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冷笑道:“她如今滿腔憤恨,哪裏能想到“咱們都是外人”這幾個字?她就覺得,我們幾個姐妹都該幫着她,讓着她,像從前在榮國府那般,事事以她爲尊。隻是她也不想想,她是什麽人?不說身份,就說年紀、輩分,她配麽?過去一是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懶得理她;二是因她争的那些事情,大多都是口角之争,委實雞毛蒜皮的很,也沒那個必要去較的真真兒的,沒得失了身份。她還真以爲我們怕了她不成?況如今咱們都出嫁了,身份地位個個不同,夫家關系更是千絲萬縷,她所求的事情又都是大事,隻要不是個沒腦子的,都不可能再如過去那般讓着她!”
李嬷嬷在一旁笑道:“二奶奶,恕老奴說句實話吧:程三奶奶做姑娘時,争的是你們姐妹中的體面;做程家三奶奶時,争的是比你們姐妹都有臉面;如今她争的麽,是她心裏不甘的自尊心,不甘她嫁的不如你們,不甘過的不如你們,不甘你們姐妹個個都榮華富貴,有兒有女有夫君,隻有她一人,不僅孤苦無依的做了寡婦,還要青燈古佛,孤獨終老,死後也無人奉祭——她連死後的尊榮都比不過你們。她因不甘而嫉妒,因嫉妒而怨恨!故才會到處嗆人,也不管有理沒有。如今能出一時痛快是一時,橫豎她一個光腳的,還要怕你們這群穿鞋的做什麽?”
王熙鳳一挑眉:“她以爲她是誰?她便是光腳的,我便是穿鞋的,她也得看看我穿的是靴子還是布鞋!要讓她怕,我有的是辦法。”
賈敏笑道:“你這個鳳辣子,打算報複了?”
王熙鳳道:“姑媽知道,我從來都不是個開善心店的,人家都欺負到我頭上了,我還忍着做什麽?不一次性打壓了下去,依她那個欺軟怕硬的個性,定會越發的上臉起來,越鬧越過分!”
賈敏歎了口氣道:“她真是何必呢?都這樣了,還不安生過日子,白費了母親親自爲她走一趟程家的心了。”
王熙鳳嘲諷道:“她從來都那樣,最是小心眼不識大體的!要我說,她就該多吃些苦頭,否則她就不知道,她該有多大!”
賈敏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道:“我家老爺說了,他門下清客周老夫子說要講四書,苼哥兒雖然不大,但最好能耳濡目染,要長住在我們府裏,七八天再回去一次吧。”
王熙鳳心裏一跳,忙站了起來:“我立即回去打理苼兒他們的行禮,明日就送他們到這邊來。”
賈敏點點頭,面色十分淡然。
而王熙鳳則急匆匆打了一個招呼回家了,心中驚懼不安。
……
陳昭并沒有第一時間離開京城。
作爲錦衣衛左都督,他事實上已經官居沙金瑞之上。
又是實權在握的,所以隻要他想知道,錦衣衛消息瞞不過他去。
而在此時,他接收到郭震虜的書信。
原來自從那次酒宴之後,陳昭便和郭震虜成爲還有,時常書信往來。
三年前,郭震虜奉旨征伐雲貴苗蠻,借助陳昭的幾個練兵軍官,以及時常的軍火交易,郭震虜練出了八百虎贲,在雲貴苗蠻一帶征戰三年,大大削減了苗蠻的人口,徹底震懾了當地叛逆的狼子野心,使得苗蠻聞聽郭震虜之名不敢夜啼。
而郭震虜本人也積功被封爲新城伯,但是同時也牽扯進了朝堂争鬥。
大、小金川西連甘孜,與康藏通,東連成都平原進入川西高原的咽喉—漢川縣,是嘉絨雪區通往漢族地區的要道之一,南接雅安地區,直通内地,北接川西高原,與青海、甘肅相通,爲内地通往西藏、青海、甘肅等藏族地區的咽喉與橋梁地帶,它可以遠扼西藏、青海、甘肅等藏族地區,因而,其地理位置和戰略地位極爲重要。
但這等地方,如今被大小金川土司占據着。
孝德帝認爲,治藏必先治川,使四川各上司相安無事,則川藏大道才能暢通無阻。所以對此地區也一直比較重視,
但小金川土司僧格桑和大金川土司索諾木做慣了土皇帝,威福自用,又是野心勃勃,偏生又坐井觀天的角色。
而此時當地官府和官兵都是羸弱怯懦沒有一點的力量,漢人豪強又是太過分散,形不成合力,更不要說,還有一些漢人豪強整曰裏挑唆這些土司鬧事。
