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問方三不會,就會問他的“伴讀”陳昭,結果陳昭對答如流,更顯出他的不濟,那闆子也就下的越發狠。
其實方三頑劣不堪,夫子想着鎮壓他,讓他乖乖讀書,并且以他爲榜樣,做一個殺雞儆猴的雞,用來吓唬那群不安分的皮猴子。
因此方三成了反面教材,也讓其他學生戰戰兢兢,不敢造次。
這方三挨了打,被同窗嘲笑,不敢找别人的茬,又看到陳昭面色平靜,似乎是“不敢”嘲笑他,于是回到家裏之後,便在書房裏自家老爹的書桌上坐下,拿起方安的鎮尺,敲着桌子問道:“陳昭,我來問你,‘關關雎鸠’是什麽意思?”
陳昭瞅了方三一眼,道:“夫子不是教了你嗎?”
方三一拍桌子,怒喝道:“我便是夫子,我問你呢!”
陳昭淡淡一笑,道:“你也十四歲了,再這麽皮下去,隻怕舅舅辛辛苦苦攢下的家業,都被你折騰光了!我勸你啊,還是好好讀書吧!整這麽虛頭巴腦的東西,你吓唬誰呢?”
方三大怒,一把跳起來,叫道:“我看你就不會!”
陳昭語氣十分平靜:“你若是好好問,我自然會告訴你。你在這裏整虛頭巴腦的東西,我便是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氣的方三直咬牙。
“這家夥仗着比我早讀了幾天書,就這麽猖狂!哼,我要告訴母親,讓她教訓陳昭一頓。”
方三雖然這麽想,但是形勢比人強,就算他娘揍陳昭一頓,自己明天不也要挨夫子打?
倒不如好好的求求陳昭,讓他教教自己,等過了明日這一關,我在找他算賬。
想到這裏,便換了一張笑臉:“小昭哥哥,是我不對。不過你也知道,夫子教我的東西,我都沒記住,明天必定要挨打的,求求你告訴我嘛。”
他這般哀求,陳昭如何不知道他心裏的小九九?
但是畢竟是自己這具身軀的表弟,當即說道:“這還差不多!”
于是便讓方三乖乖坐下,背着手說道:“‘雎鸠’是鳥兒的名,‘關關’是鳥兒叫的聲音,這句話是說,雎鸠‘關關’的叫着。”
方三連連搖頭:“不是吧,鳥兒叫,我聽的多了,怎麽從沒聽過鳥兒‘關關’的叫?”
陳昭掃了方三一眼:“你才多大,去過多少地方,聽過幾個鳥叫?這首詩歌是兩千多年前的黃河以南的人寫的,那邊的鳥叫你怎麽知道沒有‘關關’的叫着?”
方三頓時啞口無言。
不過心裏卻暗暗竊喜,認真的把陳昭的話記住了,心想這次應該不會挨打了吧。
第二天上學,夫子一問,方三果然對答上來,夫子滿意的點點頭。
就在方三以爲逃過一劫的時候,夫子又問:“那‘在河之洲’是什麽意思?”
方三頓時傻眼了。
事實上昨天要不是和陳昭胡攪蠻纏,他也未必記住“關關雎鸠”的意思,這“在河之洲”又沒有問過,自然不知道了。
不過他也有急智,急忙胡扯道:“這鳥兒是住在‘河之洲’這個地方,所以說在‘河之洲’,反正不是在小院裏。”
夫子一聽,便知道方三胡說八道,根本就沒有好好複習,一時間氣的胡子都翹起來了,頓時勃然大怒,讓方三伸出手來,狠狠地打了兩闆子。
等夫子再問其他人的時候,大家都對答如流,隻有方三挨了打,這讓他愈加惱羞。
放學回家之後,方三便找母親哭訴,說陳昭使壞,明明知道答案,卻瞎胡說,害的他被夫子打了闆子。
這劉氏一聽,立刻找來陳昭,不由分說,一把揪住陳昭的耳朵。
陳昭看了劉氏一眼,說道:“舅母,棍棒出孝子,慈母多敗兒,你再這樣,表弟隻怕學不了好!”
他十四歲的年齡和相貌,卻說出這般老成的話,讓劉氏微微一震,但心裏别扭之極。
方三在旁邊叫道:“你使得壞,夫子打我了!”
劉氏剛剛散去的怒氣又再次生出,對陳昭道:“你使得壞,就該打你!夫子沒有打你,我給補上!”
