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父子雖然不知道,但卻可以想象得到。
過了好一會,夏若風才讪讪說道:“子尚的興緻,着實與人有些不同。”
又說了兩刻鍾,飲了幾盞酒,陳昭便起身告辭了。
看着他的背影,夏永昌心中陰晴不定。他其實是心高氣傲的主,隻是父親切切交待,務必要謙遜,這才俯就了一番,轉背想來卻心裏有些不忿了。
不僅是父王交待,連師父葉孤城也曾告誡他說過,大事未成之前,見到陳昭一定要收斂,此人能從細微處發現問題,所以最好以禮相待。
知子莫如父,夏若風如何不知兒子的心思,揮手叫退歌姬外人,低聲道:“你是否還不服?”
“兒臣不敢,隻是他也不過二十多歲,就算從娘胎裏練武,又能練到什麽水準?我師隻是見他一面,又未曾交手,何以江湖斷言,我師葉孤城,不如陳昭?”
“江湖之人,不過是草莽匹夫,鼠目寸光而已,何須多談?我南王府欲成大事,豈會在意些許名聲?葉師尚不放在心上,你堂堂世子,又豈能在乎?”南王夏若風歎道。
“兒臣還是有些不服。我們乃是王族,地位遠高于他,爲何要讓兒臣如此遷就卑屈?”
“就憑他陳子尚的欽差官職,就憑他的手段!”夏若風淡淡地說道,“要是你惡了他,他回頭上奏說我南王府教師葉孤城才幹卓越,請征辟在錦衣衛效用,你敢阻攔不讓葉師去?”
夏永昌啞然了,我敢阻攔個屁啊!
親王家的教師供奉,那是有朝廷官職的,一紙令下,說征調就征調,豈能随意阻攔?
南王府要借助葉孤城的絕世武功行大事,若是葉孤城入了錦衣衛,誰知道這個陳昭會不會發現什麽?
遲疑了一下,夏永昌說道:“父王,陳子尚不會這般眼神犀利吧。”
“呵呵,你覺得他去秀野橋是魯莽行事嗎?”夏若風長歎一聲:“他早就和江南豪族達成協議,對方扔出李家和甄家,成全他善财童子之名,他則于江南豪族聯手經商發财,沆瀣一氣,所以葉師松江一行,不過是白跑一趟罷了。”
“此外,他巴不得跟你有沖突,這樣他就能撇清相關關系,更容易做天子純臣。”
夏永昌聽了父王的諄諄教誨,低頭不語了。
見陳昭回了船,夏若卿連忙叫晴雯等人又将清果醇醪擺了一桌,大家圍坐一起,重新吃喝起來。
晴雯、麝月等丫鬟難得出來玩耍,也是興緻大好,一邊賞着風景,一邊給陳昭倒酒。真個是“珊瑚筵上,青衣美麗捧霞觞;玳瑁杯中,粉面丫鬟斟玉液。”
而香菱更是興奮。
原來她到了金陵之後,金陵知府賈雨村湊巧發現某陳年舊案的情況,發現了涉案人甄英蓮的父母消息,于是香菱和親生父母相見。
因此這段時間香菱心情開朗,夜裏愈加嬌憨,此時也在陳昭旁邊吟誦遊湖詩詞,聲音空靈如莺,令人陶醉。
陳昭喝得微醺,搖頭晃腦,指着各處美景談笑着。夏若卿貼在身邊坐着,玉手斟酒,見陳昭興緻極高,也難得地清唱侑酒助興。
隻聽得陳昭骨松筋癢,神蕩魂迷,看過去,隻見佳人是“鬓挽烏雲,眉彎新月;肌凝瑞雪,臉襯朝霞。雅淡梳妝偏有韻,不施脂粉自多姿。便數盡滿湖名姝,總輸她十分春色。”
如此妙人兒,而今相偎在自己身邊,軟玉溫香,真個酒不醉人人自醉。一直喝到酉時初,這才盡興叫回。
第二日,有兩江總督帳下師爺紀昀來投,還帶來了兩江總督的彈劾奏章的手抄件,上面寫着“總督大人彈劾欽差陳昭,無心王事,攜美妾嬌婢,酣嬉聲色,狎猥佻佞,忘臣職責,虧污邦典……”
看着紀昀忐忑不安的表情,陳昭哈哈大笑,笑道:“紀先生大名,我是久聞了,總督大人既然将你遣過來,說明他對你十分看重。這樣吧,你寫份履曆手本遞上來吧。”
紀昀大喜,連忙躬身作揖道:“謝過大人。”
收了一個有才華的師爺,又和兩江總督确定好了關系,陳昭心中喜悅,便給皇帝寫了一封奏疏。
奏疏裏面,陳昭自述自己年輕氣盛,驟負聖恩,便得意自滿,行事不端,“酣嬉聲色,狎猥佻佞,忘臣職責,虧污邦典。”尤其在兩浙剿賊事急之時,犯下這等錯誤,實在是有負皇恩,罪當嚴懲。
孝德帝和内閣諸位閣老看到之後,不由得面面相觑,暗歎陳昭果然是個小狐狸,這下都察院的言官們該消停了吧。
榮國府榮禧堂賈政的書房裏,賈政和前來探望老東主的程日興相對而坐,看樣子已經深談了許久。
“程先生,陳子尚這請罪折子是個什麽意思?讓我有些糊塗啊。”賈政轉問道。
“政翁,不得不說,東主這一手以退爲進,着實妙。”
“這個程先生,陳子尚上請罪折子,我也略知是以退爲進,隻是怎麽玄妙法,還請程先生指點一二。”
“前些日子,彈劾陳大人的折子洶湧而來。主要是江南豪族,朝中百官倒有一半出自江南,他們切身利害受傷,定然對陳大人瘋狂撕咬,這裏面有鎮國公牛家一夥人推波助瀾,還有内閣諸位閣老想着借機壓一壓陳大人的風頭,所以才這麽一出。可是你我都知道,那裏面有幾分幹貨?但聲勢在那裏,讓聖上有些爲難。”
“陳大人現在主動上了請罪折,算是退了一步,給了幾方台階下,要是再糾纏不清,就是那些人的不對了。”
說到這裏,程日興壓低聲音道,“前些日子,有風言風語,說鎮國公府跟白蓮教有些瓜葛,甚至連忠順親王、太平親王都被牽扯進去了。當初陳大人在揚州鎮壓白蓮教,誰知道他手裏有什麽證據不能牽連上?如今陳大人爲國庫增财,已經立于不敗之地,又退了一步占了道義,真要掀桌子,他陳大人吃不了虧。可鎮國公府那邊敢賭嗎?”
賈政聽到這裏,已經品出味來,啧啧咋舌道:“這個陳子尚,好生厲害啊。審時度勢,下子果真是快準狠。難怪這些日子清靜了許多。”
程日興不屑道,“大家都不是傻子,陳大人文武雙全,乃是天字第一号的理财大臣,又上了這麽一份折子,再跟他鬥,就是自尋死路。那些人随着搖旗呐喊隻不過有所圖,犯得着把自己搭進去,步甄家、李家後塵嗎?”