如今孝德七年的時候,兩家土司就開始作亂了,所謂作亂,也就是燒殺搶掠,又有西南各族的豪酋跟着趁火打劫,漢人豪強渾水摸魚,事情就慢慢大了起來。
可金川這個地方有些不同,他周圍的州縣很多也都是土官統轄,說白了也都是大大小小的部落酋長,他們自家互殺,朝廷樂意坐山觀虎鬥,但這兩家土司一邊擴張地盤,一邊派人去官府求情悔過,說自己願意出人出錢自己贖罪。
開始朝廷以爲他有悔過之心,而且土官本來就要優容,也就準備含糊過去了,可幾次如此,大家也不是傻子,也就明白這他們到底要幹什麽了。
更何況孝德帝又是一個雄才大略的主,從萬千份瑣碎的奏章中看出了問題的所在,嚴令當地官府必須盡快處置,早日改土歸流。
于是當地官府開始有作爲了。
以前當地官員之所以裝糊塗,無非是怕麻煩,左右是貧瘠之地,都是九苗之族,打打殺殺随他去,有個分寸就好,但這次他們不知道收斂,甚至向漢人居住的州縣下手,殺害官員士紳,這就不能坐視了。
大小金川周圍的地方大員們心裏也有數,四川官兵羸弱不堪戰,如果倉促調集兵馬過去剿滅,被高原上的土司擊敗,大軍潰散,且不說金川軍得了官兵的給養軍械,收攏俘虜會勢力大漲,這人心浮動就是一個要命的麻煩。
眼下,大小金川的亂子還沒有蔓延開,地方官府可以對上面說是徐徐準備,要吃了大敗仗,負責的一幹人都要下诏獄了。
恰巧,郭震虜打垮了雲貴苗蠻,手中又有八百百戰精兵,還都是熟悉山地作戰的,于是衆官員将目光看向了他。
但是郭震虜雖然是屬于将軍,手下也有幾千兵丁,但真正的精銳就是那八百人。
而大小金川地形險要,金川兵的戰力頗強,這就要做好足夠的餘量,也就是說把握越大越好,這個越大的“把握”,川蜀總督和川蜀巡撫都知道的,沒有十萬兵可用一年之糧,萬不可輕動。
所以郭震虜兵力不足。
他又不想被那些川兵拖累,所以便給老朋友陳昭寫信。
與此同時,川蜀總督在京師的好友卻寫了封信過來,這信上說的頗爲直白,開始隻是列舉了從西域和遼東的幾場大戰。
西域有嶽鍾琪,遼東有李長青,這些将軍直接聽從皇帝指揮,從前方作戰到後方後勤,都是皇帝的親信在指揮,眼看就要節節勝利,武人的威望直沖雲霄。
而征戰大小金川,孝德帝有意的讓當地官府首當其沖,這個時候文官體系不發揮作用,日後怎麽與武将體系抗衡?
川蜀總督知道,内閣指派自己來到這裏,就是爲了避免讓武将體系插手,可這樣的局面下,若不用武将體系如何能快速剿滅土司?
若是稍有閃失,自己不但會成了笑柄,搞不好還會給政敵攻讦的借口。
畢竟能成爲總督的人,都是想要求個上進,若是被政敵說無能,那麽就得不償失了。
于是他想到了錦衣衛。
錦衣衛是天子親軍,雖然屬于武人,到底和武将體系不同。
請錦衣衛進來,參與剿滅,勝了自己這總督也有功勞分潤,敗了,自己也不用擔心負擔主要責任。
所以他也讓郭震虜給陳昭寫信。
陳昭收到書信之後,哈哈一笑,便寫了一封私信給了孝德帝,同時又給了錦衣衛衙門發了一份通知。
于是上下開始運轉,津門兩千經過嚴格訓練的錦衣衛精銳,整裝出發,前往川蜀。
而這其中,錦衣衛百戶賈環的名字赫然在列。
但是賈環沒有走到川蜀,直接在京城收到錦衣衛衙門的通知,把他撸了,令他回家休假,而且是無限期的。
賈環莫名其妙的回到家裏,而此時鳳姐連着十幾日沒見到巧姐幾人來給自己請安,心中惶恐之中。
便是賈母也少了幾分歡笑。
隻有賈赦夫婦、賈政夫婦似乎什麽也沒有發覺,依舊未府上的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斤斤計較。
直到這一日,忠順親王摔着龍禁衛來了!
賈母心中便隐隐有所察覺,之所以沒有動作,是她經過輾轉反側、深思熟慮後,決心忍住的。故在看到忠順王爺帶兵上門時,賈母罕見的未受到任何驚吓。隻是請忠順王爺看在自己的面上,給家中幾房的女眷兒孫留下體面,讓她們都集中到自己的上院來吧。
這點要求不過小可,看在賈府還有那麽幾家貴戚的面上,忠順王爺自然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