兵必敗嘛。
“副處長,那十八名嫌疑人已經全部排除了嫌疑,日諜安全屋爆~炸時,他們都有不在場證明和證人,這一點從多方面确定過。”
邬春陽起身低着腦袋,說出了目前的困境:“花邊剪刀銷售渠道的調查也失敗了,這種型号的剪刀沒有在茳城銷售過,無法追溯。”
左重聽完沒有說話,轉頭看向古琦,暗暗猜測對方應該同樣沒有進展,不然不會是這幅表情。
果然,古琦表示未發現潮州三地那幾十輛車牌帶“6”字的别克轎車,與茳城十八名嫌疑人、聯系人在時空軌迹上有重合之處。
車、人、剪刀,三個偵破方向全部中斷,若是沒有新的線索,案件偵破将不可避免的陷入停滞。
随即古琦将轎車和車輛所有人的資料拿了出來,厚厚的一沓,看得出闵、粵兩省區站是用了心的。
“噔噔噔……”
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左重沒有太過失望,破案本來就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可能性,既然此路不通,那就重新再找一條好了。
另外,究竟是什麽地方出了差錯,導緻偵破陷入困局,這個原因或許是解開迷題的鑰匙,他當即将已知的線索做了複盤。
第一,照片拍攝地應該是沒錯的,就是粵、桂、闵三省,這經過多位專家的統一認定,一個人或許會看錯,這麽多人總不能都看錯。
第二,汽車歸屬地也不會有太大偏差,車牌的整體形狀、“6”字的特征擺在那,這點騙不了人,潮州、陽茳、漳州的車牌完全符合。
至于桂省,日本人很少在那裏活動,退一萬步說,即使那輛别克汽車來自于桂省某地,也不影響茳城方面的調查。
問題的關鍵在于,他們通過照片的花邊得出一條結論,即日諜頭目經常接觸攝影設備,由此找到了十八名嫌疑人。
現在這些人排除了嫌疑,說明了什麽,說明照片可能不是日諜頭目剪裁的,那麽在照片上留下花邊的人會是誰呢。
日本情報組織的其它成員?
又或是别的什麽人?
左重想了想拿起資料快速看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不過很快一輛挂着潮州牌照的汽車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爲在這條記錄的後方,一個大大的問号被劃去,這顯然是古琦幹的,可對方爲什麽要這麽做,他不禁有點好奇。
“潮州黨部接待用車?”
輕聲念了一句,左重指着記錄沉聲詢問古琦:“老古,說一說這輛車情況,你們是不是發現疑點又排除了?”
古琦點點頭:“對,去年11月有一個官員停留潮州,當地黨部派這輛車負責接送,而這個官員現在就在茳城。
但根據調查,安全屋爆~炸時對方正在參加秘密會議,并且沒有攝影的愛好,所以我們就沒有做深入調查。”
“哦?那個官員叫什麽?”左重心中一動。
“郭彬。”
古琦口中緩緩說出兩個字,接着開始詳細介紹:“當時郭彬任闵省第五區行政督查專員公署專員,第五區與潮州毗鄰,往來密切。
11月初,兩地共同處置一樁地下黨案件,成功破獲一個印刷工廠,起獲了大批紅色傳~單和書籍,對方因此晉升茳城黨部監察韋員。
辦案期間,郭彬在潮州停留了半個月,乘坐的就是這輛車,假設此車就是照片殘片裏的轎車,那此人很可能是日本人的監視對象。
但是他的身邊很幹淨,沒有日本間諜活動的迹象,而且第五區的工作人員表示,對方是個對日~強硬派,不可能勾結日本人。
綜合以上原因,我就暫時排除了他的嫌疑,準備會後再向您彙報,畢竟郭彬有重要官職在身,要動他,需要得到最高層的允許。”
郭彬!
又是郭彬!
左重皺起了眉頭,這個名字頻繁出現,老K要調查此人,此人坐過的汽車又疑似涉及日諜案件,這未免太巧合了。
思考許久,他忽然愣住,如果照片不是日諜頭目剪裁的,郭彬又真的被人監視,那張照片有沒有可能是………
想到對方檔案上“功勳卓著”那四個字,左重站起來在會議室裏轉了幾圈,最後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停下腳步問了四個問題。
“老古你說對方參加了秘密會議,與會者都有誰?會議地點在哪?開始的時間?郭彬又是什麽時候到場的?這些你知道嗎。”
“知道。”
古琦打開随身的筆記本,翻了幾頁讀道:“是中~央黨部針對近期大中學生思想異動的閉門會議,參會者多爲各市縣黨部官員,人數差不多有兩三百人。
地點就在中~央黨部的漢口駐地,開始時間爲上午十點,我找到一個可靠的參會人員,對方表示會議進行到一半,大約十點半左右聽到了郭彬的發言。
門外的簽到簿上也有郭彬的簽名,簽到時間爲九點四十六分,爆~炸案發生在九點半左右,從漢陽到漢口十六分鍾肯定不夠,我特意帶人模拟過數次。”
他一一回答了左重的問題,語氣非常肯定,解釋了自己排除郭彬嫌疑的原因,講完又略帶猶豫地問了句。
“副處長,您是不是覺得郭彬就是日諜頭目?這不太可能吧,我剛剛說了,時間、空間軌迹不相符,況且哪有自己監視自己汽車的人。”
“是啊,确實沒有這種人。”
左重先是長歎一聲,然後反問手下們:“但如果照片是戰利品呢?”
