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山城地下人員已進入深度潛伏狀态,老K。”
平閱路33号的一間房屋内,望着翻譯好的電文内容,左重心中一松緩緩收回手機。
針對江城的大搜查開始之前,他就向久未聯絡的徐偉明發出了預警,如今得到回複,接下來他就能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
回頭倒是可以問問對方撤出金陵去了哪,是在江城,還是在山城,免得出現緊急情況無法聯絡。
思緒萬千的左重抱着胳膊站在窗口,默默等待古琦等人的搜查和摸排結果,這麽大範圍的行動,不可能隻有一個姚力冒出來。
作爲隔命首義之地,作爲曾經和金陵政府分庭抗禮的江城政府所在地,各方勢力在這裏投入了大量情報人員。
這場突如其來的搜捕,不知道會有多少老鼠冒出來,花樓街的奶糕店絕非孤例,對方隻是倒黴被人點了而已。
幾個小時後。
夜色漸深,皎潔的月光撒在江城三鎮的上空,幾十個武裝特務在平閱路上來回巡邏,33号院中一片安靜。
窗簾緊閉的會議室裏,左重擡手叩了叩桌面,望着交頭接耳的手下:“既然人來齊了,會議就開始吧。
老古你先說,然後是老宋和吳敬忠,最後是邬春陽、歸有光,大家一起将情況做個彙總。”
說完他轉頭看向古琦:“武昌有很多國府機關和高層住所,是日本人的滲透重點,怎麽樣,有沒有發現?”
“有些發現。”
古琦挺直腰杆坐在椅子上,一闆一眼的打開文件,從上衣口袋掏出眼鏡戴上,口中念道。
“我們在碼頭、汽車站、火車站和居民區,共發現了16名疑似間諜的嫌疑人,328名被警方通緝的違法犯罪人員。
後者暫且不談,根據初步背景調查,前面的16人當中有8人爲國内勢力的眼線,剩下的8人身份不明,需要進一步甄别。
我已做了安排,所有目标身邊都有2~3個情報小組,分别負責資料核實、外圍調查、時空追溯和監視等工作。
一旦确認了身份,哪怕證據方面不足,我認爲也可以進行清理工作,甯殺錯不放過,任由對方在江城活動太過危險。”
“恩,很好。”
左重點頭表示滿意,作爲情報科長,不能打一下動一下,要有主動進攻的意識。
老古這個人沉穩有餘,沖勁不足,這是優點也是缺點,但想要坐穩未來軍統局情報第一處處長這把交椅,兩者缺一不可。
光有善良之槍,是做不好情報工作的,該殺伐果決時就要毫不留情,特務嘛,沒點霸氣怎麽行。
另一邊,宋明浩大度的示意吳敬忠代由彙報,反正他是搜查漢陽的行動負責人,不管誰彙報,功勞都少不了他。
金句王吳敬忠目露感激,沉穩的做起彙報:“副處長,漢陽作爲工業區,常住人口不多,不過二三十萬人。
同時這二三十萬人多爲産業工人,活動區域固定,宋副科長和我除了大搜查外,對調查重點放在了漢陽兵工廠上。
因爲在目前的情報工作中,軍事相關的情報重要性排第一,經濟,政(防封)治情報次之。
對日本人來說,掌握漢陽兵工廠産量和武器制造、研究進展是首要任務。
通過走訪調查,資料調閱,結合工廠内部保衛機構的記錄,我們一共鎖定了7名目标,現正對他們進行全方位的跟蹤監視。”
左重對于金句王和宋明浩判斷是認同的,中日之間乃至二戰實際上是大兵(防封)團,大工廠、大實驗室的對抗。
搜集敵方軍事工業情報是各國情報機關的重要工作,鬼子的軍事行動需要這些資料,漢陽兵工廠确實值得深入調查。
“抓緊時間,我跟春陽和有光說過,這場仗我們不但要赢,還要赢的漂亮,在這裏我再加一句,更要赢得迅速。
這兩天日本飛機轟炸的少了,不少人覺得萬事大吉了,可我要告訴你們,鬼子不是懈怠了,他們隻是在休整,是在等待本土的彈藥。”
左重拿着鋼筆敲了敲面前的報告,嗒嗒嗒聲似乎敲在了衆人的心頭,他左右看了看沉聲說道。
“一旦彈藥到港,鋪天蓋地的轟炸機群将會把江城籠罩,這個時間或許是明天,或許是後天,又或是明天一早。
知道我們身上的擔子有多重了吧,春陽,奶糕店、姚力不算,你們随後發現了幾個有問題的人,都說出來吧,咱們作爲主人,總要知道來了多少客人嘛,對不對。”
他的語氣充滿了戲谑,手上的敲擊動作卻越來越快,白森森的牙齒在幽暗的房間裏閃耀着寒光,似乎想要将一切吞噬。
“是。”
邬春陽眼皮跳了跳,雙手平放在膝蓋上,表情嚴肅:“漢口萬壽宮、法租界内先後發現3名行蹤可疑的人員,目前處于監控中。
警署的資料顯示這3個人無一例外都是單身漢,還都是幾年前從北方來到江城,沒有固定工作,以掮客、打探消息爲生。
