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重的電話非常及時,在戴春峰準備向光頭彙報的最後一刻打入了半山廬,對其通報了相關情況。
深知光頭夫人厲害的老戴聽完默默挂掉電話,一個字都沒敢說,将黑鍋穩穩扣到了徐恩增頭上。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的徐大處長還不知道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就被宋部長叫去臭罵了一頓。
大冤種從宋家出來後,特工總部留在茳城(某個字可能不能用)的行動人員傾巢出動,跟瘋了一樣在城裏尋找罪魁禍首。
左重得到消息微微一笑,給那個家夥找點事做也好,省得一處的人成天盯着地下黨。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雖然嘴上經常鄙夷特工總部,但他從來沒有真正輕視過對方,在情報行業中,大意往往代表着死亡。
一邊看着徐恩增的笑話,左重一邊将大部分精力放到了對顧中亞的調查工作上,與邬春陽等人蹲在辦公室查閱厚厚的資料。
通過湘省警署、黃埔軍校、軍事委~員會、茳城防空司令部的檔案和記錄,籠罩在顧中亞身上的那層迷霧漸漸散開。
“副處長,目标在國内的行蹤、關系網很清晰,沒什麽可疑,我認爲他很可能在瑞士進修時被日本人策反。”
邬春陽抖了抖手上的文件,認真說道:“這份是駐瑞士領館的資料,上面說顧中亞在瑞士首~都伯爾尼時,住所離日本大使館很近。
也就是說,他有機會跟日本人接觸,同時他有一段時間消費異常奢侈,常常出入當地的高檔餐館和成衣店,後來又突然恢複正常。”
“哦?我看看。”
本來漫不經心躺在椅子上的左重一下子坐直,伸手把文件拿過來,一目十行的快速看了一遍。
按照文件顯示,民國十六年下半年,領館工作人員曾多次看到顧中亞前往餐館,每頓飯的消費折合成大洋都在20個大洋以上。
他的這種高消費行爲持續了2~3個月時間,随後莫名停止,期間總計花了數百大洋,一個畢業沒幾年的學員拿的出這筆錢嗎。
顧家确實不是窮人,可那是一個大家庭,成員衆多,要是每一個人都這麽花錢,顧家就算有一座金錢都不夠花的。
從這點看,顧中亞的确有些可疑,經~濟上出現問題,往往是叛變的前奏,畢竟要不是爲了利益,傻子才去當漢奸走狗。
左重丢下文件,手指搭在桌面上輕輕叩擊,腦中開始回憶特務處對日本海外情報機關活動情況的調查。
鬼子一向重視情報工作,不僅針對國府,在歐米國家同樣安排了不少人手,統一安置在外務省系統裏。
尤其是德、法、瑞士等老牌軍事、經濟、工業強國,所有領事館當中都有專門從事情報竊取、策反人員的秘密部門。
事實上這幾乎是個公開的秘密,很多國家都是這麽做的,左重也安插了不少人在國府外交系統,以便掌握西方的最新動态。
所以說,邬春陽的推測是合理的,是符合現有情報的,那剩下的工作就是繼續查閱顧中亞資料,以及想辦法證實這個推測。
“這樣,春陽,你立刻發電報給咱們在瑞士領館的人,讓他們秘密對顧中亞在伯爾尼住所,出沒的地點進行一次詳細的調查。
重點查他是否跟日本人或者身份不明的人員有過交集,黃種人在瑞士很顯眼,事實如果真的跟你猜得一樣,一定會有發現。”
左重最終有了決定,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讓他們低調點,瑞士作爲永久中立國,很少從事對外情報活動,頂多是搜集一些防禦性的預警情報。
不過瑞士警方的反間諜機關實力不弱,伯爾尼号稱歐洲情報中心,對方能夠控制住局面,不讓那幫膽大包天的特工肆意妄爲,肯定有兩把刷子。
而且聽說瑞士政府有意組建一個聯~邦軍事情報機關,負責對國内的外國人進行秘密監視,告訴大家千萬不能掉以輕心,這個給你,快去吧。”
說着,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本紅色小本,裏面記錄了與瑞士領館聯絡的頻率、密電碼,整個特務處隻有戴春峰和他知道。
按照紀律,左重不應該将去如此重要的東西給其他人,可邬春陽是最早跟随他的下屬,又有能力,有些工作遲早是要交給對方的。
“是,我明白了。”
邬春陽接過本子點點頭,在國府内部隻要跟國際觀瞻有關,那就堅決不能觸碰,萬一出了問題真的會掉腦袋。
高層一直期望能依靠其它國家和輿~論将鬼子趕走,實現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不得不說真是想瞎了心了。