戰利品?
衆人不明白副處長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左重就點了兩個人的名字,布置起任務。
“邬春陽,去侍從室二處六組調閱郭彬偵破的那起地下黨案件卷宗,特别是被捕、被擊斃的嫌疑人檔案,有人問起就說是我的命令。
老宋,伱的人脈廣,去找幾個參加過中~央黨部會議的可靠人員,讓他們來辦事處配合我們調查,最好是坐在出入口位置的。”
聽到命令,宋明浩挺了挺胸膛離開了會議室,他知道自己的任務是查證郭彬參加會議的真正時間,但找地下黨的檔案是什麽意思?
旁邊的邬春陽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加快步子往外跑去,臉上露出興奮之色,叫了幾個特務開車直奔侍從室而去。
左重走到窗前打開窗戶,陣陣寒風吹起窗簾,他托着胳膊站在原地,目光轉向茳城黨部方向,臉色慢慢變得冷峻。
第二天一早。
茳城黨部辦公樓内一片繁忙的景象,工作人員們拿着文件在各級長官的辦公室之間來回穿行,電話鈴聲此起彼伏。
但在大樓頂層,一間大門緊閉的辦公室外卻是格外安靜,路過的人紛紛放輕腳步,以免遭來門口武裝警衛的訓斥。
将視線移到屋内,金陵、茳城黨部的書計長、徐偉明、郭彬和一個得意洋洋的胖子正圍坐在會議桌旁小聲說着話。
“郭監察,這次黨部和我們聯手打擊地下黨,多虧了你的情報,在這裏,我要代表特工總部全體同仁向你表示感謝啊。”
徐恩增沖着郭彬拱了拱手,講了兩句文绉绉的漂亮話,配合着那張鼻青臉腫的肥臉,猶如一個小醜,顯得頗爲滑稽。
“不敢當,徐處長客氣了,都是爲了黨國效力,這是郭某應該做的,隻要能将異己分子一網打盡就好。”郭彬矜持的搖了搖頭。
“是地,這都是應該做的嘛,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分彼此呢,徐處長你真是太客氣了。”
“那些學生以爲讀了幾本書,就可以對國家大事指手畫腳了,這次定要給他們一點顔色瞧瞧。”
兩位書計長眉開眼笑,在一旁捧起了哏,不經意間說出了此次黨部和特工總部的行動目标。
心中無比焦急的徐偉明也微笑點頭,同時大腦開始飛速運轉,試圖找個理由出去向組織示警,不能讓果黨抓到進步學生。
可徐恩增這個苟特務現在就在旁邊,他露出一絲馬腳都會暴露身份,隻能眼睜睜看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做不了任何事。
另一邊,蟲豸們互相吹捧了十多分鍾,徐恩增看看手表站了起來,對其他人點點頭。
“時間差不多了,我的人已經将幾所學校包圍,随時可以行動。”
“好,出發!”
茳城黨部書計長作爲地主,用力擺了擺手,意氣風發的走在最前面,其他人緊随其後,順着樓梯向着樓下走去。
一路上,特工總部特務全程“保護”着徐偉明,絲毫不給他離隊的機會,就連樓道都被對方清空,以防行動洩露。
當浩浩蕩蕩的隊伍來到停車場時,多輛轎車早就等候多時,衆人虛僞地禮讓了一番,準備上車前往抓捕現場。
絕望的徐偉明被兩個小特務夾在中間,坐在其中一輛汽車的後排,緩緩閉上了眼睛。
就在車隊啓動,即将駛離茳城黨部大樓的時候,忽然從周圍沖出十幾輛卡車,徹底堵死了道路。
緊接着上百名黑衣人手持各種武器将車隊團團圍住,一隊蒙面人更是飛快拽開車門,蠻狠地将徐恩增和郭彬扯下車摁到了地上。
原本鬧哄哄的黨部門前瞬間變得空無一人,前來恭送幾位長官的工作人員隻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狼奔豕突間跑了個幹幹淨淨。
先前還耀武揚威的特工總部特務看到來人中的熟面孔,熟練地扔掉武器高高舉起雙手蹲到一旁,嬉皮笑臉的打起了招呼。
而臉部被壓得變形的徐恩增看到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靠近,徹底崩潰了,眼眶中不禁流出了兩行熱淚,哭得像個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