住的是單門獨院的别墅和新式樓房,穿的、用的也是最頂級的貨色,以此推測他們的收入不菲,否則無法支撐如此奢侈的生活。
奇怪的是,本地的袍哥組織,法國人以及其他勢力,沒有太多購買情報的記錄,他們的情報賣給了誰或者是不是真的出賣情報無從得知。
總之收入跟消費極度不符,除非他們的客戶是地下黨,不過這個可能性不大,大家都知道,西北那邊窮得很,怕是沒有足夠的資金收購情報。”
“呵呵。”
“或許人家發财了呢。”
“紅俄人……”
在場的人紛紛出言調侃,地下黨窮這件事,普通老百姓都知道,長安事變後來金陵商讨合作抗日的地下黨代表,連眼鏡腿都是用膠布纏上的。
要說這種人舍得花大價錢購買亂七八糟的情報,打死他們都不相信,從這點看,所謂掮客和情報買賣更像是個幌子。
“好了,好了。”
左重揉了揉眉心,沒好氣道:“先别管那些異己分子了,這3個人這麽高調,不排除是對方抛出來的煙幕彈。”
邬春陽點頭:“是的,漢口的位置重要,日本人不會不重視,我們沒發現其他嫌疑人,不代表他們不存在,我覺得可以反查資金來源。”
“希望不大。”
歸有光懶懶散散的靠在那,語出驚人:“人家敢這樣做,就說明不怕調查,随便找家外資銀行開設賬戶,需要時電彙一次資金。
試問,咱們怎麽查,那些洋人向來看不起國府和中國人,不可能配合調查,說不定反過來告咱們一狀,白惹一身騷。
要我說,以防空爲理由,暫時切斷漢口的民宅電力供應,隻保留商業機構、政府機關供電,日諜總要發電報吧,電台的電池又能堅持多久。”
“嘶~”
包括左重在内,大家都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盯着歸有光,這算什麽,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嗎。
雖然切斷一個百萬人規模的城市供電有點異想天開,但這條思路是對的,考慮到戰事危急,上峰說不定會同意呢。
左重仔細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以他對某人的了解,不太可能同意特務處這麽做。
況且此三人沒有太大價值,不如留着迷惑敵人,進入了特務處視界,這些人也跑不掉,想什麽時候抓就什麽時候抓。
沉默了幾分鍾,他問道:“那個姚力是什麽情況?”
邬春陽聞言起身關掉電燈,走到幻燈機前放進一卷膠卷,啪嗒一聲打開電源,低沉的嗡嗡嗡的電流聲随之響起。
牆上的幕布慢慢顯示出一張照片,是一個笑眯眯的男性,照片看上去應當來自檔案,尺寸不大。
“這就是姚力,男,1907年生人,江城人,初等中學文化,民國十五年,即1926年加入果軍第30軍第30師第一團服役三年。
服役期間表現平平,我們找到了其仍在軍中的同袍,對方表示姚力這個人很低調,是個老兵油子,參加戰鬥時喜歡躲在别人身後。
民國十八年退役加入漢口警署三分局,表現嘛不好不壞,由于舍得花錢,在前兩年升任警長,負責花樓街一線的治安工作。”
大緻介紹了一遍目标背景,他摁動按鈕,幻燈機發出咔嚓聲,幕布的圖像讓換成了一張全家福。
照片中間坐着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懷裏各自抱了個孩子,姚力跟一名還算标緻的女性立于後方。
在鏡頭打出的束狀光線下,邬春陽擡起右手用一根木棍指了指幕布示意大家注意,口中說道。
“姚力的父母健在,妻子在漢口一家百貨商店工作,有兩個孩子,都是男孩,一個5歲,一個3歲,全家和鄰居關系融洽。
至于他們的具體資料,時間太緊來不及油印,有光,伱給大家傳閱一下,綜合各方面情況,姚家就是非常正常的江城百姓。
上一代乃至上上代便居住在此地,家庭成員沒有長時間消失的記錄,基本上可以認定是真人,并沒有被人冒名頂替的迹象。
目标應該是被日本人招募成爲了漢奸,我和歸有光對他的經曆做了回溯,發現這個時間點很可能就是在姚力進入警署之後。
一是軍隊比外界管理嚴格,外人很難進入營區施行策反;
二是如果姚力在軍中被策反,要做的是留在部隊,而不是退役。”
“恩,有點道理。”
黑暗中的左重摸着下巴,目光在姚力的父母妻兒身上轉了轉,最終露出微笑,淡淡說了句。
“那就請姚力全家來一趟吧,注意,我說的是全家,一個都不能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