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幾天茳城表面上波瀾不驚,實則波濤洶湧,無數情報人員以及耳目被啓用,對所有可疑地點進行摸排。
國府作爲國家機器,哪怕是癱瘓了一半,全力發動仍然爆~發出了巨大的能量,尤其是在特務處主導下。
這天一早,邬春陽三人急匆匆趕回了茳城辦事處,準備向剛剛從漢陽現場撤回的左重彙報情況。
“不要急,春陽,等人齊了,咱們一起開個碰頭會。”
左重一邊擡手下壓讓他們坐下,一邊拿起内線電話通知古琦、宋明浩、歸有光去會議室。
十多分鍾後,衆人一一落座并互相散起香~煙,小聲讨論着各自的收獲,不大的房間裏嗡嗡作響。
左重也不廢話,輕輕咳嗽了一聲,等到屋内恢複安靜後示意邬春陽起個頭,畢竟是他左某人的頭馬嘛。
“是,副處長。”
邬春陽站起來對左重和古琦微微鞠躬,口中說道:“遵照您的指示,我、吳敬忠、沈東新于五日前針對目标可能出現的地點開始摸排。
經過統計,茳城一共有六家攝像器材商店,十九家照相館,三家大型報社,位置分布在三鎮,爲了提高效率,我們三人做了分工。
由我負責武昌,老吳負責漢口,東新負責漢陽,根據側面了解、檔案調取以及秘密問話,目前發現了十八名可疑人員。”
花花轎子衆人擡,他沒有将所有功勞都攬到自己頭上,互相拆台那是特工總部的作風,特務處不興這一套。
果然,吳敬忠和沈東新聽完面露笑容,腰杆子挺直了幾分,看向邬春陽的眼神中充滿了感激。
左重也很滿意他的做法,語氣和藹地說了一句:“恩,不錯,這說明你們是一個富有戰鬥力的團體嘛,春陽,講一講具體的情況吧。”
“多謝副處長誇獎。”
邬春陽受寵若驚,接着打開一個筆記本看着上面的内容說道:“這十八個嫌疑人都有條件、機會接觸攝像器材,同時身份存疑。
警署的檔案顯示,有三個人的家庭背景情況存在僞造,兩個人過往經曆不詳,六個人曾經發表過不恰當的言論,剩下的五個沒有固定職業,行蹤詭秘。
更重要的是,他們要麽去過潮州三地,要麽接觸過潮州三地來人,這一點,都有證人可以證實,下面是這些人的資料,白振營,男,職業……”
他花了幾分鍾将嫌疑人的資料讀了一遍,在場的人紛紛提筆做着記錄,吳敬忠、沈東新也是一樣,在國府當差,必須要學會合群~
坐在上首的左重将最後一個字寫完,目光掃過名單,不由得嘬了嘬牙花,十八個嫌疑人,監視工作是個大問題啊,茳城的人手怕是不夠了。
他下達命令的時候沒想到嫌疑人會這麽多,要求全面監視,現在看來是犯了經驗主義錯誤喽。
以一個嫌疑人配備兩個三人小組計算,至少需要一百多個行動人員,還得是經驗豐富的老人。
這肯定不行,特務處沒有升格之前,編~制都是固定的,得盡快将嫌疑人名單剔除掉一部分。
想到這裏,左重用筆敲了敲桌面:“春陽,監視方面你是怎麽打算的,如今各條線上都需要人手,我可沒有這麽多人給你。”
邬春陽對此早有準備,當即回答道:“副處長,我和老吳、東新之前商量過這事,我們一緻認爲要先搞清楚這些人在爆~炸當天在哪。
所以我隻排派了小部分好手輪流替換貼靠監視,将主要力量放在了嫌疑人行蹤的調查上,人手暫時夠用,不需要再增加,請您放心。”
“是的。”
吳敬忠在一旁插了句嘴:“我們親眼看到日諜頭目進入了安全屋,這是一條非常可靠的線索,對方總不能會分身。
我認爲,等這一步進行完就可以抓人了,徐城那邊随時都會打響,如果目标在這些人當中,這對前線是件好事。
就算不在裏面,抓幾個人對上上下下也算有個交待,再怎麽說,咱們都是穿着軍~裝的,跟軍方打好關系很重要。”
“恩……”
左重深深看了金句王一眼,不愧是去紅俄留學過的人才,懂政~治,識大體,怪不得得罪了李齊五還能夠全身而退,不用留在小琉球砍甘蔗。
既然如此,那就将此事交給對方辦吧,一事不煩二主,考察了吳敬忠這麽久,是時候給其一點甜頭嘗嘗了。
而且大公子回國了,老吳跟那位可是同班同學,關系很不錯,借助這條關系他說不定能真正打入果黨高層。
别看他現在頗受光頭的賞識,風光無限,但世事無常,萬一光頭某天不賞識他了呢,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
古往今來,秘密組織多的數不過來,總結起來卻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對權力的依附性,反而導緻了它的脆弱性。
特務處兇名赫赫的同時深陷政~治漩渦,處境尴尬,他們作爲一把刀,力量并非來自于自身,命運亦取決于運刀之人。
如戴春峰那樣的人物都無法自保,說撞山就撞山了,自己擁有的一切也是無根之木,或許一陣大風刮過就沒了,要想辦法夯實根基。
無數念頭在左重的腦中一閃而過,下定決心絕不撞山的他深吸了一口氣,笑着對吳敬忠點點頭,語氣突然變得和藹可親起來。
