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北嶺村的楊太公道:“有道理,隻要對他曉以大義,想他一介武夫,定然會感激涕零。那些财産,畢竟是我等含辛茹苦所得,他若不交出來,我等便找他父親說理。”
陳太公冷哼一聲,道:“我等都是縣内裏正鄉老,請他一個武夫吃酒,他該感激涕零就是。想來這事不難。”
“陳老所言,句句在理。”
第二日,陳昭便被諸多鄉老裏正請到了獅子樓。
酒宴之上,陳昭高居主位,來自陳家莊的陳太公面帶哭腔道:“祝家賢侄,我們這群老頭和朝奉兄也是多年相識,所以托個大,稱你一聲賢侄,還請不要見怪。
那西城所的狗官,強行霸道,把我陳家上下,收斂一空。幸的賢侄上報朝廷,告了禦狀,才讓這幫吃人猛虎離開陽谷,小老兒複興家業有望,我全家對賢侄感激不盡。”
洪台村的劉太公也淚流滿面,喊道:“多虧賢侄仗義執言,幫我們奪回财産,我陽谷縣有賢侄這等好漢,真是陽谷縣之幸啊!”
飛鴻村的史太公聲淚俱下,道:“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剃,這幫賊人奪我良田,毀我家園,掠我家産,便是禽獸也不如,若不是賢侄逼退西城所,小老兒隻有上吊自盡了……”
他們各個聲淚俱下,悲聲震天,陳昭卻是心中冷笑不已。
這些人面對西城所的橫征暴斂時,是軟的和面條一般,那腰彎的和軟腳蝦一般,一個個膽戰心驚,不敢稍有反抗,乖乖地家中财産上交。
可是西城所的人一走,他們立刻跳了出來,一邊痛斥西城所的殘暴,一邊拼命給陳昭上高帽。
可就是這個高帽,上的也不心甘情願,這個倚老賣老喊陳昭“賢侄”,那個嘴皮子一番,說陳昭是“好漢”,以爲這樣上下兩個兩張嘴皮子一動,便能把這些财産要回來。
若陳昭遂了他們願,恐怕他們也會暗地裏罵他一句“夯貨!”
須知道升米仇,鬥米很。
所以陳昭待他們一一上演了苦情戲之後,微微一笑,拿出一個印信,道:“諸位鄉老都是祝彪前輩,在這裏祝彪先澄清一件事。”說着眼神掃過衆人。
“這西城所的差役被驅走,并不是天子斥責他們;而是天子另有安排。”
“什麽?”衆人不解。
“祝某三生有幸,蒙天子信重,委任陽谷公田掌管使一職,自交接之日起,祝某便代替西城所,掌管陽谷縣公田!”
“什麽???”
衆人大驚,一時間人人臉色蒼白,神色大變!
走了一條過江龍,來了一個坐地虎!
他們本來想着,祝彪年方十七,面對稅吏壓迫,毅然決然請父親跑到京城告禦狀,感動天子趕走這些西城所的差役,這等血性青年,定是一個熱血漢子,己方一群老者,聲淚俱下好好哭述,便能感動這個武夫粗漢,便可以讓他歸還那些錢财。
可是當陳昭表示,西城所走了,陽谷縣的那個掌管公田的機構還在,而他祝彪就是新任掌管使。谷死
他們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祝彪,根本就不是什麽魯莽青年。
他們随即想到,正是這個祝彪,景陽岡上降服吃人大蟲,官道上殺了一百多個江洋大盜,日前傳來的消息,他手下二百多家丁結成的陣勢,愣是吓得朝廷的大兵不敢前進。
這樣的虎威,這樣的武力,這群老漢卻被那幾十萬貫迷昏了眼睛,居然以爲他們可以用幾滴眼淚就能糊弄住的。
這簡直是豬油蒙了心!
若是真的惹急了祝彪,他發作起來,這些老不死的,立刻會去掉前面那個字,變成死的。
想到這裏,陳太公哪裏還有昨日的老資格面孔,他站起來來到房間中央,一下子沖陳昭跪了下去,在全場人們的目瞪口呆中,喊道:“陳家莊願意奉彪爺的命令,公田事宜一切由彪爺做主!小老兒彪爺公侯萬代。”
衆人一下子都呆了!
不得不呆啊,這陳太公太沒節操了,剛才還倚老賣老,和祝朝奉攀交情,一口一個賢侄叫的多麽老當益壯。轉眼間便跪倒那裏唱征服,還一口一個彪爺,你臊不臊啊?
老陳,你的節操呢?你的臉皮呢?你的年齡呢?
一群人瞠目結舌,完全不知道說什麽好,整個房間,所有的人都鴉雀無聲,仿佛空氣凝重了一般,隻聽到幾人沉重的呼吸聲。
陳昭暗暗點頭,這個死老頭子果然是個老狐狸,眼前就是變通的快,知道這招不行就用另一招,什麽臉皮,什麽年齡,什麽節操都不管不顧了,知道保命要緊。
在全場靜可落針的場面下,陳昭端起碗來咪了一口酒,聲音不悲不喜:“既然如此,你便起來吧。”
“說起來在我眼裏,你們不過一群蝼蟻而已,你們串通也好,鬧事也好,我是不會在意。”
他頓了頓,看向其他老人,目光所著,衆人都低下頭去,不敢與他對視。
“西城所征收的财産,已經歸入掌管使門下,也就是在我手中。但這是造冊登記好的資産,歸當今天子所有,若是耍些手段便可以要回,那西城所的人在的時候,你們幹嘛去了?”
衆多太公聽了,不僅一怔,包括陳太公在内,都擡起頭來,一臉悲傷,更有甚者,已經開始老淚縱橫。
畢竟他們被搜刮走的财富,占到他們全村的八成左右,若是西城所的人在這裏,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要回。可是陳昭怎麽說也是本鄉本土人,一貫名聲良好的豪傑好漢,怎麽可以真個不給?
但如今細細想來,人家手裏有錢,有人,本人還能打的大蟲,那是何等強勢的存在,人家據爲己有,就不給你,你能如何?
可笑自己糊塗啊!
正當這些人絕望之際,陳昭道:“祝某既然承擔掌管公田的勾當,自然要好好管理,我決定自下個月開始全縣修路,修橋,修水利設施,有我安排人指揮,大家回去之後可以動員青壯前來幹活,婦孺也可以參與做飯。”
他看衆人露出不解的神色,緩緩說道:“每人工作一日,隻要符合我的要求,便發錢發糧,幹得多,拿得多。就從陳家莊開始!”
說罷,他便起身離開,房間内留下了一群呆滞的老人。
半響,傳來陳太公狂喜的喊聲:“多謝彪爺擡舉,多謝彪爺擡舉,我陳家莊給彪爺立長生牌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