作爲一個職業情報人員,沒有人比他們更懂得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弱肉強食,互相撕咬才是本質。
但這些不是他一個小小的股長可以管的,回完令馬上跑去了電訊室,給遠在萬哩以外的瑞士領館發報。
面對笑面虎的命令,瑞士方面的特務處成員不敢敷衍,收到電報的當天就利用本地關系開始調查顧中亞在歐洲的詳細情況。
爲了掩人耳目,他們甚至啓用了一個好不容易策反的記者,以調查外國人對瑞士的經濟貢獻爲由,對顧中亞的房東,曾經的同學一一做了采訪。
由于在瑞士的黃種人不多,即使時間過去了十年,這些人依然對目标印象深刻,在專業話術引導和啓發下,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情況。
随即消息被彙總發給茳城,平閱路33号裏的特務們連續奮戰幾晝夜,逐字逐句分析這些得來不易的情報,連睡覺都是在辦公室解決。
沒辦法,一個人一年的時空軌迹、往來人員的背景以及言論形成文字材料後數量驚人,長時間收發電文,特務處的電台都壞了一部。
——爲了可以用最快速度拿到相關資料,左重連航空郵件都沒用,非常适奢侈的使用了電文通訊,算是本世界的第一次線上辦公。
在資料甄别的同時,瑞士方面依舊在不停發回新的情報,目标去進修防空指揮,跟太多的人有過交流,調查工作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戒備森嚴的大會議室裏。
左重站在一塊黑闆前,看着古琦,宋明浩、吳敬忠、邬春陽、沈東新率領數十個人員埋頭苦幹,從文字堆裏尋找顧中亞涉諜的線索。
一盞盞昏暗的台燈下,熬了幾夜的衆人精疲力竭,眼睛卻瞪得溜圓,在一字之差就有可能錯漏重要線索的情況下,沒有人敢大意。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不時有人起身在黑闆上寫下他們認爲有問題的地方,而此時黑闆一半的面積已經被寫滿。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任何人隻要與外界發生過接觸,就一定會留下痕迹,何況是在一群白人中間無比顯眼的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
這時,吳敬忠來到黑闆旁拿起粉筆寫下一條線索,左重慢慢走過來,單手托着下巴看去。
“1928年3月某日夜晚,顧中亞在伯爾尼曆史最悠久的金鑰匙餐館用餐,同行者是一個身穿西裝的亞洲人。
兩人在餐館西南角,面對大門的方向入座,點了一瓶意大利産開胃酒,幾份昂貴的菜肴、一支法國香槟。
用餐時,顧中亞的同行者要求侍者不要靠近,并給了10瑞士法郎作爲小費,吃完飯後雙方各自離開餐館。”
這幾句話的下方,吳敬忠還附上了當天詳細菜單,應當是來自餐館後廚的記錄,其中一份魚肉沙拉引起了左重的注意。
瑞士位于中歐,周邊與意大利、法國和德國等國接壤,是個多語言國家,有德語區、法語區和意大利語區三個語言區。
伯爾尼屬于法德雙語地區,有意思的是說這兩種語言的瑞士國民很少吃魚,或者說不吃生魚。
他們會吃一種含有魚肉的粗紅腸,吃之前需要徹底蒸熟,這是歐洲霍亂時期遺留下來的傳統。
倒是意大利語區的居民繼承了家鄉口味,尤爲喜歡烹饪、實用各種魚肉菜肴,卻也很少生吃。
再加上瑞士地處内陸,海鮮運輸很困難,魚肉價格昂貴同時不新鮮,很少會有人點魚肉沙拉。
顧中亞又是标準的湘省人,日常飲食中應當也沒有生魚肉,所以這道菜出現在菜單上就很奇怪了。
除非這是他給那位神秘同行者特意準備的,衆所周知,日本人很喜歡吃魚生……
吳敬忠或許就是想到了這一點才覺得可疑,不愧是從地下黨那邊過來,還能混得風生水起的金句王啊,能力确實不俗。
“來人。”
思考了片刻,左重叫來一個小特務:“命令瑞士方面着重調查與目标去餐館的人,可以尋找當時的日本領事館人員照片給目擊者辨認。
另外,對伯爾尼所有提供生魚肉的餐館逐一摸排,告訴他們不要怕花錢,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讓他們抓緊時間辦這件事。”
有錢能使鬼推磨,瑞士人也不例外,他就不信一幫開餐館的會跟鈔票過不去。
隻要确認跟顧中亞聯絡的是日本人,有了這個理由,他們就可以向上面申請調查對方,局面便打開了,左重望着黑闆默默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