“老吳說的不錯,到時候抓人的事情伱來負責,你辦事,我還是放心的,那就這麽說定了。”
左重果斷做了決定,接着看向古琦:“老古,你那邊呢,闵、粵兩省有沒有發現,要是沒有的話,你和春陽碰一碰。
将嫌疑人以及聯系人的時空軌迹與潮州、陽茳、漳州三地車牌有“6”字的别克轎車做個對比,查找是否有重合之處。”
古琦老老實實回報:“沒有任何收獲,三地符合标準的車輛有五十多輛,車主都是當地有名望的商人,黨部、軍方官員。
初步調查後未發現可疑迹象,也未發現他們身邊有日諜活動,這有兩種可能,一是照片裏的車不在調查範圍,二是日諜撤了。
我最擔心的是第二種,日諜撤退無非是行動成功,或者是行動失敗,後者還好,要是前者……闵、粵恐怕安穩不了多久。
會議結束我找春陽談一談,早日将隐患排除,這兩個省不能再丢了,東南海路通道一斷,歐美武器裝備可就運不進來了。”
“好,這件事你留意就好。”
左重随意回了一句,根本沒把此事放在心裏,因爲古琦再擔心也沒用,闵、粵地區沿海城市的淪~陷不可避免。
日本人爲這場戰争準備了幾十年,怎麽可能放過嘴邊的肥肉,況且這裏又不是軍韋會,他們更不是參謀軍官。
念頭一轉,他把目光投向了宋明浩和歸有光,這兩個家夥将爆~炸現場翻了個底朝天,總算有點了發現,也讓他們露露臉吧。
老油條宋明浩眼見副處長看了過來,假模假樣的跟歸有光推讓了一番,随後美滋滋的起身報告,衆人聽完之後精神頓時一振。
搜查人員在現場附近陸續找到了25個中文打字機零件,21個電台殘骸以及部分鬧鍾碎片,重點在于電台。
這代表即使有備用聯絡通道和工具,在沒有确定安全和暴露原因前,日諜頭目也會暫時切斷跟上級的聯絡。
如此一來,茳城的日諜組織肯定得消停一段時間,他們相當于策應了正面戰場,唉,都怪徐恩增那個家夥,不然這案子早就結了。
想到這茬,所有人都咬牙切齒地在心中問候起姓徐的一家,已經進網的魚跑了,這在特務處曆史上還是第一次,如何不讓人懊惱。
左重倒是看得很開,徐恩增掉鏈子又不是一回兩回了,沒必要在意,低頭看了看手表,将筆記本合上宣布散會。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不管是邬春陽他們,還是闵、粵兩省,相關的工作都需要時間,急是急不來的。
衆人聞言作鳥獸散,左重則慢悠悠的來到了檔案室,敲了敲精鋼制作的大門,值班的小特務見笑面虎來了,忙不疊打開門點頭哈腰道。
“副處長,您請進。”
“恩,值班的時候警醒點,千萬不要偷懶,這裏面但凡丢了一件東西,你都得丢腦袋。”
指了指牆上的“保密守則”,左重大搖大擺走入門内,看着一排排墨綠色的文件櫃,他擺擺手連借口都沒找就将小特務趕了出去。
“行了,你先出去吧,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進來,要是有人來送交文件,讓他們過會再來,聽到了嗎?”
“聽到了,卑職明白。”
小特務将腦袋點出了殘影,副處長親~自調閱檔案,肯定有重要公務,說不定有大案,意識到這點他當即告退,腳底抹油——溜了。
不溜不行啊,萬一機密洩露出去,自己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再說了副處長是什麽人,難道還能竊取機密不成,不可能的事情嘛。
望着倉惶逃離的小特務,左重微微一笑,這種聰明人就該安排到内部保密部門,方便自己以後“審閱”情報。
将此事記在心裏,他邁步來到文件櫃前,從第一個開始看起,手指不停劃過櫃子上的标簽,口中念念有詞。
“軍韋會人員檔案。”
“茳城防禦圖。”
“特工總部西北耳目名冊。”
…………
一連走過十幾個文件櫃,左重終于找到了标有“茳城黨部”字樣的抽屜,戴上手套打開翻了翻,一份人事檔案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郭彬,男,浙省人,1900年出生,滬上南洋大學畢業,曾任粵省羊城黨部機要科科員、副科長,科長,調查處副處長、處長。
後轉任東茳行政韋員公署副委員,第五區行政督查專員公署專員,1937年十二月,因政績卓著調任茳城黨部任督查韋員一職。”
左重迅速将内容記下,瞥了一眼大門方向,将檔案放回原處,輕輕推上了抽屜,又摘下手套随意打開幾個不重要的文件櫃留下指紋。
處理好了手尾,他不慌不忙的離開檔案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将郭彬的檔案編輯成密電發給老k,随即将這件事抛在了腦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