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一見到她,也不讓她行禮了,直接就問道:“鳳哥兒,元丫頭流産的事,老太太怎麽說?”
王熙鳳歎道:“老祖宗的意思是,讓二爺去跟宮裏打聽一聲,看能不能讓咱們家人進去探望娘娘。再就是,讓我備厚禮去姑父那裏,問問娘娘的前程。”
賈赦連忙道:“既如此,你們也不用在此磨叽了,即刻按老太太說的去做。眼下能給指點迷津的,隻怕還真的隻有妹夫了,隻是他是前朝高官,和後宮關系不深,能明白嗎?”
你自己這個朝廷的一品将軍整日的喝花酒,以爲自己整不明白的事,别人也不明白?
王熙鳳心裏想着,嘴上答應了,沒有接後面的話,行禮道:“因要備禮,還請太太賜鑰匙吧。”
邢夫人一聽,滿心不願意:“都是自家親戚,備幾樣點心果子去就是了,還需要什麽正兒八經的禮物?”
王熙鳳聽了唯有苦笑。賈赦眼一瞪,怒道:“沒見識的愚婦!如今正是咱們家不知是否會被老二一家牽連到的緊要關頭,要去上趕着求人家給個準話的時候,你不說好好巴結人家,偏這時候犯混耍起小氣來?愚蠢!難怪你管不了家!就照你這德行,好好的親戚都能給你走沒了!要不是鳳哥兒孝順,這鑰匙就不該給你管!看什麽看?聽不懂我的話是吧?還不趕緊把鑰匙給鳳哥兒?”
邢夫人不滿,又不敢頂嘴,隻好從自己腰間解下鑰匙,遞給身邊的丫鬟金珠,金珠捧了鑰匙走到王熙鳳面前,王熙鳳命平兒接了,便退出去準備禮物去了。
原來兩房分家後,因王熙鳳并不相争,邢夫人就接手了家中各項事務。隻是她原本并沒有管過家,一些日常小事還好,正經的人情走禮就沒了頭緒了,故過年的時候,賈母發話,讓王熙鳳接手賈府的管家事務。王熙鳳爲了平息邢夫人的不滿,便主動提出把庫房鑰匙上交,隻道有事的時候禀報太太一聲,再請鑰匙也是一樣。因過去王夫人當家也是如此,故邢夫人聽了王熙鳳的主意,便也願意了,也省了自己每日被那些雜事紛擾,那些個粗鄙婆子媳婦吵的她一個頭兩個大。因此,如今賈府是邢夫人總掌,王熙鳳管家,這才有了剛才王熙鳳請賜鑰匙的一幕。
王熙鳳拿到鑰匙,走在路上時便在心中翻着章程,暗暗籌劃着該借機搬那些東西才好。
她爲了巧姐和賈苼的未來,這兩年來不知道搬到林府多少東西,就是爲了有朝一日。
沒想到這一天終于到來了。
自從李嬷嬷來了之後,因爲不再管家,又和陳家做生意賺了大筆錢财,王熙鳳的見識已經不是吳下阿蒙。
當然,最主要的是經曆過下毒事件,王熙鳳已經看開了。
至于元春之事,她不問也知道:府裏的禍事,怕是不遠了。
王熙鳳想了一路,回去的時候,特地走到賈苼等人的房間,隔着窗子,看着屋裏認真描紅刺繡的兒女許久,才慢慢走回自己的屋裏。她默默在床上坐了半天,突然問李嬷嬷道:“嬷嬷,你說,我是不是該現在就把苼兒他們送走?”
李嬷嬷正在收拾東西,被王熙鳳突然這麽一問,吓了一跳。平兒聰明,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出門守着去了。
李嬷嬷看了看已經呆了的王熙鳳,歎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事情,低頭思索了一番,搖頭道:“奶奶,還不到時候。科考在即,這到底是朝廷大事,陛下絕不會這個時候動手的,否則牛家那事也不會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王熙鳳愣愣道:“嬷嬷,我就怕來不及。萬一哪天他們突然來了呢?”