說着,揪着陳昭的耳朵,就要把陳昭的頭往牆上撞去。
哪知道她一使勁,手卻不知怎麽一滑,沒有揪住陳昭的耳朵,反而順勢一滑,一巴掌打在方三臉上。
“啪”一聲脆響,方三哎呦一聲,直接坐倒在地,疼的連連慘叫。
劉氏一驚,急忙抱住方三,“心肝”、“肉”的連連哄着,那方三見母親哄他,不禁叫的更慘,甚至嚎啕大哭起來。
陳昭見他娘倆上演母子情深,便微微搖頭,走了出去。
自己這個舅母,看來從心裏就不喜歡自己。
明知道陳昭隻有十四歲,卻不由分說就揪住自己耳朵,還想把自己的腦袋往牆上撞,這哪裏是正常的教導孩童?分明是害死害殘自己。
若不是看在方安這個舅舅的面子上,自己隻需輕輕一伸手,他母子倆就能吃夠苦頭。
不過他什麽身份,怎麽會把劉氏母子真的放在眼裏,再說又沒有真的受辱,眼前這點小事,自然無須放在心上。
還是搬出去,自己找個地方去住吧。
這樣既不會和劉氏、方三發生沖突,自己也全了與方安這個舅舅的情誼。
免得到了最後,發生不可收拾的事情,毀了一段感情,那就不妙了。
陳漢藩和方氏爲了讓陳昭能夠活下去,便把三百畝良田全部給了方安,隻是爲了不讓方家上演殺人奪田的慘劇,是爲了讓陳昭得到方安一家的真心照顧。
就像當年林如海去世,把林家的百萬财産全給了賈家,就是希望親外祖母、親舅舅,能把黛玉撫育長大。
但無論是陳漢藩夫婦,還是林如海,都低估了人性。
或許方安牽挂着兄妹之情,或許賈母記挂着賈敏。
但數不清的财産,未必能讓人的良心保持永遠存在。
方安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什麽德行?不知道她肯定不會善待陳昭?
賈母更是沒把林黛玉當回事,他自己的兒子孫女都沒教養好,指望整個賈家能讓黛玉好好長大?
大凡賈母一句話,早點把寶黛的事情定下來,薛家怎麽會長期住在賈家?
想着這些有的沒的,陳昭信步走出方家,很快來到定興縣城。
事實上方家離着縣城有一段距離,但陳昭卻隻是幾步,便已經在城裏遛彎了。
他打算租個房子,自己住下,然後通過悅來書院,考過童試,早點拿到童生、秀才的功名。
既然來到這個世界,又是一個孤兒,自然可以輕身上陣了。
“快意堂“三個龍飛風舞的金字,在定興縣城的大街上十分閃亮。
這是定興縣城最大的賭坊。
此時是下午,但是快意堂中呼喝蘆,已經是熱鬧得很,幾間寬闊的廳房裏到處彌漫酒氣,煙草氣還有很刺鼻的脂粉香,男人身上的汗臭氣……每個人的頭上,都冒起了紅油油的汗光。
隻是,有的人春光滿面,有的人垂頭喪氣,有的人神情鎮定,有的人卻已緊張得發抖。
最外面的一間,有兩桌牌九,兩桌骰子,兩桌單雙,賭錢的人流也最複雜,呼喝的聲音也最響,幾個腰束朱紅腰帶的黑衣大漢,必須站在桌子旁,無論誰赢了一注,他就要抽去一成。
裏面一間花廳,人比較少,也比較安靜,叁張桌于旁,坐的大都是腦滿腸肥的大腹商賈,堆積如山的散碎銀子,在一雙雙流汗的手裏轉來轉去。
桌子旁有香茗美酒,十幾個滿頭珠翠的少女,媚笑着在人群中穿梭來去,就像是一隻穿花的蝴蝶,從這裏摸一把銀子,那裏拈兩鍍金錠。
賭錢的大爺們誰在乎這些。於是,輸錢的人錢袋固然空了,赢錢助人錢袋也末見增加多少。
金銀都已從少女們戴着戒指的纖手中,流人賭場老闆的口袋,而賭場老闆,自然是定興縣城街頭的扛把子,名字喚做杜良生。
市井上的人都知道,杜大官人不僅手裏有幾十條敢打敢拼的漢子,在白蓮教裏面也是大師兄一般的存在。
而且和衙門的關系極好,衙門六房、縣丞、主薄、典史,都是這裏的常客。
所以,沒人敢在這裏搗亂。
也因爲如此,陳昭選擇從這裏撈錢。
他要安安穩穩的在縣城住下,考取功名,就不能有人添亂,所以要一開始就得把這苗頭掐住。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裏來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