李嬷嬷笑道:“便是突然來了也不怕,苼哥兒他們是早已遷出去了的,當初就已經備了案的,到時奶奶隻消一聲言語,看在成國公、林尚書以及孫府尹的面上,那官兵也是不敢亂來的。”
王熙鳳籲了一口氣,怔怔垂淚道:“我總想着,趁現在還算平穩的時候,把他們都送走了,我這心裏才能安穩。他們就是我的命了,若他們出了什麽事,我也不用活了。”
……
科考乃是關系國本的大事,按照大周朝的規矩,皇帝一般安排即将入閣的大員擔任總裁官,主持科考。
所以雖然科舉一般由禮部主持,但最好的主持者卻是一位“準閣老”。
如今林如海從松江入京,擔任戶部尚書,孝德帝便投桃報李,安排林如海負責主持這次科考。
簡單說,一旦錄取完成之後,林如海便成爲這一屆進士的“座師”。
所以皇帝旨意一下之後,便有人聞風而動,慕名來拜,于是林府隻能閉門謝客。
在這個節骨眼上,就算是賈琏過來,因爲他有官場身份,也是進不來的。
隻能讓王熙鳳來。
王熙鳳先給賈敏發了一個帖子,這才慢慢來到林府。
果然在賈敏的陪伴下,王熙鳳見到了林如海。
聽了王熙鳳的意思,林如海微微一笑:“會試在即,天下無事,京城更是穩如泰山。嶽母和舅兄多慮了。”
王熙鳳卻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說道:“姑父,念在我與表妹交好的份上,還請你安排手下弟子,收下苼兒爲徒吧,束脩必定少不了的。”
“鳳丫頭,你這是做什麽?”
賈敏吓了一跳,連忙讓人将王熙鳳扶了起來。
林如海卻是面色一動,深深地歎息一聲,随即道:“笙兒這孩子我見過,聰明伶俐,将來必定是有福氣的,這個徒孫,我收下了,不過……”
……
回到賈府,王熙鳳還不來及更衣,便被一直等在門口的鴛鴦拉着去見賈母,賈赦、邢夫人和賈琏也已候在賈母院子裏。一見王熙鳳,衆人便着急的問道:“如何了?你林姑父怎麽說?”
王熙鳳心中一歎,道:“姑父說,會試在即,京城安穩,老太太不必多慮。”
賈赦、邢夫人和賈琏頓時松了一口氣,賈母眉頭卻依舊緊皺,她問道:“那麽會試過後呢?你姑父有說什麽嗎?”
王熙鳳搖搖頭。
賈赦道:“老太太,妹夫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能料到會試過後的事情吧?那得是明年的事情了。依我看啊,元丫頭此事,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你切放寬心。”
賈母眼皮子擡了擡,淡淡的舒了一口氣道:“既然無事,那就是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我也乏了,你們先下去吧,鳳哥兒留下陪我說說話。宮裏允了我和二太太明日進宮看娘娘,你們也去看看,好歹備些藥材送過去,大家面上也好看。”
賈赦嘴一咧,到底沒說什麽,隻是行了禮,帶着邢夫人、賈琏退下了。
待他們都下去後,賈母讓鴛鴦出去守門,而後鄭重的問着王熙鳳道:“鳳哥兒,你和我說實話,你姑父到底說了什麽?”
王熙鳳低頭道:“回老祖宗的話,姑父确實隻說這麽一句,會試在即,天下無事,京城更是穩如泰山。嶽母和舅兄多慮了。”
賈母着急的問道:“我是問會試以後!”
王熙鳳搖頭道:“姑父沒有說。”見賈母失望的神色,王熙鳳心裏忖了忖,便輕聲道:“老祖宗,聖心難測,一年後,事情要如何變化,姑父即便已經是内閣閣老,那也說不了什麽。不過他畢竟是閣老,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或許沒什麽事。”
賈母深深歎了口氣,道:“我如何不知道聖心難測。這件事你看着,沒這麽容易過去的。若咱們家有什麽萬一,你讓我怎麽有臉去地下見老國公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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